《清都城记》衩布三爷

22、破碎

　　我骑在马上不知道已经跑了多长时间，但是能够感觉到，天色从一开始的明亮耀眼到昏黄黑暗的转变，又从黑暗阴森的月影渐渐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我也能够感觉到身下的马已经严重的透支，速度减缓，我自己也是有气无力的整个人趴在马背上，动一下都会觉得浑身酸痛难耐。

　　可是我已经来不及想自己的身体状况了，我知道我必须立即赶回清都城，先要确认卫傲和胖大娘无事，然后不管如何都要去一趟将军府，不管卫缙在与不在，我都要知道他详细的情况才能够安心，也只有去了将军府求助，才能够救出现状不明的斗笠男。

　　心里盘算好整个过程，我才开始痛恨起这个身体，一点都经不起折腾，整整一夜没有合眼，自从和斗笠男分开后就没有吃喝，又在马背上颠簸了那么长时间，我不知道这个身体还能够坚持多久，我敢肯定，若不是现在勉强用意志力控制，我绝对已经晕过去了。

　　太阳渐渐火热起来，我抬眼看了看，发现终于穿过了这片树林，不远处的城门赫然出现在眼前，简直可以让我喜极而泣下了，当我骑着马走近城门，那个熟悉的城门楼，熟悉的红色木门，熟悉的青色牌匾墨色字迹，我第一次觉得清都城这三个字是这么的亲切又好看，好像有种感觉，就像是到家了一样。

　　抑制不住的下了马，忍着浑身的不舒服，进了城门。

　　看着城内的一切景象，熟悉的感觉让我忽然鼻头都酸了，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小摊正伫立在前方，不远处还能够看到醉风楼的一角，再往前面走不多远，就是当初灯火表演的门楼了，我脚下踏着轻缓的步伐，看着路过的胖大娘的裁缝店，就直直的立在缙来店铺门口，久久的望着那个牌子说不出话来。

　　我仿佛看到了祺祥和斗笠男站在店门口，看到我回来了便会说一句“主子，你回来了。”然后卫缙在旁边挑眉，狂野的眼神会笑看着我，卫傲最是调皮捣蛋，总要显示一番他自认为很强势的气场，这时候胖大娘闻声，绝对会从裁缝店直奔这里，还要很高兴的说一句“给我小孙孙买几个黑球。”

　　回过神来，眼前却是空荡荡的，所有的幻影都不见了，我才立即不安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体力，冲进了缙来店铺，就大声的叫起来：“卫傲，卫傲！”

　　我从前院跑到了后院，看到了那个我经常躺的摇椅，一动未动的安然在那里，不远处还有斗笠男的几个盆栽，竟然都已经不知不觉间长了那么大，那么葱郁了，他要是回来一定该笑了吧。

　　我又跑去了厨房，那里和我走的时候一摸一样，左边的小木盆里，还放着我当初没有弄完的面粉，好像祺祥还一板一眼的站在旁边，指导我做糖火烧，然后因为哪个步骤错了，祺祥就会一言不发，也不顾及脸红的我，就帮我重新做。

　　我跑去了卧房，斗笠男的房间空荡荡的，好像没有人住过一样。祺祥的房间干净整洁，还有几套祺祥平时穿的衣服，就放在床边的小木柜上。走到我的房间，一眼便看到了卧床上的两套被子，里面棉被是我的，外面的棉被是卫缙的，卫缙通常都是会在我睡着了后，他才上床睡觉，他也会做着与他将军身份不符的事情，抱着我睡的时候分明就是在耍脾气，铺床也是他拿手的项目。

　　我低着头，又默然的走回了院中，茫然的表情看着四周，所有人都没了，以前还在想三个房间都不够这么多人睡下，如今却都空了，原来幸福真的就是在自己眼前，那时却并没有发现，我只是觉得那样的生活是应该的，是会持续的，是会有一辈子的，等到已经快要失去了才发现，很多事情都变了，变得速度之快让你都措手不及。

　　或许我从来没有想过，卫缙会危险的在边关不知生死，从来没有想过，祺祥会是一个国家逃出的公主，从来没有想过，武功很好的斗笠男也因为自己生死未卜。这些未知数让我脑中空白一片，已经快要不能思考。

　　这时安静的空气中好像传来了些许波动，前院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我惊喜的抬眼望去，就看到一个身影从前院慢慢的向后院走来，等到他走近了，我才看清原来是卫傲！

　　那个当初的小乞爷，我没有看到他外泄嚣张的气焰，倒是觉得他变得内敛了，沉稳了一些，知道他终于抬起了头，瞪大双眼惊诧的看着站在院中的我，声音都有些颤抖：“主子，你终于回来了。”

　　我以为这是幻觉，可是当我听到卫傲的话时，眼泪就刷的流下来了，眼前突然就变得昏暗一片，倒在冰凉的地上眼泪不止。

　　……

　　我站在大宅院的中间，看着四周围，一家一家的数着。

　　大宅院里的人已经都稀稀疏疏的搬走了，平民百姓终究是不能抵抗得过富人和当官的吧，他们在我看来就是披着人皮不做人事的动物。

　　画材店的老大爷被送往了医院，我当时就站在急救室门前，医院的气氛让我觉得不寒而栗，因为在那个地方你才能够体现出真正的无助，那股药味一直提醒着你不安的心情，你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等待就是等待。你可以观察着那些在走廊里走动的医生和护士们，他们不会去注意你，他们的表情让人觉得可怖。

　　他们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生死而动容，他们只会淡漠着表情告诉你四个字“节哀顺变”。冷漠的摸样让人心寒，白色的衣服觉得刺眼，你可以听到那些护士的高跟鞋，“哒哒”的踏在大理石的地板上的时候，声音都会震碎你的看似平定的情绪。

　　画材店的老大爷死了，他走的很急忙，很安静。

　　自从我搬进大宅院，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头，他没有什么生活上的经济来源，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也有家人，他平时会按时重复着每天做的事情，闲着无事了就去骗骗小孩或者不认识他的人，他终日穿着那身灰蓝色的衣服，临死也是。

　　没有人为他感到悲伤，只是有些人知道，哦，原来画材店的老头不见了。

　　我依然站在大宅院的中间，周围冷冷清清，我知道，我想要的生活已经没有了，彻彻底底的没有了。

　　……

　　当我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是黑的，漆黑的一片静悄悄。

　　我回头看到了床边的卫傲，他趴在我的床头打盹，身边还放着一盆清水和毛巾，过了片刻，我才知道事前发生的事情，我晕倒了，虽然不知道已经过了几日，可是看到卫傲疲累的样子，想必我昏迷的时间不短。

　　慢慢的坐起身子，我茫然的看向四周，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去将军府了。

　　在我移动的时候，本就浅眠的卫傲立即惊醒，他看到已经坐起身的我，高兴的笑着，沙哑着嗓子说：“主子，感觉怎么样了，还有哪不舒服没？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啊，傲爷我现在可是跟着胖大娘学了不少手艺！保证把您伺候的好好的，等我师傅回来我还得找他讨赏。”

　　我听着他和以前没变的口气，沉闷的心情去了大半，看着天色，就问他：“我昏迷几日了？”

　　“搭上今天，已经是整整五日了。”卫傲平静的声音传来。

　　我一惊，竟然已经五日了，一直以为顶多就三日的时间，我心里顿时升起了强烈的不安，急忙问他：“有斗笠的消息吗？他回来了吗？卫缙呢？边关怎么样了？”

　　卫傲看着我焦急的模样，立即说道：“斗笠大哥没有回来，他当初走的时候说是去接您回来，现在也没有他的消息，我师父……边关的消息……我……”

　　我看着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更是急了，大声嚷道：“边关消息怎么了？有什么你快说！”

　　卫傲躲闪着眼神，最后还是小声的说着：“城里一直都在传，说皓国这场仗输了，边关的百姓都能逃亡的全部逃亡了，还说……师傅的军队已经彻底覆灭……师傅……师傅生死未卜……”

　　我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忽然觉得像是晴天霹雳，天好像都塌下来了一样。

　　我不是没有想过卫缙的情况，我想可能卫缙侥幸的赢了，然后会风光的凯旋而归。或者卫缙真的敌不过对方的五万精兵，最后落败而回。总之不管什么样的结局，都是卫缙会活着，卫缙会回来，不管最后怎么样，我们大家还是会在一起，在缙来店铺，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

　　我摇着头不敢相信，勉强笑着对卫傲说：“不会的不会的，卫缙不会有事的，他说了让我在清都城门前等他回来，他那么厉害的人，有什么事情能够伤到他，他武功都是所向披靡，你不是还拜他为师了？怎么可以这么不相信他。斗笠也不会有事的，他还没带我去他家乡吃山楂啊，他的斗笠帽也在我这里，怎么会不回来取？他不是一向都离不开这个帽子吗。卫傲，祺祥也会回来的，她很深藏不漏啊，是樊国的公主，她对我承诺了要回来，别看祺祥是个女子，她说的话绝对不会食言……”

　　我滔滔不绝的对卫傲说的不停，忽然才想起什么来，然后笑着对他说：“对了，我要去将军府，去了将军府才能知道卫缙到底怎么样了，传言都不可信的，一定都是骗人的，有人故意造谣，等我从将军府回来，他们一定会把卫缙和斗笠都找回来，然后我们可以在店里等着祺祥从樊国回来，樊国很远啊，我从那里骑着马都走了不知道多少日了……”

　　“哦，胖大娘怎么样了？她是不是还天天叫着她的小孙孙啊，店里没人做黑球了，她去那里买啊。醉风楼的胭红小姐有没有来过店里？她不会还想来找卫缙吧，其实青楼女子也可怜啊，清都城什么时候还有灯火表演吗？灯火表演可热闹了，是我见过最好最开心的节日，等到有了灯火表演，我也一定给你买一个小灯笼，我那时给卫缙和斗笠都买了，对，到时候也要给祺祥买一个，不然她肯定不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