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泪,倾城罪（2021修）》寒正

91、情仇（二）

　　不日，子如终于出现邺城，带来的第一个消息则是石玉毒害君王，秋后处绝。非烟山庄就是想保，也保不住。

　　冷青颜闻言，沉默良久。

　　真正下毒之人是楮宁，以往每回进宫跟御膳府的人学做糕点时，就往里头一点一点的加药，送了些让尹灏品尝，逐数累计，神不知鬼不觉。它日毒发，近身者谁都能怀疑，唯独不会猜忌到楮宁身上，谁都以为她依然还是当初的模样。

　　倒没想，埋下的这步局提早有了变故，牵扯及玉叔。玉叔虽欺瞒她的身世，借她来报情仇，但十余年的养育情份怎可不视，她实不忍陷他与危境，救他便当报答恩义。再者尹灏昏迷不醒，也有碍她与司马莒的计划，便将此意说与司马莒。

　　他闻后直接反对，石玉他会出手相救，但尹玉恒毒死也不可惜，虽然死的太过轻松，倒是省的他再出手。而朝党也乱的恰好不过，期间足他恢复军力，待皇子们争得鱼死网破，禁卫疏弱，他就率军暗道抄上邑都，一举攻下帝城，岂不为妙？

　　大商国，也是时候改换新君了。

　　思及此，司马莒的目光就一直沉落在冷青颜的身上。

　　冷青颜不明他眼中含义，只对此人更加琢磨不透。因她看得出，司马莒从始至终根本就无心争皇权，争帝位，他起兵谋逆表面为被局势所逼，实则不然。他有能力全身而退或者置身事外，可非要顺着逆势出头成为祸乱之首，其中定有什么理由，她迟早会发现，但是目前而言还是个谜。

　　五月初七。

　　四更天，天色仍似被墨泼过了一样黑，风吹入衣依然生寒。王府屋舍园囿四面高墙深池围绕，家奴们拎着灯盏穿梭石砖道上，如常日条理有序得得打理着府中一切事物。

　　待天发亮，这时冷青颜出现，闻她步伐匆匆似有急事，道上的下奴们纷纷退避让开。走至后苑，她忽顿了顿脚步，抬头盯着不远处的飞檐高柱，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全身蔓延开来。

　　片许，她深深呼吸，重新复开步伐。

　　一上石阶，守门的下奴就为她推开了那两扇沉重朱红的木门。青颜踏进内屋，穿过屏风，停下。

　　榻边，站着司马莒与其府中家医，毫无意外的，她还看到了玉叔。

　　玉叔的模样和当年天人一般的俊雅已经大相径庭。那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容颜，黯淡失色的眼瞳，骨瘦如柴的身躯，苍白如雪的脸色，还有鬓间与她一般，已然灰白的发，及肤处重重加叠新旧的伤疤及淤痕，憔悴如斯。

　　她的心，崩发久酿的一场酸胀。原来，她对他根本起不了一丝的恨，尽管他利用了她。

　　石玉也正紧望着冷青颜，失色的苍唇幽幽向上勾起，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似悲，似喜。

　　“雁儿。”

　　他叫唤着，声音嘶哑，如同磨沙。

　　而一音落，石玉泣不成声。

　　待释怀完情绪，彼此慢慢冷静平复下来，石玉也不想再隐瞒过去的真相，向冷青颜坦说当年虞儿与尹玉恒相爱，生死不离，他实在嫉妒就设法拆散。

　　因知晓虞儿在帮金国做事，便暗中引尹玉恒误会虞儿是金国派来的暗阁死士，接近他只是目地，以为如此尹玉恒就会伤心欲绝的离开，但他仍与虞儿纠缠，好似不在乎虞儿的出身。

　　后来，淫玉恒巧言令色得哄虞馥去设局拉拢了镇国将军，以巩固自己的东宫实力，可见此人有多薄情奸诈，表面沉迷着儿女私情，心中却已落下芥蒂，生恨着虞儿是金国派来的内细，疑忌着虞儿与他言说情爱都只是装出的深情，早就不再乎起初相许之情。

　　石玉厌憎得很，多次劝虞儿回头，别再陷入朝局漩涡，尹玉恒只是将她当作棋子罢了，随时会弃。然而当局者，一旦着迷，孰错，孰辩？就算是错也心甘情愿，就好比冷骁南亦是知道虞儿在利用着他，也无怨，贪求换得倾世温柔。

　　再后来，尹玉恒顺利登基称帝，没有遵守诺言纳虞氏为妃，还要继续利用她牵制冷骁南时，虞儿这才恍悟，心寒之下却抽身已晚，因当时已有身孕，她知晓尹玉恒不会让她生下孩子，她也不肯牺牲腹中骨肉。

　　为难之际，冷骁南知了实情，要她将孩儿生下，以他实力保护其母子安然绝对轻易。石玉反复思量后没再从旁插手，以他的弱小是斗不过尹玉恒的皇权，但冷骁南可以，让他来保护虞儿未尝不可，而石玉此生不论如何耗尽心力，也是夺不到虞儿的回眸了，留下总是多余便重归江湖。

　　直过数载，冷府出事，他从刑场将雁儿救下，并不断派人潜入宫里寻找虞氏下落，她却凭空消失了般，一点踪迹也没留下。

　　然，最终他还是知晓了答案。万没想到尹玉恒如此残暴不仁，毁了虞儿的生活，还将她逼死，连尸首都藏起来，一面都不让他见见。

　　他恨得癫狂，日思夜想的杀了他，若不是皇城戒备森严，禁军重重，狗皇帝身边又藏着暗卫，他恐怕早能已得手。可若轻易得手，又觉不甘，到底怎样折磨，才能抵过心头这无法平复的憎恨。

　　石玉不由将期待落在了冷青颜身上，借她背负着冷氏一族冤罪为由，扶她踏上复仇血路，让他们父女成仇。

　　闻此，冷青颜笑笑无言。

　　她不怨他，一点也不怨。

　　只是知晓自己的身世后，胸口常常抑郁沉闷，心中的仇恨再没有从前那么强烈。

　　一直以为，世上的亲人就只有玉叔了。

　　原来，还有一人。

　　那人，与她血脉相浓。

　　同时，也是她杀母仇人。

　　而为了这所谓的复仇，她害死了多少人？

　　她心中莫名生了一丝恐惧，真不知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她的仇，她的恨，又如何继续。

　　六月，初夏渐炎。

　　荷花开遍邑都，娟秀楼宇俨然其中，邑都城里的百姓尚且安居乐业。只是乱世横生，其它地方民不了生，为稳大局在诸臣推举下，尚书令及寅王互相牵制，一同代为监国。

　　然而，溱国使臣忽至。

　　上献不少珍奇珠宝、绫罗绸缎，慰问尹皇病情，后又巧说溱国的平南王膝下有三子两女，其中长女早作人妇，次女最幼，可惜十岁时遇险而夭。但其实他还有一个女儿，乃府外私生，只是平南王怕妻，自不敢让王妃知晓自己在外的风流事，直到一年前王妃过世，平南王无所顾忌，这才将私女接回府中。

　　现今，郡主年有十八，这个年纪鲜少有姑娘还待字闺中，再留府中可就得过了适婚年纪，平南王虽是不舍，但左思右想着也该为爱女挑选佳婿了，便请秦帝下旨配婚。

　　溱帝新登大位不过一年，但已安下朝政，正欲寻机与其它六国交好，此事来也是来甚巧，贵胄身份世家子女的婚姻又素来都是作为国与国之间相联系或制约的手段之一。溱帝便想借这机会在商国的王孙贵族间为郡主寻找托付，同时也为两国结下新谊。

　　众臣皆知，溱国新君与三皇子素有交情，尹皇现又仍还昏迷不醒，皇子之间储位争夺也未落定，说他有意添乱，非然，他心中之意恐怕是想找个理由名正言顺的与三皇子联姻，为他壮势，助他一臂。

　　殿内，寅王不动声色，看了看宇文相的神情，等他先向使臣作出答复。

　　宇文相思虑半刻，即口答应，随时接迎郡主入境。这溱国郡主是快肥肉，送上门来岂有可拒之理，再者众多皇子贵亲里，谁言定是三皇子得势，有他坐镇自然会替七皇子早作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