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泪,倾城罪（2021修）》寒正

21、赈灾（二）

　　连夜两日奔波，冷青颜风尘仆仆赶到泸郡。泸郡的太守及一干官员在城门外恭候多时，笑脸接迎她去了太守的府邸设宴洗尘。

　　宴席上，全是山珍海燕，一开始还有官员上前敬酒同冷青颜说话，后来见她始终神色冰冷，就不再谄媚。

　　冷青颜心中冷笑，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宴会进行一半时，重提借粮赈灾的话题。

　　一位样貌姣好的青年男子扭过头，问了一旁官员：“仓库还剩多少粮食？”

　　文官想了想，也不隐瞒：“回禀大人，除了三百担朝廷规定的存量外，库存还剩有四百多担粮草。”

　　“石大人需要多少？”青年男子回头，对视冷青颜疑问。

　　冷青颜不假思索，冷答：“五千担。”

　　一个郡有将近四十个乡县，扣除朝廷规定的存量，将多出的量凑齐起来，搓搓有余。

　　青年男子一愣，心想此人说话还真是爽快，挑眉笑问：“五千担可不是小数目，给了你，我城里的百姓就只能喝稀粥，凭什么？”

　　别说奉旨办事，天高皇帝远，泸郡是他管事的地方，要不要借粮也全凭他说了算。

　　冷青颜盯着对方的眼，清晰而坚定的说道：“就凭我能帮你垄断泸郡所有私盐。”

　　泸郡是水乡富饶之地，不缺粮草和食物，哪怕没有粮食，位于西河之上，河里面有的是食物，他们真正缺少的是油盐。

　　因江都灾患，灾民西下逃难，导致西河下游港口封锁以防难民流入，局情维持半余月后，油盐物资开始短缺，泸郡各处城县的枭商一边囤积油盐，一边抬天价牟取私利，太守自然参与其中，还纵容自己手下的几处私盐帮派猖横。

　　岂知非烟山庄突然强行收垄了所有私盐贩卖，导致泸郡枭商没有油盐运作。俗话说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泸郡太守自然气岔，若不是忌于对手是非烟山庄，早早就撕破脸，不至于咽着恶气还三番五次去讨好，然而非烟山庄就是不卖面子。

　　现见冷青颜不但清楚他的目地，甚还出口狂妄，泸郡太守不由神色一沉，他不动声色倒满她手边的空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询问：“石大人是替朝中哪位大人办事的？”

　　泸郡的太守也是司马族人，同江都的老太守叔侄关系，他月前收到消息，闻得三皇子前来江都处理赈灾，就立马派人打听情况，知冷青颜是刚上任的新官，靠着尚书右丞的关系才当得检校御史。

　　这右丞冯项一面是尚书令的门生，一面却是三皇子的岳父，而宇文相只会扶植七皇子，三皇子想借助右丞作靠山，需得看尚书令的脸色，他司马族虽不惧怕宇文族，可也不想因帮了三皇子而得罪到宇文氏。

　　冷青颜冷冷启唇：“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下官只替三皇子办事，此行还是想来拉拢司马大人。”

　　闻言，太守不禁嗤笑，讽道：“可石大人的气势看起来倒一点也不像是来巴结本官的。”

　　一副狂妄的说话的口气，一张冰冷对人的态度，还有一些过于自信自大的神色，实在是飞扬跋扈。

　　冷青颜眯起冷眸，似笑非笑：“那还得看大人是喜欢听别人用好话来奉承，还是实际行动的迎合。这谄媚的话大人肯定听得多了，要还想听，下官这就能说些出来。”

　　太守颇觉兴趣，饮下一杯，转眼紧紧凝视她：“那你说说看，瞧能否取悦到本官。”

　　冷青颜对视他锐利目光，冷道：“司马氏族的财势在先帝时兴起，又有当今圣上的眷顾，虽还能只手遮天，但终究不会长久……”

　　话说到这，在场作陪的其他官员听到言词不妥，立即叱喝打断。她置若不闻那些官员的斥声，冷问：“敢问诸位大人，它日新帝继位，莫说会是五皇子或是七皇子，还能继续这样偏袒着司马氏族吗？到时，宇文族或是其它权臣，又能否继续容下司马氏族的猖横？太守大人能如此威风，不单因你是皇戚，更因你姓司马，仗着宗族的权势地位才享得衣食无忧，倘若有天，失去了司马氏族这个靠山，你会当如何？”

　　屋内顿时沉寂无声。

　　片刻，太守发出奸险的笑声：“石大人真是杞人忧天！像你说的这些情况，会有叔父们去考虑处理，我等晚辈就只需在他们庇佑下生存，即便新帝登基，朝中权臣容不下我司马族的猖横，但想来扳倒我族，再等个百年吧。”

　　听此狂妄大言，官员个个谄媚赞同。

　　冷青颜不再多言，想来拉拢失败。

　　太守依然紧紧盯着她，冷哼着：“你光凭几句话来唬弄人，就想借我的手拉拢司马家的势力助三皇子夺储，狂妄无度！回去禀告你的主子，倘若他真有诚意，就先处理好江都的事。”

　　江都这次灾情严重，皇上必定深究，老叔父即便已辞退了职务，但事情是在他上任时就发生，实在难逃干系。

　　“既然谈不成，那下官告退了。”冷青颜并不失望，唇角隐隐浮现一抹极淡的笑，转瞬即逝，起身告退。

　　太守怔了一怔，连忙阻拦下她，含笑道：“石大人既然是来借粮的，本官又岂能叫你空手而归呢。”

　　冷青颜不回应，默默地盯着他看。

　　太守凝神，试探又问：“石大人当真能帮本官垄断私盐？”

　　冷青颜昂首自信道：“言出必行。”

　　太守含笑的脸上浮上几丝兴味，正想答应借粮，闻她又言，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一点也不客气：“不过还有条件，所得利润必须四六分账，你四，我六。”

　　听到她如此肯定的语气，太守蓦地瞪大了眼睛，恼怒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刚还说拉拢他，这会又斗胆的跟他争利益。

　　在坐的其他官员也是满目鄙夷，纷纷出言斥责她区区一个七品的巡按御史，竟然在太守面前这般嚣张。

　　冷青颜抿唇冷笑，状若无意转身离开。

　　眼见人就要推门而去了，太守面色渐生沉凝，目光中似有犹豫，随即，再度发出奸险的笑声，喝出一字：“好！”

　　圣上下令清污，严惩贪墨官员，她却贪得明目张胆，还是在他面前这样放肆，真是够狂妄，够大胆，够嚣张！不妨就接受她的要求，看看她有何本事，能拦下泸郡所有私盐。

　　三天后，司马太守凑齐了两千担粮草，派重兵运去江都。而冷青颜尚留在泸郡，等待她的故人到来。

　　是夜。

　　明月高悬，秋风寒凉。

　　冷青颜收到密信，当下独身一人策马去了城南郊外的一处僻静客栈。

　　方进客栈，就有一道故人身影映入眼帘。

　　是石玉来了，二人私下一直还有密信往来，为了帮助冷青颜达成目地，石玉才愿继续假装被困在非烟山庄。他看着冷青颜一副消瘦的模样，心尖不由发涩，轻声责怪着说：“你又不好好照顾自己。”

　　冷青颜微微苦笑：“怪我不好，让您老费神了。”

　　话虽如此，可天下怎有不为孩子操心的父母。石玉走近跟前，理了理她凌乱的衣冠，轻声说道：“现在我来了，就能继续照顾你，你可别嫌我老人家碍事。”

　　冷青颜深眸隐约暗晦，心中不禁在想……寒庄主会放过玉叔吗。

　　石玉似乎察觉到她的担虑，别过话题：“手谕跟令牌我都带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冷青颜狐疑。

　　石玉犹豫一下，低声道：“我多带了一个人来。”

　　倏然，冷青颜神情僵冷，面色阴沉，明白石玉话里所指。她不再多言，随石玉缓步行至厢房外，轻一推门，走了进去。

　　石玉在她身后，不由叹了口气：“她一听我来找你，就毫不犹豫地就跟我离开了山庄，真不知是愚蠢还是天真。”

　　“这正是她的可贵之处。”冷青颜伫立在床前，脸色微垂，背光在暗隐里看不清此刻的神情。

　　天青色的帐幔，薄如蝉翼，低垂着，遮住了里面的人。

　　她伸手撩开纱帐，见里面的人儿眉心微颦，乌黑的秀发泻了一肩，落到雪白的衣上黑白分明，长睫似蝶翼紧闭，熟睡的小脸疲意未消。

　　她静静的凝视了半晌，眸中的柔情，好似一张网密集。

　　这时，风吹动支起的窗扇，发出吱呀的拍打声，在寂静的屋内显得尤为刺耳。冷青颜轻步走过去，小心合上窗扇，复又走到床前，缓缓伸出手，想碰触对方一下，手指却在半空中停驻，又缩了回去。

　　“玉叔，我们出去谈吧。”冷青颜轻语，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