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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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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件核对无误。”
穿着黑色制服的宪兵把敲过章的证件还给他的同僚,解下钥匙为紫川秀开了门,“秀川大人,请。”
监察厅的刑囚室,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恐怖的地方,没有肮脏的环境、喷着黑烟热气的炭火盆和满墙壁挂着的荆鞭烙铁——帝林一向耻笑和嫌弃这种造型太没有品位,真正的恐惧是不需要特殊的环境来衬托的。因此这里的走道和四壁甚至比一般官员的办公室更洁白干净,看起来相当普通。
几年前紫川秀曾来过一次,当时帝林当上总监察长还没多久,在流血夜过后他们冷战了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和解以后,帝林颇有兴致地带他参观了新研制的一种致幻药物,大抵是用来拷问的新发明,顺带还向他介绍了一堆不特别过分的特殊用品。
当然“不特别过分”只是相对而言,紫川秀至少可以肯定,假使斯特林看到其中的一些,免不了是要当场向帝林作出抗议的,即而上书建议家族取消不恰当刑法的可能性也是不低。
后来帝林似乎察觉到紫川秀“欣赏”得也有些不自然了,才笑着把他拉了出去。
事隔数年再一次跨进这个地方,他却已成了在飘荡着隐约可闻的惨叫和冲洗无数次又凝结的血腥空气中,依然声色不动穿行如常的人了。
宪兵将他领到一个单独的房间,没有窗,显得十分昏暗,角落的地板上趴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不会已经死了吧?
这种死气沉沉的景象让紫川秀忍不住怀疑这个人已咽气多时了。丁零当啷的开锁声也没让地板上的人有半丝反应,更是加深了他的这种怀疑,无声无息地跨进房间,开门的宪兵向他敬了一礼,识相地走了回去。
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人,紫川秀弯下腰,缓缓等待着眼睛适应这种昏暗,没过一会儿,他干脆在此人身边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就这么盯着他猛看。
半个小时,一坐一趴两个人,谁也不动,仿若雕像。
再五分钟后,紫川秀瞄到趴着的人耳髻的一滴汗珠滚落到地上,他微微一笑,突然闪电般出手,一瞬息就扣住了垂在地上的手腕,在感觉到抵抗的力量尚未来得及发动之前抵住了对方的手心。
此人没料到身后这个似乎要与他消耗耐力到底的人竟然说动手就动手,不及反应之下一招就被制住,正待应变之际只觉得一道微弱的温流从掌心滑入,这股气流没受到太大的阻碍便融入他的体内,那种急速螺旋的劲力虽然极其微弱,他却是极度熟悉的!
一直脸朝下的人猛然一震,豁地昂起了脑袋,发出的嘶哑声音。
“你是谁?”
果然是……紫川秀默然抽回手,对面抬起的这张脸上满是胡轧和细微的擦伤,但仍看得出他的年纪不太大,顶多未满三十,他心底抽了抽,有些涩然。
“你是谁?”这个年轻的囚犯着急地重复了一遍,不自觉地撑起半截身子。
紫川秀没有理会他的发问,反而平静地问了他,“把命浪费在这里,你觉得有意思吗?”
那张原本还不算变形的脸抽搐起来,他勉强深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波纹功?”
“这么快就露底,不怕我是来探底的么?”
“不可能!”年轻人急切地道,“真正的波纹功只有直系血统的人才能修习,你究竟是谁啊?怎么能进到这里来的?”
就凭这点就把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当自己人全抖出来了?紫川秀有点无语,眼前这个人不但年轻,经验和阅历看起来也浅薄得有些过分,天知道怎么会被监察厅伺候了两天还没套出货来的。还是说……他颤了颤眼睫,莫非是帝林有意放水?
不见天日好几天的青年不知道他的腹诽,仿佛一下子将情绪发泄出来,压制不住激动地又连续问:“你穿紫川家的军服,是混进来的吗?太危险了!怎么我以前没见过你……对了,大伯呢?我大伯他们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他连珠炮般地问了一大串,紫川秀沉默了一会儿,平淡地说:“你大伯……他死了。”他已猜到青年口中的大伯就是那晚唯一闯到书房门口的老者。
“死了?”青年一怔,眼眸闪了闪黯淡下去,却并不是很激动,像是早已预见到了结果。
“你不参与行动,为什么要跟着来帝都?”
“我……”青年正要开口,突然停住了,他有些狐疑地盯着紫川秀看了一会儿,“你到底是谁?”
他发现眼前这个人穿着紫川家普通的军官制服,但身上却没有半个标识军衔的章饰,这显然是不符合军人的着装要求的。假如这个人冒充混入,这么大的纰漏这么会没被人抓住?这时他又想起适才的脚步和开门声,明显是看守的人正大光明把他给领进来的……越想越不对劲,青年终于又露出警惕的目光。
“对你来说这并不重要,”紫川秀为自己说出的老套台词暗笑了一阵,“重要的是,你想就这么死在这里舍身成仁吗?”
“你能带我出去?”听出一丝希望的青年并没有露出喜色,语气间反而有些嘲讽。
“当然不行,刺杀监察厅长这个罪名可是很大的!”大到足够你不明不白死上百次!紫川秀仿佛没看见对方有些讥嘲的神色,继续道,“既然做好了准备,为什么只你一个不参加行动?”
仿佛失去了力气重新趴回地上,青年不答话,过了一会儿哑着嗓子低笑了两声,“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有这样的血统你也该明白成天东躲西藏是什么感觉,这种日子我早过厌了,了结了倒也好。”
“哦?你竟然这么想?”
青年不吭声。
“曾有人对我说过,紫川也好流风也好不过只有两百年的历史,河丘却始终从光荣的金堇花的时代传承至今,如今西川大陆最后一块光明遗存也被后起的野心势力两相瓜分干净了,却没有多少人舍得为它叹息一声……”
“哈,”地板上趴着的人挺困难地翻了个身,“你少对我说这些,耳朵都快生茧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看来这个青年非但不是狂热份子,只怕还是那些人当中的一个刺头……
得到结论后紫川秀暗自笑了笑,停止了背诵,但还是装出冷漠的语气讽刺说:“就是有你这样的想法,林家才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青年倒也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看你年纪轻轻,说话倒跟我大伯一个腔调,结果呢?他还不是什么都改变不了!河丘照样并入紫川,自治不过是说得好听,而造成这种局面的人一个一个也都好好地活着……气数已尽,挣有何用?”
这说得就是帝林和流风霜了,紫川秀心想,这些人还真是挺倒霉的,拥有那样出其不意的兵器照样一个也没暗杀成功,运气差成这样,难道真是命中注定?
“我什么时候死?”仰躺着的青年突然发问。
“你不是不在乎么,还管它什么时候。”
“死是无所谓,”他认真地反驳,“但老着么等着多难受!”
紫川秀觉得他的口气有点天真,不由又笑了一下,“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像是下定决心做死士的。”
“大伯他们坚持要这样,我也没办法,可临到头他又不让我去了……”
“他是想留下点血脉吧。”
“我知道,可到现在不也没有用了吗……”青年猛地睁开眼,“我也知道你在套我的话,可是波纹功是不可能伪造的……不过,现在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人,都无所谓了。”
“是吗……这话也许你说得太早了。”
紫川秀正想着,反正你无所谓了,不如把那件兵器的事也拿出来问一下,远处却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
当看见匆匆走进的宪兵时紫川秀还有些疑惑不解,刚才没听说探视犯人还有时间限制的,可望见监所士兵身后的人时,他已微微变了脸色站起身。
“大人!”
还躺在地上的青年听到士兵的低唤更加迷惑了,愈发搞不清楚眼前这个人是什么身份。紫川秀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从打开的门中走了出去,门锁又被紧紧扣了起来。
才出了专门的囚室,一个宪兵几步紧跟到紫川秀身边,他是哥普拉的一个手下,“秀川大人,总长急召您和大人去统领处,审议好象开始了。”
紫川秀皱了皱眉,随即恢复正常,“你们老大已经过去了?”
“呃……是啊。”宪兵从他口中乍闻这种流氓的称呼楞了一楞。
“有没有马?”
“马车已经备好了。”
见到套设齐全的马车时紫川秀似乎迟疑了一下,而那个宪兵已经恭敬地替他打开车门。
这时街头一阵响亮的马蹄声由远处驰近,他抬起眼望去,一个军官一路快马奔来,停在监察厅门口。
这个军官在马上看见了站在马车边的紫川秀,连忙跳了下来,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下官见过秀川统领,总长……”
紫川秀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露出一个春风般温暖的微笑,“这位兄弟辛苦了,你是来通知我去统领处的吧?”
传令官受宠若惊地应道:“是啊,那个,多谢大人关心……”
可是还没等他说完感激之词,紫川秀已经越过他的肩膀走过去了,顺手还接过了他手上的缰绳,不待对方反应过来,一翻身利落地上了马,“难为兄弟连代步工具都准备好了,真是多谢了!”
“啊?啊?大人那马不是……”
“不用客气!那边有马车你坐着回去好了……”
等到传令官发现某人根本是在顺手牵马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只得到一鼻子呛灰和远远飘过来的一句话。他好不容易拍干净脸上的灰尘,一回头,便看到一个一身黑色制服的宪兵冷酷地瞪着眼望着自己。
“…………”
“…………”
“……你要坐么?”
“不……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