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愁似个长》随风飞

8、第 8 章

　　阴暗潮湿的地牢。

　　沿着石阶一格一格的走下去，只感觉寒意逼人。

　　尽头处有一扇紧锁的铁门，锈迹斑斑，里头断断续续的传出微弱的呻吟声。

　　我停住脚步，静静的立了一会儿，扬袖。

　　守在一旁的黑衣人立刻上前几步，动手打开了牢门。

　　放眼望去，只见刑架旁跪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双手被铁链锁着，高高的举过头顶。他身上的白色内衫染满了尘土和血迹，头垂得低低的，额前散乱的黑发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颊。

　　慢吞吞的走过去，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轻笑道：“莫连，好久不见。”

　　“不过两个月而已，也不算久。”男子微微睁了睁眼，声音嘶哑。

　　“如何？那件事情，想清楚了没有？”

　　他看我一眼，微笑。

　　“不用再问了，你想要的答案，我永远不会说出口。”

　　皱了皱眉，忍不住又生气起来，手指轻移，缓缓抚上了他的脸颊，然后……狠狠一划。

　　莫连的脸上立刻多出了一道伤痕，鲜血直流。他却连哼都不哼一声，只直直的盯着我看。

　　“跟你一起逃走的那些族人，究竟躲在哪里？”将唇凑至他耳边，哑着声道，“只要乖乖说出来，我就立刻放你出去。”

　　毕竟，他那时年纪还小，就算朝程为扔了石头，也是无心的，何况……我也不想太为难自己的亲弟弟。

　　“不、可、能！”莫连咬了咬牙，一字一顿的开了口，还是那三个字，从来不曾变过，“找到了那些人又如何？大哥你打算杀光他们吗？”

　　挑了挑眉，冷笑。

　　“废话！”

　　“别忘了，那些族人可都是你的叔叔伯伯、堂兄堂弟。”

　　“那又如何？”双手负在身后，眯了眯眼，道，“他们害死了我的程为，难道都不用偿命么？”

　　他神色一凛，想都不想的反驳道：“是那个贱人自找的！他改勾引大哥你，本就该死！”

　　手一扬，立刻拍了一巴掌过去。

　　“莫连，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低了低头，轻轻的说：“反正被关在这儿也是生不如死，倒不如一刀杀了我来的干净。”

　　“你……！”握了握拳，差点就真的动手了。

　　隔了许久，才勉强压下满腔怒火，抬了抬下巴，冷着声说：“我不知道你不怕死，但别忘了，外头可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你呢。”

　　闻言，莫连猛得抬起头来，狠狠瞪住我。

　　“那个人根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许碰她！”

　　后退几步，转了转眼，笑说：“我偏偏就是喜欢，不成么？”

　　“你……卑鄙无耻！”

　　“恩。”轻应一声，“接着骂。”

　　“阴险下流！”

　　“瞧不出来，你精神还挺好的。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转身，慢悠悠的朝牢房门口走去，跟守门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用刑。

　　“奸诈狡猾！不得好死！狼心狗肺！”

　　翻来覆去就只会骂这么几句，一点意思都没有。

　　轻嗤一声，一步步的往前走着。

　　快走出地牢的时候，尖锐的叫骂声突然传进耳里：“姓莫的，你根本就是个疯子！”

　　怔了怔，身形微顿，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放声大笑起来。

　　“疯子？哈哈！谁说……不是呢？”

　　早在十多年前，那个人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跟着彻底疯狂了。

　　出了地牢之后，我只往前走了几步，便又转回身来，朝某个角落里望了几眼，轻声道：“阁下跟了莫某这么久，也差不多该现身了吧？”

　　从后花园开始，一直跟着我进了地牢，以为我没有发现？就算想救人，也未免太心急了一点吧？

　　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躲在阴影里的人终于慢慢走了出来。

　　一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

　　竟然不是我所以为的那个“她”，而是……

　　“赵茜，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此刻明明应该在书房里打瞌睡，而不是出现在这种地方。

　　“庄、庄主，我……”他眨了眨眼睛，双眸似含了水，委委屈屈的望住我。

　　该死！一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就来气。

　　于是皱皱眉，狠狠踢了一脚过去。

　　“我什么我？快说！”

　　赵茜往旁边闪了闪，急忙嚷道：“我见庄主出了书房，就跟了上来。”

　　“跟着我做什么？”

　　他低下头，两手悄悄揉了揉衣角，小声道：“莫总管说过，无论庄主去哪，我都得在旁伺候着。”

　　一听，气得恨不能拿剑砍人。

　　混蛋！这小子究竟跟我有什么仇？为什么处处同我作对？该他伺候的时候不见踪影，不该他伺候的时候又跑出来捣乱。

　　狠狠瞪他一眼，深吸一口气，问：“我刚在地牢里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赵茜也不应声，只微微点了下头。

　　心下一凛，手指动了动，慢慢地握成拳。

　　既然如此，那他就非死不可了。

　　还未来得及动手，赵茜已先我一步开了口：“庄主，关在牢里的那个人……是你弟弟？”

　　那一双黑眸瞬也不瞬的望住我，神色很是怪异。

　　闭了闭眼，扬唇轻笑。

　　“怎么？见我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下得了手，觉得害怕了？”

　　他摇了摇头，表情是难得一见的认真，柔声道：“在我眼里，庄主一直是个好人。”

　　“好人？不要太天真了。”想笑，嘴角却偏偏僵硬着，只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低低的问，“你可知道我究竟害死过多少人？我手上又染了多少血？或者，你猜猜，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你自己？”

　　他往后退了退，眼里多了几分惧意，却仍旧紧盯着我不放。

　　“我家公子出门的时候，常常会迷路，每次都只能待在原地，等着别人来救。我想，庄主你也该是一样的。不是坏人，只是……不小心失了方向而已。”一边说一边垂下眼去，浅浅微笑。

　　呆了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隔了许久，才低笑出声：“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我当真找不着路了，你要来救我吗？救我这个疯子？”

　　一阵静默。

　　片刻之后，赵茜慢慢抬起头来，两眼直直望着我，神情无比坚决。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好，我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