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回复》红摇

2、它回来了

　　两年后。马鸣的家中。马鸣的新任妻子陈荔披上了厚厚的外套，长款的外套很好地掩饰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她扶着腰部站在门口，催道：“老公快些，去晚了要排队了。”
　　马鸣答应着从卧室里走出来。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一年前，马鸣再婚，娶了现任妻子陈荔。家里的墙壁重新粉刷过，以前婚纱照留下的印子已被覆盖得无影无踪。家具几乎全换了，屋里的摆设与两年前已完全不同。没有一丝一毫另一个女人在这里生活过的蛛丝马迹。
　　可是，有时候“缺少”也可以成为一种印记。
　　这样一对年轻人的家里，没有电脑。
　　自那一次“鬼回帖事件”之后，马鸣就处理了那台电脑，并且再也没有置办新的。

　　中心医院的彩超市里，马鸣坐在检查床边，与妻子陈荔两手十指交握，两人专注又紧张地盯着对面的壁挂电视屏幕。随着女医生的检测探头在陈悠高高隆起的腹部的轻轻滑动，屏幕上模糊的画面忽然清晰起来，胎儿上半身不甚清晰的影像出现了。
　　马鸣和陈荔兴奋地叫出声来，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着屏幕。女医生笑笑地说：“可惜是背对着外面呢，看不到脸。否则的话，连双眼皮单眼皮都看的出来呢。”
　　仿佛为了验证医生的话，胎儿忽然动了一动，翻了一个身，把脸露了出来。
　　陈荔开心地晃着马鸣的手：“啊，转过来了，转过来了，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看不清哎……你看是单还是双？”
　　马鸣急忙凝聚目力，朝着胎儿那发育尚不完全、丑丑的小脸上看去。就在这一刹间，他突然发现胎儿睁开了眼睛，一对没有眼白的黑沉沉的眸子，阴寒地直直看向他。
　　他只觉得耳中铮地一声，响起尖利的耳鸣，如利刃般刺入大脑，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待他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还是坐在检查床边，陈荔仍在晃着他的手，一迭声地问：“看清了吗？看清了吗？”
　　他额上浮了一层冷汗，脸色煞白地反问：“你看到了吗？”连声音都发颤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陈荔没有发觉他的异常，答道：“没有，画面还是太模糊了，看不清是单还是双。”
　　他看一眼陈荔，见她神色如常，显然不是在跟他说同一件事。鼓了鼓勇气，再看向屏幕。
　　这次，他只看到胎儿的眼睛紧紧闭着，隐约可见长长的眼缝。

　　屏幕上的画面忽然静止了，医生手边的打印机缓缓吐出一张彩超照片。医生掂着照片递马鸣，微笑着说道：“你们宝宝真会配合，知道照相，就转了身子过来呢！”
　　马鸣却愣愣地没有伸手去接照片。
　　陈荔扫一眼老公呆呆的样子，似乎是觉察了什么，于是探手接过照片，拿在手里细细看，又开心地亮给马鸣看：“你看你看。”
　　马鸣壮起胆子看向照片，手心冒了冷汗，生怕再看到一对黑沉的怪异眼眸。却见照片中的胎儿合着眼，神态安然。心下顿时放松了不少。刚才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母腹中的胎儿会睁眼吗？即便是会，又怎会有那样可怕的眼神？

　　二人拿着彩超照片走出彩超室。妇产科位于医院的四楼。马鸣扶着陈荔的手臂，慢慢的走下医院的楼梯。
　　陈荔一面走，一面还拿着照片看个不够，忽尔问道：“你看他长的像谁？”
　　长的像谁？马鸣扫了一眼照片上胎儿的脸，一瞥间竟似乎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心忽地沉了一下，急忙移开了目光，声音因为紧张变得异常尖利：“一个胎儿，我怎么能看出长的像谁？”手一甩，把她手中的彩超照片打落在地，将怀孕的妻子独自丢在楼梯半道，独自冲下楼去。
　　他莫名的暴怒吓呆了陈荔，怔怔目送他消失在楼梯拐角。

　　马鸣跑到二楼的时候，脚步忽然滞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停止了脚步。手按在楼梯扶手上，转脸看向二楼空寂的昏暗走廊。
　　二楼是外科门诊，两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遭遇车祸的王京就是在这里离世。
　　也就是在这里，医生从手术室急急走出来，问他“大人不行了，孩子保不保”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道：“大人都死了，还要孩子干嘛？”
　　今天是周末，按理说医院里来看病的人应该不少，偏偏此时此刻，他看不到一个人。昏暗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空气中弥漫起淡淡血腥气，无边无际的寂静重重的包裹过来。
　　这种死寂如此熟悉。
　　那个血色回帖出现的时候。
　　两个Ip地址显示一致的时候。
　　是你，在这里吗？——他在心里默默地问。手指在楼梯扶手上捏得指节泛白。目光带着几分哀求茫然四顾。
　　他默默地念——我的选择是最明智的选择。你活不了，即使是孩子活下来，一个出世就失去妈妈的孩子，命该有多苦？
　　——没错，我是他的父亲。
　　——没错，他本来可以留下。
　　——可是我也得为将来考虑。我不想毁了我的将来。
　　他内心激烈地辩解着，对方不知是王京的亡灵，还是他自己。

　　走廊的暗影深处，影影绰绰出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似乎是一个女人牵着一个身态怪怪的小孩，一动不动地站着，静静望着他。
　　他望过去——你们走吧，一起走吧，回来干什么？不要回来……

　　脚边忽然传来细细的声音：“爸爸……”
　　他缓缓低头，感到僵硬的颈关节甚至发出了轻微卡卡声。
　　一个近在脚边，却模糊得看不清的小身影站在那里，向着他伸出小小的、发育得尚不完全的手，细细的声音传进他的脑中。
　　“爸爸，我的照片给我看看……”

　　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惊恐地号叫了一声，几乎跌倒在地。
　　陈荔从楼上跟下来，见他站着发呆，就扶了他的手臂一下，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被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问：“你一惊一乍地干什么？”
　　他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看陈荔，低头看看脚边，再回头去看走廊深处。脚边模糊的小身影不见了，走廊深处也不像刚才那么昏暗，没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那里，更奇怪的是，整个楼层里瞬间有了很多人，等候的病人，忙碌的护士，喧闹的声音忽地挤进耳中，冲击得他脑子嗡嗡响。
　　他呆愣地打量着这些人，冒出一句：“怎么……这么多人？”
　　“今天周末，当然人多了。”陈荔回答。
　　可是，刚才，这里还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这些人，只有那两个模糊的影子。

　　他刚才是进入了某种魔障吗？
　　是谁制造的魔障？

　　他的目光扫过陈荔空空的手，忽然用怪异的声音问：“照片呢？”
　　“照片？”陈荔一愣，“对了，刚才被你打掉了忘记捡，在上面呢，你快去捡。”
　　他直直地看着陈荔，缓缓摇头：“不，没有了，一定不在那里了。”
　　“什么？”
　　“被——它，拿走了。”
　　“谁？”陈荔一头雾水，被他奇特的神情弄得有些害怕。
　　他不再回答。目光盯着陈荔高高的腹部。
　　彩超屏幕上胎儿怪异的睁眼。照片上胎儿酷似王京的面容。
　　还有那细细的声音——爸爸，我的照片，给我看看……

　　它回来了。
　　那个不甘离开、不该离开的小家伙，回来了。
　　借着他新任妻子的子宫，来夺回它生存的权利，来报复他。
　　是的，报复他，要他的命。
　　他不是它的父亲。他是它的仇人。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