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风》荀斯生

16、十六

　　在发生那件事情以前，我一直觉得沈茹是一个腼腆害羞的女孩子。
　　她和我在一个班级，我很少上课，由于我经常迟到，所以我总算是从后门进，而每次进入之时，我都感觉有一个人用羞怯怯的目光巡视我两眼。
　　我放任那道目光很久，如果我早些注意到的话，会不会就不会有接下来悲剧的发生？我和展郁会不会也早就云游四海，共建属于我们的爱巢？
　　可是，没有如果。
　　悲剧依然发生了，并且击倒了虽然脆弱但伪装很好的我。
　　记得那天很开心，第一次跑到班里自习室大叫我被选为交流生的消息。
　　我很兴奋，虽然这个结果很早就知道，但学校迟迟不肯发出确切的消息，我也如热锅上的蚂蚁，我知道展郁已经由于优异的成绩和家里的关系提前就早早确定，而我虽然没有什么后台，但是无论什么，我绝对也是本系的不二人选，天知道我就是有这份自信。
　　后来导师告诉我，之所以学校迟迟不肯发出消息，就是为了保护包括我在内，一些没有后台的学生，因为要是过早发出来，不免就会有很多时间给那些准备施展后台技能的人兴风作雨的机会。
　　可是、正是由于学校这层考虑……呵，反而却……
　　发名单的时候，离飞走正好一个星期。
　　所有的手续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我也乐得自在，成天和展郁腻在一起，想象我们美好的未来，其实我很懒，准备和她进修完毕后，就到她公司给她当个小职员，说白了我准备给自己安个混饭吃的小白脸头衔，让展郁养着我……
　　我喜欢她宠溺的哄着我，看着我为非作歹，一旦惹大了，还特意忍住笑容，把我大骂一顿，我喜欢展郁，我很早之前就知道。
　　而且她也喜欢我，这我也知道，我很庆幸我们都彼此喜欢对方，但是仅仅是彼此喜欢是远远不够的。
　　继续说吧，当我把这个消息大声宣布给全班之时，每个人都祝贺我，嚷着让我请客，我当然欣然同意，却没有发现沈茹略为焦灼的眼睛。
　　晚上的时候，我和大家出去胡吃海喝，我酒量不小，但展郁讨厌我饮酒，所以我并没有多喝，但是沈茹却一杯一杯的猛灌自己，我当时对她还没有什么印象，唯一一次交集好像就是一次期末的时候，我正和展郁调侃完，被浓浓的幸福感包围着，我看她从走廊那边走过，手里还拿了本书，眉头紧皱。
　　由于我心情大好，所以我凑到她眼前，问她需不需要我帮忙，她的脸立即红了，我却呼呼直笑，说不用害羞不用害羞，然后帮她弄明白了几个问题，便蹦蹦跳跳的走了。
　　这便是契机了吧，躲不开的孽缘。
　　当天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沈茹突然坚持要我送，我也没做推辞，就扶着她回学校。
　　到了宿舍楼口，她却突然抓住我的衣襟，在我怀里哭了起来。
　　我手足无措，只能尴尬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并抬头看看宿舍楼，担心这幕会被展郁看到。
　　还好，月黑风高，大家都紧紧关着窗户，我松了一口气，慢慢安慰她。
　　我罗里啰嗦的扯了好一通，她才停止了哭，扬着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望着我。
　　我躲不开她炙热的眼神，我有点慌神，虽说我天不怕地不怕，但她的那种孤注一掷的眼神，的确让我的心寒了一寒。
　　然后她说出那几个字，我立即呆愣原地。
　　封行，我喜欢你。
　　我从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
　　刚才我问过父母，她们说时间来不及，没办法让我也争取到交流生的名额。
　　你就要走了，我好怕失去你。
　　我不想失去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然后她紧紧抱住了我的身子，嘴巴也慢慢凑近……
　　我本能的推开了她，由于我力气大，她直接跌倒了地上，狠狠的摔了一跤。
　　我怕她受伤，赶紧去扶她，她却突然勾了我的脖子，重重的吻在我的唇上。
　　这次我是真的生气了，推开她，狠狠的用袖子擦着自己的嘴唇，我对自己的身体有一种莫名的精神洁癖，我讨厌别人碰我，因为我想留住展郁在我身上留下的味道，因此我擦了好久，直到嘴巴破皮了流出血来我才停止继续摧残
　　我没有注意到她看我的眼神有了一刹的决绝。
　　当时的我盯着她，狠狠的盯着，我从来没想过如此怯弱的女孩发起疯来这么可怕，而刚才她过分的举动也激起了我的戾气，我本不是好惹的主儿，用展郁的话说我就是那杀人不见血类型的，当时我只想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让她绝了对我的这层非分之想。
　　“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我不想被大家当怪物似的瞧，你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我以后也不想见到你了，如果你在烦我，我会立即上报学校，我就不送你了，自己上去吧。”说完这些，我冷哼一声，“不过你也没有机会了，算了，就当我没说。”我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我知道自己的话够绝情够伤人，可是我不能让自己在此时假仁假义的怜香惜玉，拉拉扯扯，与其说些好话安慰她，还不如让她更恨我甚至是讨厌我，时间会对一切都有个交代。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让我狠狠的摔了一跤，差点就没爬起来。
　　第二天早上，我拿着文件准备到校部上交材料，为了赶时间，我走了一条僻静的小路，那天早上艳阳高照，虽然昨晚没睡好，但此时我却被太阳吸了眼光，不服输的一边走边瞪，然后我感觉头顶一黑，我下意识的往后一躲，前面破风声呼呼，一团东西从房顶掉了下来。
　　当它坠到地上之时，当红色四散溅在我脸上身上之时，当那人的脸庞映入我眼中之时，我的心理，瞬间塌陷，精神完全崩溃。
　　暗红慢慢溢出，将我的脚团团围住。
　　我手里的资料早已经飘飞而落，被她的鲜血浸过，诡异的浮在上面。
　　我呆愣在原地愣愣的瞧着。
　　时间不存在了，身体不存在了，思想不存在了。
　　我不是封行，我什么也没看到，这只是做梦而已。
　　哈，我笑了一下，这梦还真够真实的，那我也不能被吓到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对了，叫救护车吧，说不定还有救……
　　我故作镇定，颤颤巍巍的掏出手机，手抖得连号码都按不住，我知道自己刚刚构建的精神屏障坚持不了多久，我咬着嘴唇，强迫自己按下号码……
　　“封行……”
　　掉下的尸体突然说话了，我手里的手机也瞬间掉在地上，沾染一片血红。
　　“封行……封行……”我难受的捂住耳朵，不要说话，你是梦，你是假的，你不要说话！
　　“封行……你爱我么？”被鲜血染红的凄美容颜深情注视着我，我眯着眼睛，不断告诉自己，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封行，不要怕，都是假的！
　　“封行……我好喜欢你啊……可是……你不喜欢我……”
　　尸体不说话了，我等了好久她也不会说话了……
　　她死了。
　　死在我的眼前。
　　鲜血染红了我的一切。
　　我被她环绕在血色之中，我的裤脚，鞋底沾满了她的血迹。

　　我完了。
　　封行完了。

　　学校很低调的处理了这件事。
　　毕竟正处在和国外大学交接这种重要的阶段，任何状况都是不能被允许的。
　　运气也很好，那是条偏僻的小路，出事之后，学校便借故维修把那里封死了，知情人士不多，唯一知道的学生也是报案人就是我。
　　沈茹的家长也没有多说什么，原来她父母也是高官，父母很冷漠，知道之后也只是派人来取走了尸体，连出事经过都没有详细询问。
　　后来死亡原因也说是由于没有选上交流生资格，一时想不开而自杀。
　　我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什么都没说。
　　一句话也不说。
　　像个孬种一样。
　　我好恨我自己。
　　我第一次恨我为什么是封行这个人渣。
　　我猪狗不如。
　　如果在国外的话，我这算是二级谋杀。
　　我该去蹲大牢。
　　我害死了一个人。
　　我害死了沈茹。
　　我害死了一个只会怯生生看我的女孩子。
　　我害死了一个喜欢我甚至是爱上我的女孩子。
　　我杀人了。
　　我的身上都是血，好多血……
　　我把自己关在寝室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闭上眼睛沈茹死前格外凄美布满鲜血的脸就映入我的脑中。
　　封行，你爱我么？
　　封行，我好喜欢你。
　　我干呕着，不断揪自己的头发，我锤着心口，我想尖叫——
　　我想我是真的疯了。

　　我放弃了交流生的资格，我逼走了展郁。
　　我不会爱了。
　　因为我没资格。
　　我好害怕谁在死去。
　　我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成天提心吊胆。
　　我小心翼翼的苟且的活着，每天一闭上眼我就会想起沈茹的脸。
　　她会怯生生的问我
　　封行，你爱我么？

作者有话说

　　真的快要结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