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剑》初锦瑟

3、第三章

　　九月，秋阳斜射，秋高气爽。

　　果如小雀所说的，君子剑出现了，出现在这个令人兴奋、令人愉悦的九月里。

　　他们已在江湖上找了两个多月，当他们知道君子剑在太湖出现的时候，整个江湖已经闹得人仰马翻。

　　以往的知交好友、师门手足全都倒戈相向，残杀、掠夺，只要是能得到君子剑的方法，明的暗的那些人全都用上了。什么掌门人、什么大侠、什么君子全都在这一刻露出了面目，做出了人类最愚蠢的事情。

　　胡方没有出手，他一直都保存着实力。为了查到君子剑的确实消息，他曾几日几夜不曾合眼，更曾违背自己以前的意愿将凡是知道这消息的，或是想要染指的全都杀死。他散发红眼蛰伏着，盯着每一个想要得到君子剑的人，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早已让他失去了以前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模样。

　　他藏在太湖已经七天了，这七天他见过无数次的江湖争斗，也眼睁睁地看着往日的“好友”在自己面前一一死去。他没有出手相救，他已经不记得怎样救人了，唯一记得的是怎样得到天下第一神剑----“君子剑”。

　　有许多人不懂得生存，还没有见到君子剑的庐山真面目，就互相打斗至死。胡方深深明白这一点，在小时候和萧君两人为了生存的时候他就懂得了这一点。所以他将自己隐藏得很好，好得没有人知道在自己身侧正隐伏着一个极度危险的猎手。

　　又过去许多天了，江湖的争斗已没有以前的频繁，但却一交比一次更加激烈，更加残酷！

　　胡方的耐性已一点一点的消失，他握紧了手中的红霞剑，双目瞪视着前面的打斗，这已是江湖里争夺“君子剑”的最后一场群战。

　　这群人里，有名誉极高的侠士，有威震一方的霸主，也有隐世已久的奇人，他们厮杀着，吼叫着，而在他们的不远处躺着许多血红的收发体，这里面有他们的亲人、弟子、朋友……

　　胡方冷酷地笑了。

　　他的眼睛已不再看那些人，他紧紧地盯着远处，那里斜斜地插着一柄剑，剑如秋水，剑穗飘扬，在这个不知何时天气突变的阴暗里，显得光茫芒，显得飞扬！

　　君子剑？这就是君子剑？

　　谁也不知道这剑是如何出现的，只知道当所有人厮杀的时候，这剑就已插在那里了。

　　没有人去看这柄剑，也没有人去拿这柄剑，因为他们正忙着杀死阻碍自懒惰的人，也忙着抵挡来杀自己的人。

　　胡方悄悄地掠了过去，以他高超的武功瞒住了那些人。他静静地站在剑旁，静静地看着，然后他拿起剑，这时阴暗的天空忽然一阵电闪，他就珍这闪电照亮的时候仔细看剑，当他看到这所谓的君子剑后，他笑了，大笑着将这柄剑抛入空中，抛向远处，用力地抛！

　　这究竟是什么剑？这世上到义有没有君子剑？

　　胡方哈哈笑着，这样的剑还不如他的红霞剑，这柄剑到底是谁插在那里，是谁说它是君子剑的？

　　他崩溃了，疯狂地冲入了还在厮钉的人群，挥剑、削剑、刺剑，看着周围的人在他身边一一倒下，他笑得更大声了，他控制不住处盛情的大笑，一直笑得没有力气了，他还是在笑。看着剑笑，看着尸体笑，看着自己蛰伏了多少日夜的地方笑！

　　他究竟是不是蠢蛋？连剑的来源、样子都不确证就来抢夺，不眠不休杀尽朋友，就为了一柄谁也没见过的剑？

　　朋友？

　　朋方停止了笑，脑子里渐渐现出一个人来：萧君！

　　萧君！朋友！兄弟！

　　兄弟？他还有兄弟吗？他为了剑，抛弃了自己的兄弟！他还有兄弟吗？

　　“轰隆”一声，闪电之后，豆大的雨随着雷鸣终于落了下来。

　　雨点落在了胡方的头发、脸宠、衣裳，转眼他已湿透！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哗哗”的雨声响着。

　　遍地的尸体，遍地的血，渐渐地这场来势汹汹的滂沱大雨将地上下出几条水沟。那引起血就顺着水沟向前流着，水沟变成了血沟，流过胡方的血，流过地上的尸体，向前一直流着，在雨水的衬托下向前流着……

　　慢慢地，远处出现了两条人影，蹒跚地凌乱地向他走来。

　　怎么，这荒唐的争夺里还有幸存者吗？

　　胡方眯着眼漠然地看着。

　　“轰隆”一声，又一道闪电“唰”了下来，正好照亮了来人。

　　胡方眼睛倏地睁圆，他紧紧地盯着这两人----萧君和小雀！

　　他眼里闪烁着奇导的光芒，看见这两个人，他咧咧嘴，想笑，但他还没有笑出声来。他就像被电触到一般，没有什么力量能让他分心了，他的眼睛只看到萧君手中的剑，一把散发着高贵的、神圣的、森冷的剑！

　　君子剑！

　　这才是真正的君子剑！

　　传说是真的！

　　世上真的有君子剑，但这剑却在萧君的手中！

　　胡方忽然“啊”的一声狂吼，然后双目红赤地瞪着萧君，导恨地瞪着！

　　他的眼睛早已失去了昔日的风趣幽默，他看不到萧君身上的大伤小伤，看不到手上流淌着的血，他只看到萧君手中的君子剑以及搀扶着萧君的小雀。

　　他喘息着！愤怒着！

　　为什么？为什么得到剑的会是萧君？为什么不是他？难道天注定所有的一切都该是萧君的！

　　萧君见到此时的胡方，就像是见到了一只疯狂、愤怒的猛兽。他叹喟上苍的捉弄，正要把君子剑交给胡方，奈何胡方已毫无预兆冲了过来，在狂风怒雨中、电闪雷鸣中冲向了他。

　　他不是骤见好友的激动，而是挺剑刺向来的仇恨，他将这几月来的愤恨、嫉妒、羞辱全都化在了这一剑！

　　萧君愕然地瞪着胡方，他不知闪避也不知招架，直到小雀的惊呼、剑入右肩的疼痛，他才像是从梦中惊醒地般仰天大吼，他瞪着这几乎穿透肩[胛骨的红霞剑，再看看系在腰间的碧玉剑，他第一次流泪了。

　　雨下得更大了，四周也更间了！

　　但胡方却清楚地看到由萧君眼中滴落在红霞剑的泪水，他震住了，呆住了！

　　但胡方却清楚地看到由萧君眼中滴落在红霞剑的泪水，他震住了，呆住了！

　　在这会，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他和萧君两人一起挨饿，一起游戏，一起唱的歌：

　　“红光光，亮莹莹，天上的星星亮晶晶，

　　树上的果儿红通通，吃在嘴里甜滋滋；

　　没有花儿不要紧，没有果儿没关系，

　　我们永远在一起，就像天上的星星永不离；

　　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当一辈子的好兄弟！”

　　他眨眨眼，泪水在眶中打滚，他脸上的怨恨逐渐不见了，他又想起学艺下山后两兄弟无间隙的话：

　　“萧君，你说我们怎么分这两柄剑？是你要红的还是我要红的？”

　　“我们是好兄弟为什么要分？红得这么鲜，绿得这么莹，这么美的剑我们不要分开了，反正我们是兄弟永远也不分离，剑也就不用分了。”

　　“话是这么说，难道我们打架的时候两柄剑一起上，那太显得我们没有本事了。像我们这么好的武功，这么英俊，是不能没有身份的。喝酒的时候我们一起喝，但是打架的时候，我上完你再上，或者是你打累了我再打，如何？”

　　“我永远说不过你，你说吧，你要什么剑？”

　　“嗯……你是温和有余，斯文得很，你要碧玉剑！我呢，最喜欢到处看、到处跳，红色适合我，我要红霞剑，你同不同意？”

　　“很好啊，很配我们两个啊！”

　　“啧啧，说得好恶心！哈哈……”

　　那笑声仿佛还在耳边，那样的清晰，那样的爽朗。

　　胡方低首看着自己的剑红红的刺进了萧条君的肩膀上，血正顺着剑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染红了萧条君的前身，不知是红剑的反光，还是血的艳阳天红，他再看看萧君，才右道除了他刺激进的剑伤外，竟有十几道伤口，有刀伤、锤伤、枪伤以及各种掌伤。

　　他一惊，反手抽出了剑，血随着剑喷了出来，溅了他一脸的血。

　　他闭上了眼，任雨水冲去脸上的血，颓然地一步一步地后退着，他想放弃了！

　　哪知在这会，萧君已“锵”地一声，反手将君子剑掷入土中，直迁迁地立着。

　　看着临风而立，锋利极寒的君子剑，胡方眼中现出了瞬间的光彩。

　　萧君慢慢地拭去嘴角的血迹，慢慢地抽出腰间的碧玉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胡方，在快要接近时，他大吼着挥剑冲了过去。

　　冲的时候，电在闪，雨在下，他的泪在流，心在泣！

　　胡方看着君子剑，咬咬牙，也举起剑大吼着冲了过来，两人斗在了一起。

　　他们也曾对打过，但没有一次像这次打得那样疯狂，那样愤怒，那样无情，那样伤心！

　　萧君每见到刺在胡方身上的伤，他就好像是刺在自己身上一样，他的心好痛，痛得出血。

　　他们打的不是架，他们打的是好兄弟金子般的友谊，他们的兵器不是剑是心啊！

　　昔日江湖人物将他们誉为“铁剑双侠”，不止称赞，他们行侠仗义，更重要的是将他们比喻为铁一样的兄弟，铁一样的友谊！

　　最后，两个人打累了，也打够了。

　　他们倒在地上气喘呈呈地看着对方，湿漉漉的身上到处是伤，有新伤有旧伤，有自己的血也有兄弟的血！

　　胡方看着萧君，他想张口说些什么，但他再也没有力气了，他连动动嘴皮子的力气也没有了。

　　萧君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沉痛地悲哀地看着这个往日的生死之交、有酒一起喝的好兄弟，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君子剑上。

　　这就是君子剑么？君子带来的不应该是诚实、善良、和平吗？为什么这君子剑带来的却是仇杀、凶残、械斗！

　　他喘息着，慢慢地说了了心中最难过最不想说的话：

　　“为直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这个从小长大的兄弟竟比不上一柄剑？”

　　胡方半晌才回答：

　　“我什么都没有，就连小雀也没能和她在一起，我还能想什么？这柄剑本该属于我的，为什么你要来抢？女人和我抢，剑你也和我抢！”

　　最后这句，胡方几乎是狂怒而吼。

　　萧君不知该怎么说，他只能深深地说：“对不起！”

　　胡方看着他，不带一丝感情地说：

　　“谁要能得到君子剑，谁就可以称霸武林！萧君，不管怎么样，君子剑我一定要得到，谁阻挡谁就得死！”

　　萧君沉默了，他看着被雨水洗涮过的树木、青草、尸体，然后悲哀地说：

　　“包括我在内么？”

　　胡方不吭声了。

　　半晌，两人默默地彼此注视着彼此，似乎谁也不愿开口说话打破这短暂的宁静。

　　看着萧君满脸的忧郁，全身的伤痛，不知怎的，回忆如潮水般的向他涌来，一点一滴的，那样的清晰，那样的深刻。

　　他想起了两人行走江湖后，受到的最严酷的挫伤，那一次他中了“百毒涎”，性命危在旦夕，是萧君义无反顾地用嘴替他吸毒。

　　“你疯了，这样你会死的。”

　　“要死大家一起死，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忍受着痛苦毒死！”

　　“萧君，为什么愿意陪我死？”

　　“因为你是胡方。”

　　“还有呢？”

　　“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好兄弟，是我的福气！我们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对峙，永远都不会反目成仇，永远都不会背叛对方，是不是？”

　　“是！”

　　雨还在下着，看着雨，胡方又想起了小时候他被雨淋出病来，萧君为他找吃的情景：

　　“萧君，你找到吃的没有，我快饿死了。”

　　“你等等，我拿给你。”

　　“鸡腿？萧君，你竟然找到鸡腿？”

　　“好不好吃？”

　　“好吃！咦，你怎么只吃馒头？哎呀，还是馊的！”

　　“没什么！你被雨淋出了病，又发烧又头痛的，鸡腿营养丰富，可以补补身子，而且我……我很喜欢吃馒头的。别说了，你快吃吧，不然就不好吃了！”

　　想到馒头，他又想起了拜师学艺后，犯规被罚的事：

　　“师父，你还是罚我吧！是我唆使胡方下山的。”

　　“不是啊，师父，是我！因为贪玩，我才会拉萧君一块去玩的。”

　　“师父……”

　　“都别说了！你们两个的性情我还不清楚吗？胡方，你擅自违抗师命，我罚你打扫挑水三个月！萧君，你不劝阻胡方，反而结伴下山，我罚你面壁两个月！”

　　“胡方，快来吃馒头！”

　　“不行，师父说今天不挑完三十桶水不许吃东西，我才挑了十六桶。”

　　“没关系，你去吃，我来挑完剩下的。”

　　“萧君，你真不愧是我哥们！”

　　“哥们！”胡方迷茫地看着萧君，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

　　萧君也看着胡方，然后看着一直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他们的小雀，然后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小雀身旁，牵起小雀的手，悲痛地一字一字地说：

　　“我没有想过要和你争一切，剑是我和小雀找到的，我们找剑只不过想换回当初那个豪气干云的胡方！”

　　他深深地看着胡方，眼睛再次湿润了。不管胡方再怎样变，他还是萧君，胡方和萧君永远是一对永不改变的兄弟，就像他和胡方七岁那年在那座衰败的土地庙前结拜时发的誓一样：

　　“我，萧君，今天在土地公公面前和胡方结拜，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管以后的命运如何，我们永远是一对真心真意的好兄弟。今生是好兄弟，来世也是好兄弟，永不改变！如违此誓，愿遭五雷轰顶，五马分尸！”

　　当时，他们记忆犹深的就是村子被雷劈，到处房屋倒塌，到处是死人，以及牛马惊乱踏死了好多人，其中有一个还是他们的好朋友。所以发这个誓时，两人的感情是很真诚很真诚的。

　　今天，萧君并没有违背当年的誓言，他还是照样当胡方是兄弟，并不是因为他怕违誓，而是他真的真心诚意的当胡方是好兄弟，生死之交的好兄弟！

　　他带着小雀离开了这个充满陷阱，充满血腥，充满虚伪的江湖。

　　他虽然离开了胡方，但是他时时刻刻都关心着胡方，永远祝福着胡方！

　　而胡方呢？

　　他拿着君子剑，轻轻地触摸着，他终于得到了，但是他已不再有朋友，更不再有兄弟，因为他亲手毁灭了“铁剑双侠”，他似乎失去了珍贵的真情！

　　他紧紧地握着君子剑，落寞地伫立在秋风中，发黄的叶子一片一片地在他眼前飘落……

　　——————————————————————————

　　君子剑同样是柄剑，所不同的是这剑有几百年的历史，是一位君子所铸。当年他铸这剑的时候，只怕也没有料到几百年后无数的“君子”为这柄剑起纷争。

　　任何人以不择手段、谋私之心得取，也不可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君子。相反，以正人之道、忠义之心做人的，手中拿的一把随随便便的普通的剑，也是君子剑，更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