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见云之里》紫菜罐头

34、妄想之女

　　A小姐是我朋友的表亲，最近通过我父亲的介绍，住进了精神科的病房。
　　“说起来，她真的是个可怜人呢。”
　　朋友对我说，“父母早逝，大学前一直是在各路亲戚家轮流住的。”
　　A小姐住在城市最西边的小镇上，父母在她小学时由于生意失败濒临破产而双双自杀，成为孤女的A小姐一直辗转在各家亲戚间。
　　大学毕业后，A小姐来到亲戚开的诊所帮忙。她在学校里所学的专业和医学完全不搭嘎，来到诊所后，作为学徒，跟着叔公辈的长者学习中医按摩。
　　“本来嘛，等到叔公退了，诊所就可以交给她继承了。毕竟她学东西快，又很认真，也不是什么话多的人，叔公又没有其他小孩。”
　　有次亲戚外出看诊，临走前告诉她有位一周前就预约了的患者，办公室白领，长期坐姿导致的颈椎疲劳，相信以A小姐的能力，完全能够代替自己为患者进行治疗，就把患者交给了A小姐。
　　A小姐比较紧张，她一直都是跟着亲戚学习，偶尔接手患者也是在亲戚协助的情况下，从来也没有单独给患者进行过治疗。她反反复复考虑了许多问题，比如要以怎样的语气和表情面对患者啦，按摩手法和身体穴位啦，还有提醒护士确认患者下次的预约啦——然后在诊疗室拿平时练功的假人做练手，心情忐忑地等待着患者的到来——可哪里想到紧张了半天，过了预约时间那位患者也一直没有出现。
　　可能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吧。
　　但无论怎么说，作为新手的A小姐，着实是松了口气。
　　亲戚回到诊所，找来A小姐询问情况，A小姐回答说那位患者没有出现，可能是有事情耽搁了。
　　“可能是因为父母那件事吧，她一直都挺内向的，每年过节的亲戚聚会上，也是话都不怎么讲的。”
　　朋友这样描述A小姐的性格。又说起当时的情况：
　　“那时候她确实像是松了好大一口气的样子呢。”
　　由于某些原因，我查看了治疗师与A小姐的谈话记录。朋以上所说的和治疗师与A小姐的谈话记录有一部分吻合，差异是在第一次患者失约之后——
　　隔了一个礼拜，亲戚照例外出看诊，交代A小姐说，有位患者预约了今天来，就交给你负责了。
　　A小姐想起上个礼拜那位失约的患者，心里很矛盾。她既希望能锻炼自己早日出师，却又害怕能力不够，会被患者数落、令亲戚失望。
　　还是不要来了吧。
　　性格内向不善人际交往的A小姐矛盾地想。
　　不知道是否是老天爷听到了她内心的话语，那位患者居然真的没有出现。
　　亲戚出诊回来，照例询问A小姐。
　　那位患者没有出现。A小姐低着头，一脸愧疚地回答。
　　提前预约的患者到了时间却没有出现这种事情总会发生，亲戚并没有太在意。
　　之后，又是一个礼拜，亲戚外出看诊，出门前找来A小姐。A小姐想，这次，又是有哪位患者要我负责吧？亲戚果然说了和之前两次同样的话，A小姐也连连点头，并在心中默默祈祷，那位患者还是不要出现了——其实她并不是真的讨厌面对患者，只是自身性格原因，面对陌生人时会特别地手足无措。
　　也许这个毛病一辈子都改不了了。A小姐去世的母亲曾经这么对叔公说过。
　　亲戚出门后，和往常一样，A小姐来到诊疗室，利用假人做按摩的练习。
　　她一边推拿假人的脊椎，一边盼着时间快些过去。也许是太过无聊，加上午后诊疗室里过于温暖的空气，不知不觉间竟然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她意识到自己是仰躺着，那是天花板上的灯。
　　哎呀，怎么就这样睡着了。随即她想，看来那位患者也失约了。
　　心情轻松起来，她准备起身，手指按住床板，只觉得身体发沉，竟然感觉不到双腿。
　　就像是腰麻后的那种情况。
　　一张脸挡住了刺眼的灯光，A小姐认出是叔公的脸。只是在此刻的她看来，老人的脸有些比例失调，像是水中的倒影被扭曲了一样。
　　叔公对她说：
　　A，你准备好了吗？
　　A小姐眨了眨眼睛，叔公的脸被白色盖住了大半，伸出的手也是——
　　穿着手术服的叔公周围还有几位同样着装的人，即便是遮住了大半张脸，A小姐也认得他们是曾经收留过她的亲戚们。
　　怎么回事？A小姐试图起身，你们要干嘛？
　　然而亲戚们对她的质问充耳不闻，只互相点了点头。
　　叔公对A小姐说：
　　那么，我要开始了。
　　……
　　嗯？是要开始什么呢？
　　我查看了第二次的治疗记录。
　　“他们拿掉了我的小孩，叔公还有姑姑姑丈他们，他们联合起来拿掉了我的小孩。”
　　视频中的A小姐除了反反复复地在谈话中讲自己被亲戚们强制堕胎的事情外，其他叙述倒是逻辑清晰，记忆准确。
　　“那么孩子的父亲呢？”治疗师问她，“孩子的父亲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呢？”
　　A小姐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因为他不愿意来，他不想来。那几次他都失约了，不是吗？我说了，每次都是人的时候，他就不来了。”
　　治疗师说：“我询问过家属，你的叔公和朋友都否认你有这么一位情人的存在。你的合租室友也否认你和男性有固定往来。”
　　A小姐不认同治疗师的话，她非常生气，谈话中断了。
　　事实上，A小姐确实没有堕过胎，也根本没有怀过孕。
　　“她前段时间一直说自己怀孕了，孩子是被叔公他们强行拿掉了，其实她只是肚子里长了瘤子——畸胎瘤，你知道的吧？还真的蛮像个婴孩的，有头发和牙齿呢。可能是被她看到了吧，因此产生了奇怪的妄想也不稀奇。”朋友摇了摇头，叹息着说，“毕竟，那种性格怎么可能有交往的对象嘛。即使有，也是在耍她而已。”
　　是呢，听到这里，我也几乎认为A小姐没有情人。她只是可怜的精神受了刺激而已。
　　然而——事情似乎又不是这么简单。
　　某次，我去医院找白叶，经过精神科病房时被一个戴眼镜和口罩的帽子男撞了下肩膀，对方个子很高，穿着严严实实，连手上都戴着手套。没有道歉，急匆匆地走开了。
　　我摸着发疼的肩膀反应过来——那家伙，真的、真的完全像是一个“人”了呢。

　　ABC顺下去，不用想名字了真好。→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