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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2 章 ...

  •   天已经完全地黑暗了下来。

      文诗从灯火通明的医院大门走出来,街头的灯光显得格外昏黄黯淡。整条街上的车来往穿梭,奔流在凛冽的风里。那是下班之后的人们,有归宿的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归宿的人走在寻找家的路上。两种人同样的急促。

      一个人走在街上的感觉她曾经尝试过,很闷。那个时候,她甫听闻mummy和家姐都非亲生的消息,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赌了气跑掉。后来,是米安定找到她,安慰她无法平复的心灵,告诉她Lily姐和Kim姐同样害怕失去她。再后来,他成了她的姐夫。

      车水马龙之中,人群川流不息,她把大衣的领口竖起来,收紧,漫步在寒风里。

      车流暂时在红灯的片刻断开。她走的有些饿了,突然间举目四望,发现自己竟毫无意识地走到了“爱芯屋”的门口。

      不知道她走了什么运,这家西点店居然没有关门,门口透出昏黄微光传来温暖的气息。隔着微光,她看见了药煲的妈妈花师奶。

      “爱心屋”其实已经打烊,明亮的灯光全数关闭,只余桌上一盏小烛,一颗红色的火苗灵活地跳跃。花师奶独自坐在大厅中央的桌子旁边想心事,在一丛温暖的红色烛光辉映下,她仿佛超越了他们所处的这个具体的空间。

      她听见门口顶上悬挂的小装饰物随风摇曳的声音,仿佛从沉睡中清醒过来,转过头望向这边,便一眼认出了文诗。

      “Madam诗,请进来坐会儿吧。”

      文诗迈步进去,立刻脱离了外面寒冷的空气,然后陷入一个迷离的梦里。

      花师奶连忙起身,伸出手去示意她坐到这边来,然后微微地笑了笑:“你要吃点什么东西吗?我去给你做。”

      “随便吧。确实是有点饿了,麻烦你了花师奶。”

      于是花师奶便一头钻进厨房里忙碌起来。她手脚利索,很快,一份美味的翡翠豆蓉酥皮夹心松糕便新鲜出炉。文诗毫不客气地品味起来,又趁这个时间闲聊开:“听说自芯姐失踪以后,悠悠便主动打理起这间店,想不到花师奶你也这么有心。”

      花师奶叹息一般地说:“唉……怎么说这间‘爱芯屋’也是阿芯的心血,我也有义务帮她做下去。悠悠那个孩子很乖,但是最近几天出了点事,她不肯来,我就帮忙看管了。”

      文诗点点头,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悠悠不肯来这里,但是按下不表,只安慰道:“花师奶你真是有心。但愿上天看到你的诚挚,让你早日找回自己的女儿。”

      花师奶松散的目光中隐隐有泪:“是这么样就好了。前两天柏翘陪我去找了江世孝,那个衰人一副好嚣张的样子,竟然说阿芯失踪了我们不该去问他,还把我们赶了出来,弄得悠悠跟他也斗气……”顿了顿,她继续道,“我以前总以为,爱一个人就是不计较他的身份和好坏,只要他也爱你,就能得到幸福。我都不知道当初那么放心地把阿芯交给江世孝,是不是害了她……”

      文诗拍拍她的肩膀:“不要想那么多了。你也是为芯姐好,只是阅人失误而已。就像我那个时候刚刚知道我mummy不是亲生mummy的时候,赌气跑掉,mummy在寒风里坐在楼下的花坛等我,足足等了一个晚上。天底下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过的好,过的幸福。”

      她的话让花师奶油然生出了一股被人理解的欣慰和酸楚。她说:“以前因为阿芯的缘故,我总是不想柏翘抓江世孝。现在我想了,我希望你们一定要拉这个坏蛋坐监,最好一辈子也不要出来。”

      “放心吧,总有一天,江世孝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而且是很惨重的代价。”

      花师奶信服地望着她。

      时间不早了,花师奶要回家。文诗与她一起检查完毕,确定一切无恙,而后关上了店门。

      文诗的一头青丝在走出门口的刹那迎风飞扬,脸颊上顿时觉得一阵冰冷,仿佛是眼泪被吹干的感觉……一种缠绵伤感的蒸发。

      由于不顺路,告别花师奶之后,她从爱芯屋的后巷抄小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前方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昏暗的灯光流淌过她的脸庞,不远处厚重的金属大门反射着浅灰色的光芒。她隐约看到了前面的人影——江世孝。为什么?他会从“爱芯屋”的后面诡秘地走出来?

      文诗当即放轻了步子,右手伸向腰间的配枪。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后脑便遭到狠狠的一击,顿时昏天黑地,再也没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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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醒在一片朦胧之中,渐渐地有了意识。文诗发现手脚被粗大的绳子绑住,唇和双眸也被蒙住,只能根据异常颠簸的环境振动,判断自己被关在了一个狭窄而密封的空间里,大概是汽车的尾箱,又仿佛被载着往高处驶去。

      那个月光的晚上,立文背着她在树林里徘徊,来回而又来回。自从那一次之后,她就预感到了这一天的降临。其实,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只有一种空洞的叹息——终归是来了啊!

      她陷入了一个难堪的境地。接下来的结局,是悲还是喜,全由“作者”的心情决定。她无从判断,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个局面。

      据说,天上有两个神仙,一个叫岁,一个叫月。他们每天坐在云端,编织出无数的悲欢离合。他们把这些故事撒向人间,再转播给所有的仙人们观看,努力地博他们一笑。这个岁月的故事,胜却了人们的一切分析,一切探讨,一切质疑,一切啼笑。文诗在幼年的时候便听得这些,那个时候,讲故事的老师声调温柔,她却隐约感受到宿命的基调。这种叹息般的感觉,在间隔多年的现在回想起来,仍然那样清晰。

      如果真是宿命,该是无处可避,无处可逃。

      然而,似乎自重遇立文的那一天起,文诗便不再相信宿命了。人的生死,是由自己说了算的。就像立文遭遇那么多次危机仍旧能够死里逃生,凭借的是强大的心智力量和智慧与勇气并存的处世态度。

      命定的局限尽可能永在,而不屈的战斗却须臾不能够缺少。

      凭着唯一的信念,她有规律地扭动起来:假如她能够解开手脚上的束缚,假如她足够幸运在汽车尾箱开启的那一瞬间化为主动,假如她可以挣脱对方的力量逃走……那么,在这漆黑而又曲折的山路之上,她躲避的地方相当可观,而她或许就能险象生还。

      然而,她面对的是最强劲的对手。于是,许久之后,她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徒劳。

      车子在刹那间停了下来,她听到了预料之中“嘭”的一声响,车尾打开,大股冷空气窜过来,夹杂着男人的声音。

      “人呢?”“在这里。”

      “孝哥,你打算怎么办?”“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她瞬间闻到了悲哀的气味,江世孝连声音都可以杀人。她其实什么也不知道,顶多只是撞破了江世孝逗留在爱芯屋,在其它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之下。

      有一双手臂,轻轻地将她抬了起来。动作的发出者一言不发,然而,隔着冰冷的夜风,她都清楚地明白那是谁。

      那个怀抱那么温暖和熟悉,她仿佛可以闻到他背上干燥而寒冷的气息。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也许,这真的是宿命。

      文诗在黑布后面缓缓闭上眼眸,手脚尽数发凉。

      立文在终于看清了文诗样貌的一刹那感到一种抽空般的心绞痛。仿佛整个人沉入淤泥的潭底,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淹没过来,直到他完全丧失了知觉。

      他曾经估了一万个人,然而都没有估到会是文诗。果然还是低估了江世孝。

      这一招放在武侠里,应该可以叫做天地同寿,只要一出手,就让他全无退路,因为他的面前是绝壁,他的身后是万丈深渊。

      这个时候,立文微微地颤抖起来,同时也感受到了文诗的共振。他伸长一点手臂,干燥而温暖的手有力地摩挲过她的秀发。

      他要怎么样,才能够救她?

      在抬起文诗之前,他发现了她掉落在车板上的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装进自己的口袋。虽然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有用。

      山间的温度比城市要低的多,凉风里夹杂着细雨,一点一滴,沾衣不见,将清泠的冰寒迅速侵入肌肤里。

      立文用异常温柔的姿势将文诗放落于泥土之上,手轻轻碰触,感受到了那种潮湿的气息。之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江世孝的手下把她按住,使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变得更加扁舟一叶无处停靠。

      “咔嚓”的响声在这夜里格外清晰,划破长空的宁静。蒙着眼睛都知道那是子弹上膛的声音。文诗激烈地挣扎起来,企图迸开全身的枷锁,然而由于手脚被捆绑太久,麻木地无法使力。她听到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声,是一种毫无规律的扑通扑通通……

      “让我来。”这个声音异常冰冻,异常熟悉,不带半点颜色。

      立文拦下了手下的枪,自己却从腰间掏出“莫问”。电光火石碰触间的灵光一闪,大概也许可能,这是可以救文诗的唯一方法。

      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可以永恒的……没有结果的事,他从不会轻易去做……只要不放弃,就总有机会……就算最后还是输掉,也绝不后悔……

      他薄薄的肩头微微地颤抖,闪亮的眼睛却异常地稳定。

      不管你以后是感激还是憎恨,这是我如今唯一能为你做的,阿诗。

      枪口抵住了文诗的前胸,立文骤然感觉到了那个银色的哨子。他的手臂蓦地抽回了一公分,而后在下一秒更加死命地抵上去。

      握住文诗肩膀的左手,一点一点抓紧,另一只手上的枪口却迅速在她胸口游移。

      多年警察的经验,文诗突然明白了这个动作的含义。他们始终是默契的。

      于是,她把身体悉数放松,全然失却了抵抗或者防御的趋势。立文感受到那样急促的心跳,把枪口往下移开一点距离,掌心里顿时充满了雨水和汗水。

      身上的衣衫早已经湿透,连同他的整个身体。

      文诗漫漫地勾起嘴角,非常好看地笑起来,绝对不是苦笑。这大概也许可能是她生命之中最后一个笑容,如果她真的那么不好彩的话。

      立文被这样的表情刺伤了眼睛。他在一个瞬间怔忡地想到,即使是文诗头发变白的时候,笑起来也应该是这样好看的吧。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对笑容绝不吝啬。然而,就算她对他笑的次数再频繁,也丝毫无法降低这个表情的杀伤力。为什么呢,现在他居然觉得,连微笑都会哭泣。

      Mega门外那个华灯初上的夜晚,有个人,也是这样微笑地看着他,清澈的瞳孔中全是他的倒影。

      而现在,他看不见她的眼睛。

      文诗的防御力已经降到了零。在立文面前,她绝对是一个IQ极高EQ为负的人。

      意会到哪里,真理就在哪里。

      立文,你就是我的全部真理。

      “坚持住——”立文没有张嘴,只在喉咙里嗫嚅一句,那声音并不像一句话,更像是一个被生生抑制住的尾音。

      当有一个人,追逐千年而未熄灭心中的信念。

      当有一个人,历遍辛酸却仍旧站在原地守候。

      当有一个人,就算遍体鳞伤也不曾丝毫退却。

      当有一个人,面对全世界的质疑却选择信仰。

      当有一个人,在你的面前放弃了所有的防御。

      当有一个人,将生命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了你。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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