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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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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翘清晰的脚步身就耳后,分毫不减。立文全无方向地横冲直撞,在拐角处被一只手拉进小巷里。
“这边,那边有人。”
他傻傻地任由前面的人拖住手,脚下马不停蹄,思绪全都打结。片刻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当下的情况,便狠劲一甩,挣脱了它。
“阿诗,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到你该到的地方去!”
面前的女子发呆了一秒,却又迅速靠过去,捉住他的手臂,将他反手死死扣在墙上。古老而斑驳的石面摩挲着他的脸颊,一种悠长又透彻心扉的冷凉。
差点忘记了,这女子是警队八届的武术比赛冠军。
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几乎使空气载瞬间凝固。然而文诗的语气平淡而温柔,仿佛仅仅在跟他分享一个爱人之间的私密:“阿文,跟我们回去吧。”
立文转过头来,看见追上来的柏翘停止了脚步,手里握着枪,并没有举起。
他于是把心掏空,用足以将液氮冻成固体的眼神回望身后,冷笑道:“我还以为你关心我,原来你们串通好了,要抓我回去?”
文诗缓缓松开双手,凝视着那双空洞的眸子,一言不发。
盲人都能感到她眼里的哀婉和绝望。
然而立文却仿佛连心一起瞎了,再也不去看她,转而望向柏翘:“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就让我走。”
柏翘望着他的眼神,是真诚的担忧:“不行,你违抗命令,已经越陷越深。就算我肯放你走,你迟早有一天也会在街上被人砍死。跟我回去啦!”
立文此刻已然失了耐性,反问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进兴那班人要追杀我?”
柏翘想也不地回答:“□□有什么做不出的?”
“不是,是因为我被人陷害,还是自己的上司。想我回去而已,需不需要做得这么绝呀?告诉进兴的人说我是卧底?!”
“胡sir不会这样做,是不是你误会了?”
“是我的手下亲口对我说的。以前我以为□□没道义,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警察才最没道义,怕我变节不想背黑锅,连我生死都不理会!你还记不记得,当年胡sir为了完成任务,搞得自己下属变植物人了?”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文诗只觉得耳边有无数苍蝇乱飞,浑身的冷汗湿透了衣服。
立文和柏翘还在对峙着。
“阿文,让我们帮你吧。”
“我不想我的好兄弟,亲手拉我去坐牢。”
立文自始至终没有侧过头望文诗一眼,只是拼命摆脱柏翘的纠缠。
“不要怪我不客气,我现在怀疑你参与□□非法殴斗……”
柏翘的话没有说完。他被喇叭从身后一棍子打晕在地。
文诗当机立断伸出手,摸到腰间的手铐,却赶不及立文转过身捂住她的嘴的臂膀。她来不及理清思路,胳膊肘一抬,狠狠击向立文胸口,听到意料之中的一声闷哼。然而紧跟着,温热而鲜红的液体喷洒到她的脸上。
立文替文诗挡了一刀,踢了对方一脚。文诗只看见那人落荒而逃的背影。
“阿文,快走啊。”喇叭的声音在巷口引路,立文抬头望着这牵引的来向。他的手臂受了伤,稍一挪步,鲜血便铺了一路。
文诗朱唇微动,终究什么也无法出口,只是望着立文渐行渐远的身影,嫣红的下唇被皓齿紧紧咬住。恐怕他挨的那一刀,也抵不过她击他的那一肘痛。那利刃,就像割在她的心上一般,深深地切中要害。
下唇几乎被咬出了一条血痕,她终于鼓足勇气破口而出:“钟立文,你真的这么决定?”
清澈的音色,每字每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立文浅浅回眸,那双漂亮的眸子毫不躲闪地定格在他身上。心中涌起了小小波澜,然而他很快让它沉没下去。天知道他多么想将文诗揽入怀中,但他清楚地明白当下的处境。他不知道……假如他不够幸运,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怎么能够把所有的感情都传递给她……
他于是抱起双手,语气不带任何情绪:“你认为呢?”
文诗从来不输表演天赋,既是演戏,自然是要做足全套。她从裤兜里迅速掏出一个小挂件,银色的链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这是你当初送我的,现在还给你。”
精巧的小坠子带着银色链条在沥青地上翻几个弯,终于归于安静。
立文有些震惊地凝视她。那种神情仿佛在问:你……从哪里想出来这样折磨人的想法。
文诗跨过他,转身去搀扶晕倒在地的柏翘,之后步履维艰地向相反的方向蹒跚而去。
喇叭止步观望一阵,伸手去捡地上的物体。
“还捡什么呀,不走等着被警察抓?”立文挥手示意他快走,却牵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又撕心裂肺地痛了起来。
喇叭目光流转,好奇地打量着手中刚得来的项链,轻声道:“白水晶,正能量啊!阿文,想不到你还是个这么浪漫的人,懂得送别人这种东西……”他握着的绳子下面,那只晶莹剔透的大卫星随意晃动,折射着迷人的光芒。
立文叹息一般地打量它,突然发觉眼眶里的泪花在脉脉地微笑。
原来她一直都懂他的,如是深刻地懂他。
“喇叭,带我去见孝哥吧。”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夺过颈链,紧紧地攥在手心。
如果胸腔左前方那个叫做心脏的地方,尚余一丝阳光,倔强地葳蕤着,那么,整个世界就被温暖填的满满的。那种温暖,教他在漫长而又令人窒息的黑夜里,永远也不会背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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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筠独自穿过漫长的走廊,经过急诊室的时候,一台担架车从面前匆匆经过。她一眼认出了车上的伤者,是柏翘,而送他来的是文诗。
时间不长,脑外科专家兼副院长Paul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他原本准备等待老友黎国柱一起离开,接起电话来才发现,工作又来了。
“他被人用硬物创击后脑勺而导致中度昏迷,有轻微的脑震荡,入院的时候,血压几乎测不到。”曦筠简短地向他描述情况。
Paul侧过视线,望着病床旁边站立的女子。她显然是经历过过一番打斗的样子,脸上和衣上铺开朵朵血花。
Paul友善地询问:“这位小姐,需要帮你报警么?”
文诗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不必了,我就是警察。”而后,她转向曦筠的方向:“他就拜托你了,我还有案子要查,先走了。”言毕,迈着大步跨出了仁爱医院的大堂。
在她离开后,Paul对伤者做了初步检查,如果脑中的淤血凝结成块,不及时排出,就有可能压迫颅内神经线,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虽然曦筠跟柏翘相交不深,但她仍然能够隐约感觉到内心的恐慌,说不清楚是对于小诗他们的遭遇,还是对于柏翘的伤势。
黎国柱伸出一只手来搭住自家徒弟的肩膀,告诉她说:“喂,你不用怕。把他推进手术室,不到半小时Doc. Ching呢就能还你一个英俊潇洒甚于从前的靓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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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Carson终于发现手机电量耗尽,已是大半小时以后。他换了一块电池,刚开机,屏幕上的电话留言提示便强烈地闪烁起来。按下接听键,直接听见快闪的声音:“我亲爱的Carson大督察,你想玩我们到什么时候?你提供的那个报案者陈舒扬家庭住址是油麻地通州街福乐大楼A座909号,我们两个几经曲折才找到通州街,问遍了整条街也没有什么福乐大厦呀……你老大赶紧过来支持我们,不然回去肯定在Mad sir那里参你一本……”
他转动一下方向盘拐往油麻地的方位,饶有兴致地听着电话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好笑的样子仿佛已经看见了快闪和靓爆两个人在通州街街头不断拦截不明状况的路人,拼命追问福乐大厦的所在,焦头烂额地发觉一无所获之后,以警察的身份威胁某个路人甲必须回答问题到满意为止。
然而快闪还没有抱怨完,他就已经听见了背景中靓爆快活的声音:“阿诗,阿诗……我在街头一家店里发现了这一季最新款的LV包包诶……你跟Carson快点来啦,帮我鉴定一下是不是A货……”
第二条留言来自文诗,她用惯常的平和而干练的语气说:“Carson,我这边出了点意外。我先回家去换件衣服,随后即刻赶过来跟你们汇合。”
还不算太糟糕。
Carson按了键继续听下去,第三条留言显得沉重了很多:“Carson,我做了一件错的很紧要的事,现在连累了阿文……怎么办……爸爸变得暴力起来,完全成了我不认识的另一个人……我好害怕……”
他心下一惊,这个哽咽的声音,是他最熟悉的,江悠悠的声音。他于是追拨了回去,那边是忙音。
握着方向盘的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转向。他决定先处理手头的事务,晚些时候再联系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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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大宅空洞而冷清。
时间已经不早。昏暗的屋内,立文一瞬不眨地凝望皮椅上面无表情的人,不带任何迟疑地开口:“我可不可以再跟随你?”
江世孝的眼眸里有火光微微地燃着,玩味的笑容,仿佛要看穿立文心灵深处的真实想法。“现在你被警察出卖了,又想跟着我?”
立文压抑住心中那些无法解释的愿望和热情,响应道:“应该说,兵和贼之间,贼原来比兵更有道义,我希望自己还有作为。孝哥,你给我一次机会。”
“好!”江世孝抬头看他一眼,便爽快地答应了,“只要你肯真心为社团做事,我一定保你。”
“多谢孝哥!”立文点点头,跨出屋子,门在身后砰然关闭。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世界有些空白。事情顺利的出乎意料,立文紧闭着眼睛,觉得身体很疲倦。然而,心情却突然异常地清晰起来。他要等着江世孝出招。
门后,灯光暗淡到极点,一个声音疑惑地问:“孝哥,你真的放心让他回来?”
接下来是江世孝沉闷的回答:“放心,我有办法试出来的,而且还能顺便试出他对悠悠到底是不是真心,一石二鸟,最保险的做法。”
“孝哥,你是指?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做没有必要吗?”
江世孝只是冷冷地笑了,一时间沉默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