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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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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依然很忙碌,白天则除了睡觉就是整理东西。
又整理出一些他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完全分得开,我们的一切都混在了一起。
我的大大的汤匙他也喜欢拿来用,他的鞋油也渐渐地成为我的专用。男人的用品本来就简单,住在一起更是不分彼此,也没真正想过有一天是要分彼此的。
我搬家,原是为了彻底摆脱他的影子,可是最后换了住处,一切还是原样保留摆好,这样他便像是只暂时离开而已。人总是生活在矛盾当中,我不否认这样做是在自欺欺人。但我必须让自己安宁地生活下去,这是方式之一,除非有一天那些东西用完,而我也忘了添置的必要。可是即使那样,我也不能完全从“杜逡语”的魔咒中解脱,他在我生命中的存在远比我自己知道的要深要牢。
而每个星期三那个人就会出现,坐在固定的位置上,点一瓶酒,然后除了喝酒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我。
可惜,他的行为并不能影响我,原本他就是个对我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现在更是如此。我继续卖力地工作,管他是为了看我还是看其它美男而来。原本他要找漂亮的男孩子也很正常,在这点上,本店绝对货源充足,货色精良,而且质优价“美”。
话虽如此,他这次真的比任何一次都有耐心,看来已经作好了充分的准备要打持久战。好,我也不在乎,就来看看谁会比较沉不住气。
也还会不定时地接到杜家那两兄弟的电话,问好或是哈啦一下,就是很有默契地只字不提他。他们只是想确定我过得好不好。想来已经从他口中得知了我们分手的来龙去脉,更应该也从杜老爷处详细了解了前因后果才对,否则杜廷语不会找他的时候把经过跟我讲得这么自然。
他,应该过得很好了吧?受到最好的照顾,得到最好的医治,又没有了牵挂,能专心养病才是。
这样才好,对大家都好。
和以前一样,我在黑巷的工作只从周二到周五,中间三天便去到处做兼职或干脆休息。现在反而没有那样的急切去赚钱存钱,也不再做发财梦,因为有个人牵绊住了我曾急于离开的脚步。
怕真的走得太远,而错过了什么,虽然宁愿那个“什么”永远也不要来。
如他所愿,我为他留下。就像当年妈妈为了方鹏飞。
在街上乱走,这是我的习惯。并非逡语以为的毫无目的,我其实是在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进入了以字母命名的时代,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地变换。你看不到橱窗里的模特上星期还穿著的跑鞋,找不到上个月还有的通往闹市的小路,猜不到明天竞选的政客会用的新花招,连路边的乞丐都缩短了变换乞讨噱头的周期。
我眼见这样的变化,快得令我厌烦,于是渐渐成为落伍的一员。
没有什么能成为永恒,我叹息,郁郁不解,却束手无策。
因为连自己都在变了。
忽然,听到了一段很好听的旋律,一个男声在轻柔地唱,曲调动听却熟悉非常。我停住了脚步,细细地倾听,直到结束。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我急急地冲进这家店,揪住店员问:
“刚才,刚才那首歌是……”
“嗯?”那个女孩被我惊吓到了,只呆呆地看着我。
我不耐烦地又重复一遍,她才缓过神来。“刚才的歌?啊,对不起,我没有在听。那只是本店的……”
“那给我看看那张碟子可以吗?”我已经形同打劫,连自己都觉得是在恶形恶状实施恐吓。
女孩被我专注的眼光盯得面泛红云,连思维都似乎有些迟钝:“呃,那个,本店没有……啊,不,我的意思是,我们放的不是……是、是电台广播……”
“广播?”
许是我的失望让她很不忍心,她马上热心地给我指条明路:“前面有几间唱片行,你可以到那里问问看。”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啊,谢谢。”
我立刻转身就走,却被她叫住:“呃,请等一下,请问你是不是曹非……先生?”
被叫破真身,我吓得立即反射性地要否认,她却又赶紧补充:“哦,对不起,我没有恶意的……你不记得了吧?我向你要过签名。就是那次,我和我的同学一起……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我们三个人碰到你和……”
平生的唯一一次给人签名怎会不记得?而且提示还这样详细。“是你!”我对她露出友善的微笑,“不好意思,我一时没认出来。”
“没关系。”她笑笑,有点兴奋我记得,“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我真的很高兴!虽然前段时间有很多……呃,你的……新闻,但是我一直在支持你哦!我的同学也是!我们相信你!真的!”
“谢谢……”我嚅嚅地答,想起刚才的卤莽,现在还能听到这样的话,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是,那些都是真的。”
她没料到我会这么坦白,楞了楞重又笑着:“可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吧?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啊,要有信心哦!我们还是喜欢你!所以,不要为那些事太在意,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这回轮到我无话可说了,小女生总是充满了无人能及的执着和信念及想象,能把所有的事情理想化,并坚信不移。但,却让我非常感激。也许她有一天会长大到觉得当时的自己天真得无可救药,但我依然感激现在这个单纯地去“相信”所有值得自己相信的东西的她。
“谢谢。”我再次说,除了这个,我实在无法表达心中的感激。
“不用。”她笑着摇摇头,“你现在还和那个天使在一起吧?要加油哦!”她甜甜的笑让我无法把否认说出口,只好点头。
“谢谢!我会的!”
我点着头,转身想走,她又叫住:“啊,刚才那首歌,其实我有听到一些,它的名字应该是《YOU TOOK MY HEART AWAY》,据说是两三年前的畅销单曲,到唱片行问应该知道的。”
实在很感激她帮了我这个忙,否则就算去问也不知从何问起。
不过,我的运气仍是不佳,连跑了几家唱片行,都说没有。
失落地走出来,但转念一想,今天能无意中听到,而且还知道了它的名字就已是很大的收获,也没有什么好不知足的了。
想想还是应该去对那个女孩道个谢,如果可以,顺便再问问还有哪些地方可能会有的。
不想转身转得太急,撞到了身后行人。
“对不起,对不起。”低着头连连道歉,还好是个身体结实的年轻男子。
“没关系。”那个声音让我吃惊地抬头,孟朝晖挂着微笑看着我。
“孟先生,是你?”竟在这里看见他,也太巧了吧?不过还是赶紧走为上。
“我刚刚看到你,想上来打声招呼,你却突然回头。”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我摆开要告辞的架势,他却似丝毫未觉地继续说着:“真的没关系,只是被吓一跳而已。我正打算去黑巷。”
“咦?可是今天不是星期三……”话一出口,我就懊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好像自己多注意他似的,而且拿定了他去黑巷就是为了我。我的脸一阵燥热。
他也看出了我的懊恼,却依然笑着:“因为我今天正好有空,想过去碰碰运气看看你有没有空。”
我的脸更红了,头低着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笑笑,话锋一转绕开这个尴尬:“对了,你刚才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干什么?”
“呃,我、我只是想去找人问首歌而已。”
“哦,什么歌?也许我知道。”他知道我有困难,更是不会放过。
我看了看他,终于还是说了:“《YOU TOOK MY HEART AWAY》。”
“这首歌?……是前几年的老歌吧?啊,真是太巧了,我正好有!”
“咦?是吗?”我惊喜地抓住他。
“对啊。我记得好像是朋友送的CD,听了听觉得还不错,就记住了。”
“那,可不可以……”借给我?我热切地望着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的威胁性。
他扬了扬眉毛:“当然可以。现在就来我家拿吧。”
我刚要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嘎?”去……他家?
“怎么了?不放心我?”他好笑地看着我的迟疑,让我反而不好承认这个顾忌。
“不、不是……只是……”
“其实我拿到店里去也是可以的,”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同意地连连点头。“但我怕到了下个星期三,我会忘了。下下个星期三嘛,也不能保证记得,再下下个星期三嘛,也不知有没有时间……”
“好、好,我去,我去!”差点忘了他是个商人,不会放过半点有利的时机。
“好。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他根本不给我反对的机会,立即小跑着跑开了。
我傻傻地站在路边,才开始想到——这会不会是个圈套?而我正笨笨地往里跳。
孟朝晖住在高尚住宅区的顶楼公寓。是孟府之外的住所,尚是独居。单身男子公寓里少用到的淡淡的柠檬黄是整个寓所的主色调,为房间增添了一种融融的暖意。
这里充满了我所不熟悉的别样气息,宽大的居室只有几乎全是几何形状的家具作装饰,我站在这空荡里显得局促不安。
“想喝什么?”他热情地要把我当客人对待,完全没有直奔我登门主题的意思。
“不用了。孟先生,请问那张CD……”
我的急切让他的脸色立时转为失落,苦笑着:“我真的这么让你讨厌?连多留一刻都不愿意?”
我被他这一说弄得很不好意思,却又找不出托辞,只能难堪地闭上嘴,可是这样反而成了默认。
他看着我,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口气说:“就坐一会儿好吗?今天你能来我真的非常高兴。拜托,让我这种高兴延长一些……”
我无奈于似乎所有的人都能一眼看穿我的软心肠,往往只要用上哀兵政策便能凑效。只能踌躇地微点头,看着他的脸色戏剧化地转愁为喜。
“咖啡可以吗?还是茶?或者果汁?”他又开始兴奋地询问,似乎非要塞给我一杯东西才安心。“要不,还有……”
“不用麻烦了,一杯冷开水就好。”
他的热情被我的冷开水泼得有些凉下来,也只好点点头去为我盛水。
我无聊地左右打量,看到那边有两幅长宽的深绿窗帘遮掩,好奇其后会不会是那种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于是走过去,掀开一角张望。果然不出所料,面前完全是一面透亮的玻璃墙,高抬直落。站在近前,窗外一片星光熠熠灯火辉煌,让人有摇摇欲坠的惶错。
不比以前在张小姐办公室那还有裙墙的窗子,高虽高,多少还有些围栏,现在像站在悬崖边,看得目眩,赶紧后退一些。
“不用担心,这些玻璃都非常结实,不会掉下去的。”孟朝晖已端了两个杯子过来,站在我身边,把一个杯子递给我。
我接过,喃喃地道声谢。
他拉开整幅窗帘,看着窗外,自顾自地开口:“我有时喜欢站在这里看。知道吗?人越是站在危险的高处,就越有要往下跳的冲动,这也许是源于人性深层的自虐倾向。所以我就常常这样站着,与那个想要跳下去的自己对抗。”
“那你应该住在悬崖边上,并且需要一扇没装上玻璃的窗子。”我没好气地回他一句。
他没想到我会接话,而且还有情绪波动,竟笑了:“当然不行,没有这个,怕是会真的跳下去。”
他在我面前展现软弱,却更让我提防。
“那还说什么和自己‘对抗’?”我哼了声,“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他看着我摇头:“是‘对抗’!而且,这种‘对抗’比起理智的我和渴切地想拥有你的我的‘对抗’要容易得多。这是训练自己的自制力的好方法。”
我立即僵在当场。他竟说得如此露骨,看来我真是来错了。
我对他转过脸去:“孟先生,我想我还是……”
“啊,对了,给你看样东西。”他装作若无其事,立刻岔开话题。不等我回答便走进书房,很快拿了个东西出来递给我。
是个精致的相架。
一位年轻的女士和一个少年的合影。
女士快乐地从后面环住少年的脖子,脸伸到前面贴着他的面颊,姿势非常亲热。少年阳光帅气,笑得极灿烂,一看就知道是孟朝晖的少年版。
我看得入迷,也惊讶,因那位女士正是家母。
“这是……”我抬头看向他,他正微笑着观察我的反应。
“我的珍藏!当年认识你妈妈的时候只拍了这一张,我一直保留着。它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一直以为他对于妈妈的爱慕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却不料他们真的熟捻到超出所有人的了解。还留下了这么亲密的合影。
“没想到吧?”我久久不开口,他也料到了我内心的波动。“我15岁的暑假从英国回来度假,结果遇到了她。当时我不知道她是大明星,只是看到她坐在路边哭泣,好可怜,于是就停下来问她要不要帮忙。可是你知道她怎么回答吗?”
我像是听到不传世秘辛,正专心致志,只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微微一笑,扶着我的手臂,边说边把我往屋子中间带。
“她抬起头,看着我,半天也不说话,然后伸出手来摸摸我的脸说‘不知道我儿子长到你这么大的时候会不会比你帅’?”
我呆楞地看着他——这确是妈妈会说的话。
她也许只是把他当小孩子才少了戒心,否则面对一个陌生人,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把我当宝贝一样小心收藏,外界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他含笑望着我,笑中有更多的意味。“她不知道她的儿子长大的时候不仅比我帅,而且让我深深着迷。”
我脸立即涨得通红,不满被这么明目张胆地调戏,大声抗议:“孟先生,你再这样我马上走。”
“好好好。”他收起戏谑的玩笑,接着说,“我当时吃了一惊,她看起来又年轻又漂亮,竟已经结了婚有了小孩,真是可惜。”
“可惜?”这不是一个15岁的小孩面对成年女士该有的反应吧?
“对呀。好可惜哦!”他作状地加重惋惜的语气,“否则我还以为会有些希望的。”在国外生活的小孩在男女情事上是比较早熟,我只好故做了解地点点头,也懒得理会他当年小小年纪就对我妈心存觊觎。“然后我说不如我请你喝咖啡,你把事情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哦。她好像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吃惊地看着我,然后才笑着说‘好啊’。其实后来我们并没有去喝咖啡,而是到了山顶,她也没有对我说任何不开心的事,而是在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她一岁大的宝贝儿子。而且啊,我们每次见面,说得最多的也是你。”
“原来,我们早就该认识了。”他深深地望进我的眼底,几许惋惜,几许期待。
“很多吗?我妈妈说的……”我被他眼里的柔情吸住,移不开眼,艰涩地开口。
“很多。”他不再逼我,转开头,喝了口手里的东西,将杯沿靠在唇边,眼光在前方虚幻的一点凝聚,缓缓地回忆,“说你是早产儿,7个月就生下来了,却是比正常生产的小孩还要活泼健康。爱玩,爱笑,调皮捣蛋。在大半夜里哭闹,却在大白天里睡觉,而且还边睡边拿口水吹泡泡……”他取笑地瞧了眼羞赫的我,继续大掀伤疤,“早早就会说话了,声音嫩嫩的好听极了,每次想要东西就撒娇地叫‘妈妈’,亮晶晶的大眼睛还超会放电,让人根本不能拒绝……”
我着迷地听他说着,想象着妈妈当时的神情,一定是骄傲而又温柔的,我那天下无双最最美丽的妈妈。
当时她与方鹏飞的关系已到了胶着阶段。
女人总是天真地以为能用骨肉挽留住男人,结果却往往事与愿违。
方夫人生的是个女儿,而且多年来未有再产的迹象,其实妈妈的胜算非常大,因为连方家奶奶都已经不再说话。可惜,还是算错了男人的心意。那样的男人,无论爱情还是骨肉都不会如他的财势地位来得重要,否则便不会一开始就放弃了她。
她始终看不透这一点,始终在自己编织的美梦幻想一厢情愿里跌跌撞撞,为爱他伤心,为等他伤神。
她从不后悔生下了我,也从未放弃过对那个人回头的期待。只是,在生下我一年后情势并未如她所愿的好转,方鹏飞依然留在方夫人身边,也依然一如既往地对她微笑,一切都没有改变。所以她郁郁,胡思乱想又不愿轻易放弃,于是继续与他胶着。
当时她已被自己和工作折磨得患上了轻度忧郁症,心情更是苦闷,所以才会不顾身份地坐在路边哭泣吧?白给了个小男孩搭救的机会。
“她不快乐。”我想着,告诉他,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回忆。
“是。但她在说起你的时候,我只看到了她的幸福、满足和快乐!”他依然温柔,依然微笑,让我竟有些嫉妒,他看到的那些我永没有机会再见到。“她是个极出色的女人,美得精致,也灵性、亲和,即使苦闷也无损她女性的柔美和母亲的温暖,似乎连她的痛苦也让人甘之如饴。光是这么看着她,我便已情不自禁。我知道她没有结婚,所以对她说,跟我回英国吧,我来照顾你!我很认真,她却只当是小孩玩笑,根本不放在心上。我求得急了,她干脆说,我可是还有个拖油瓶哦,然后,我说,没关系,连你的孩子,连你的回忆,连你的痛苦,我都要一起娶过来。”
我痴痴地看着这个犹如再回到当年对我妈妈说出那种承诺的男人,竟一时间几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好久,我们就这样静默着,谁也不说话。
他是用心的,到现在我依然可以看见那个率真的少年。
连你的孩子,你的回忆,你的痛苦……一起娶过来……
他当然是认真的,再真也没有了!
付出了这样的承诺,从此便不再爱上任一个其它的女人。
我无意识地捧起手中的杯子喝着,冰凉的液体如清泉般缓缓流过干涸的舌苔,滑下枯涩的喉道,那一线清凉一直流,流到了我不知道的地方……
“果然是个孩子!”我依然涩涩地开了口,喉咙里却润出一丝清甜。
他无声地笑了,看看我,又低下头去,再抬起来时眼里已经润湿。
“呵,是啊,只是孩子……你无法了解我对当时还是孩子的自己的痛恨!如果我再大一些,就是强抢也要把她带走的。就算锁着她,就算她不快乐,那她到现在也还会活着……我还看得到……你懂吗?懂吗?”
他失控地大叫,又笑着,闪着泪光地笑。
不快乐地活着吗?
是的,我懂的。
我们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心意相通互相了解。
因为,我们都是那么自私的人啊。
我温婉地注视着他,第一次用全新的角度。
“对不起,我……失态了,”很快他恢复过来,歉意地笑笑,“你第一次来,我也很久没有想到这件事了。开心过了头!我很少这样,不要放在心上。”
他不等我回答,说着站起来,走开。
我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相架,那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年,那挂着标志般甜笑的妈妈……清晰得如同昨天才拍出来的。
耳畔响起了温柔的歌声,沙哑低沉的磁性嗓音和天籁般的美妙音乐在房内盘绕。
他还是找出了那张CD。
我看向他,他从音响柜边走过来,垂首在我耳边低喃了一句:“You took my heart away。”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羞怒地反击:“孟先生,不要拿我当替身!”
他片刻前还在倾诉对妈妈的思念,这刻竟又开始勾引儿子,心口花花,实在无法让人信服。
“不。”他认真地看我,“一开始也许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替身,因为你们是那么相似。”他用指背轻轻地滑过我的颊,像是爱抚最亲密的情人,“但,到底是不同的。爱上她和爱上你,也是不同的。那天从杜廷语的婚礼上回来,我想得很清楚。我喜欢你,是因为是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曹非。”
不是因为曹非,只是因为是你……
这句话,似乎也曾在哪里听过。
逡语……当时我没听懂他的意思,现在竟因孟朝晖而懂了。
为什么你们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得如此通透,远胜当事人的我。
喜欢这张皮相之下的我。
谢谢。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会让我忍不住。”他的气息微微吹进耳洞里,我才惊觉什么时候我们已经如此接近。
赶忙跳开,回首看到他捉狭的坏笑,被耍了!
我气恼地站起来:“多谢孟先生今天的盛情款待,打扰太久,我也该走了。”
“不想借这张CD了吗?”他眼看着我的逃避,无奈地笑,也不阻拦,只是走过去取了盘片出来。
“呃,如果不麻烦的话,请借给我。”我客气地拉开彼此的距离。我们本就是疏离的,没有必要因为一些往事而改变这种疏离。
“不——”他故意拉长声音,看到我的眉头皱起来才又戏谑地笑,“我可以送给你。”
“那真谢谢。”我冷冷地答,伸手想取。
“哎,”他又把手移开,“可没说是免费的哦。”
“孟先生,什么叫‘送’?”受不了了!就知道没有白吃的午餐!“算了,说吧。”
“一个吻。”他的眼睛眯起来,看起来更像想吃了我。
“什么?!”我退开,这个人果然居心不良。
“一个吻就可以听到杜逡语那天的歌,很值得啊。”他轻松地看着我,知道我会屈服。
原来他也发现了,这是逡语在婚礼上唱过的歌曲。
我看看那张包装精美的CD,再看看他,然后认命地闭上眼睛。就当是给狗……
“别想当作是给狗咬了!我的技术没那么差!”他的声音就在近前,吓得我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是会透视人心的巫师吗?
“我没有那么神奇,是你的表情太明显了。”他继续在戏弄我,似乎非要看我崩溃的样子。
我冷淡地瞟他一眼,重又闭上眼。“拜托快一点,我真的在赶时间。待会儿就没公车了。”
可是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半点动静。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脸靠得很近,因为气息一直流动在我的唇边,但,仅此而已。
我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刚想开口,忽然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额头。
张开眼睛,他已经站直,脸上不再有笑,平静无波。
“我发过誓,不再强迫你的。对不起。这样就好。”
他是在指上次在休息室……
我有点意外地接过那张CD,不敢想象真的得来如此轻易。
“我可以以为你是在遗憾吗?”他的嘲弄又来了,我懒得理他。道了声谢,转身就走。
“等等,我开车送你。”
“不用。我坐公车。”
我扭开门把,却被他按住。
“现在已经没有公车了。”
“不会啊,”我看看表,时间还没到。“还有。”
“那我们就耗到没有。”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像只在陈述事实。
“你——”我怎么老是碰到强盗?
“怎样?”
“孟先生,不要让我为难。”
“我只是想送送你,这也不行吗?”
“不是这个意思。”送了又怎样?不过是让他又多了一点无谓的希望。
今天来这里已经是不智,不必再留下什么后续事宜。
“曹非,我是认真的,为什么不给我一次机会?”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伴随着沉沉的叹息。“我不再是15岁,也不想再失去一个人。”
“孟先生,”我不敢看他,只能继续盯着门把,“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没用的。”
“怎会是浪费?爱一个人……”
“如果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爱上你呢?”我的身上流着邝希珩的血液,一生也只会执意地爱着一个人。
他不会有机会。
“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包括不爱一个人。”我剧震,看向他,他眼睛里跳动着火焰。
“那么,反之?我是否该做好心理准备什么时候你不再爱我?”他是个聪明人,却跳进自己挖的陷阱里。
他一时呆楞无语。
我拿开他的手,径自开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