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漂浮》猫翼子

29、chapter 29

　　关于死亡，我不知道一般人的定义是什么。

　　说是一般人，原因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不过，那次是很突发的事故，在自己还未有什么想法之前，所谓的生命，便已经结束了。

　　与之相比，其实更可怕的，是那种慢性死亡吧。知道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却无力挽回……那种彷徨而无措的感觉。

　　曾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个时候，心里便有着强烈的念头。

　　……有着一种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然后把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处理完的念头。

　　如果这辈子能够选择自己的死亡方式，我希望自己是突发死亡。

　　……我一定忍受不了那种知道自己要死了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正在我努力地想把自己的右腿抽出来的时候，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是不是因为耳朵跟地很接近的缘故呢，听到的声音仿佛被不断地放大，然后重重地砸在心上。

　　很多时候我都会像这样，一个人的话，常常能冷静地处理很多问题。

　　然而忽然有人出现在视线里时，心便慌了。

　　所以我才会下意识地想独处吧。

　　然而这次听到的，竟然不是陌生的声音。

　　我想我得承认，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辛辛苦苦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第一次觉得，仿佛真的有童话故事般美丽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如同做梦般，梦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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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竟然是山本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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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个无论看到我多狼狈的样子，都不会笑话我，不会排斥我的山本武……是那个我可以去相信，能够去坦白的山本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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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恍惚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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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琛？！”

　　山本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里响起，随后是逐渐加快的脚步声。

　　我捂着额头撑起身看着他跑来，嘴角下意识地就扬起一个笑容。

　　感谢上苍，来的竟然是你。

　　如同童话一般，真不可思议。

　　好像在不久的之前我还默默地埋怨着自己的经历。

　　“你怎么了？”山本跑到我身边，半跪下来，不由分说地就把我从地上扶起来。

　　“右腿卡住了。”我疼得咧咧嘴，示意山本我的右腿还卡在护栏缝里。

　　“怎么弄成这样……”山本小心地把我放下来，绕到我身侧，把我半个身子扶起来，然后想办法把我的腿弄出来。

　　我扒在他膝盖上，疼得直哼哼。

　　“忍一下，马上就好。还有，你怎么弄的，摔成这样？”

　　“想翻过来嘛，结果就摔下来了……”头着地，腿还夹在护栏里。我想这世界上一定没有比我更经典的摔倒动作了。

　　……

　　几分钟后，山本把我的腿解救出来，我一手捂额头，一手撑地，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

　　果然，右腿已经麻木地失去知觉，而且，因为烧还没退的缘故，头也晕乎乎的。

　　大概我脸色不好，山本显然担心我站不稳，扶着我肩膀帮我站起来。

　　“没事吧？”

　　“恩，没事……今天睡过头了。”

　　“然后就翻栏杆？”

　　“恩……然后就摔了。”

　　山本似乎有些怀疑，微眯着眼侧头看着我的脸，果断地问：“生病了？”

　　什么时候观察力这么敏锐了。

　　“没事没事……你看，我很好的。”我急着解释，习惯性地把手一摊。

　　……然后，额头就露出来了。

　　我忘了我额头上还有擦伤。

　　山本的脸色就这么突兀地变了，他不由分说地把手伸过来贴在我额头上，过了一会，便盯着我眼睛说：“感冒了自己都不知道么？”

　　那口气，像是在责怪……

　　“恩……”我别过头，躲开他的手，也不吱声。

　　心里总觉得哪里别扭，又有点慌，反正就是不舒服。

　　一定是发烧烧糊涂了，我吃了那么多退烧药怎么都不管用……难道免不了打针的命运么……

　　“咦？——山本——”

　　啊……等等？！

　　忽然自己的腰被人一揽，居然就被山本横抱起来了。

　　喂，喂喂喂……

　　被人看到怎么办？！

　　会被人看到的！

　　绝对会被别人看的呀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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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我很重唉，很重的很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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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那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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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好了哦。”

　　头顶上传来山本带着笑意的声音。

　　“什——什么？！”

　　我话音未落，抱着我的人没有丝毫预兆的……一脚踩上护栏然后非常帅气地，以一种飞跃的动作跳过了护栏。

　　……那一下子非常帅。

　　恩，如果能作为旁观者在一旁观看的话。

　　被山本抱着跳过护栏，我觉得眼前呼啦啦一下子，然后呼啦啦一下子，就落地了。

　　事后，唯有加速的心跳，迟迟没有平复。

　　……好像被山本抱着就没办法平稳地呼吸然后让心脏平稳地跳动啊……

　　还有，山本打算做什么……这种动作被人看到怎么办，先不说我在这里混不下去……其实那不是重点，关键是我这样会毁了山本的清白的，还有那么多好女孩他可以去喜欢，怎么能跟我这种哥斯拉级别的传绯闻呢……这样岂不是我害了人家山本武？……

　　山本少年你倒是快放我下来啊，说真的……这样不行的，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这样会影响你……

　　“山……山本？”

　　已经跳过护栏了吧，可以放下我了吗？

　　“恩？什么？”他微微垂下脸，鼻子轻轻碰到了我的头发。

　　喂喂，会被人讲闲话的啊，真的会被人讲闲话的……

　　我觉得脸上发烫，却理智地一挣，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山本抱得不紧，所以我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落在地上。

　　但是我忘了自己在发烧，此时聪明冷静的脑袋已经烧成了一锅米粥……所以……

　　我也就轻轻松松地一头栽下去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躺在扶手椅上。

　　之前并非完全昏迷，迷迷糊糊地还是有些印象，觉得自己好像靠在谁的背上，一路颠颠簸簸地，就走到这里来了。

　　……

　　我想，是山本背我过来的。

　　……

　　那真是个不得了的想法。

　　让人觉得心跳加速许多，让人觉得自己好像被幸福包裹，被人丢进蜜罐里的一个想法。

　　……

　　其实还有很多种可能性，问一下，答案便能清楚。

　　可是不敢问，也不好意思问出口。

　　……问了，心里那一颗一颗晶莹的，刚刚从心头升起的幸福泡泡，就会破碎然后消失在少年阳光的笑容下。

　　如果我问了，会是什么答复呢？

　　不是哦，是我打了什么什么电话，你是躺在担架上过来的。

　　……

　　不是哦，是摆脱了别人……后半句没说给我听的大概是，因为我太重了他背不动。

　　……

　　很多很多的“不是”，很多很多的，山本自然而阳光的笑容。

　　……

　　明明是能净化人的笑容呢。可是……

　　可是很多时候，山本武你知道么，我真的……看不懂你啊。

　　有时候想要妄想着去相信，是不是你也喜欢我呢？就像我心底悄悄滋生的情感一样。

　　但是很多时候又会觉得，其实你对谁都非常好，无论男孩女孩。

　　害怕自己想多了，伤害了自己。

　　更害怕，自己想多了，无意间玷污了这个阳光般夺目的少年。

　　……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山本武熟悉的脸庞出现在我面前，一双温暖的黑眸看着我，在发现我醒了之后，便回头对着走廊喊了一句。

　　“医生，她醒了。”

　　这里是医院？

　　听了少年的话，我也打量起四周，首先发现自己坐在蓝色的扶手椅上，然后看到这是个不大的房间，落地窗，深蓝色的窗帘，周围整齐地摆放着十几个同样款式的蓝色扶手椅。

　　我慢慢明白过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地方……看到扶手椅边的金属架时，我更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

　　是那个什么吊水室吧！其实它好像不叫这个名字，不过出于习惯以及对吊水的痛恨，我就把这里称作“吊水室”。

　　山本你怎么把我背到这里来啦啊啊啊啊啊……

　　……

　　“对青霉素不过敏？”

　　医生在我发呆的时候便来了。那是个中年女人，烫着短卷发，穿跟很高的鞋，走起路来“哒哒”响。

　　我摇摇头。

　　其实我很像点头，或者说“不知道”，哦……不行，不知道是绝对不能说的，因为做皮试很疼。

　　“抗生素呢？”

　　我继续摇头。

　　“目前没发现过敏的东西。”

　　“好。”

　　“吃过饭了吗？”

　　“恩……”对于这个问题，我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讲实话。

　　首先答案是否定的，早上是只刷了牙，脸都没洗就冲出家门了，谈何吃饭呢。

　　可是……如果我说没吃呢……吊水不能空腹，所以为了我，山本一定会去买吃的……

　　算了，偶尔空腹吊次水死不了。

　　……

　　“吃了。”我很干脆地说出这两个字。

　　……

　　很快我就后悔了。

　　……

　　第一针扎过后，也不知怎么了，手被疼得厉害……以前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

　　“琛？怎么了？！”

　　本来坐在我身侧看着吊瓶的少年忽然注意到了我的脸色。

　　“没事没事……”

　　我觉得山本像是被我吓到了。

　　事实上我也被自己快虚脱的声音吓到了。

　　……怎么了？

　　忽然的腹痛让我眼前一花，不止是疼……胃里有种极为难受的感觉，想要吐，可是胃里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

　　怎么……怎么了……

　　……

　　“医生！医生！——她怎么了，是不是对药物过敏了？！”

　　身边的少年慌乱地站起来，对着候诊室喊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家不大的诊所，但是很有名，口碑也好。

　　原来山本没有带我去医院，因为我没有病例。

　　……因为那个诊所很正规，山本求了很久，才让人家同意给我看病。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

　　……

　　只知道自己第一次听到山本这么慌乱的声音。

　　……

　　然后就害怕了。

　　“琛？……怎么了，嘴唇发白……没事吗？琛？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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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焦急的脸孔在我眼前模糊了一次又一次。

　　不知道是我哭了还是我太虚弱了。

　　……

　　我第一次听山本用这么慌乱的声音讲话，第一次。

　　我吓得以为自己要死了。

　　……

　　那个时候真的以为自己，没多少日子了。

　　脑海里浮现起曾听过的故事，对药物起过敏反应的孩子，一口一口吐着血，死在父母面前。

　　……太可怕了，我不敢去想像。

　　而现在山本竟然用这么慌乱的口气喊着，就像那孩子的父母。

　　……太可怕了。

　　是不是……我也会……也会那样？……

　　……

　　心里急切地有个愿望，就是……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还有好多话想对山本说，好多好多话……

　　可是视线里，哪都没有山本武的影子。……他是跑去找医生了么……他在哪啊……

　　喂，山本武你在哪啊……

　　……别丢我一个人好不好，知不知道我胆子很小 ……

　　……知不知道，我很害怕啊……

　　连你都慌成这样，明明你一直是最镇定的，明明我一直以为有你在的地方，我就可以安心……

　　……

　　有很多话，无论如何，也不想被带进棺材，无论如何……也不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