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八章 ...
-
过了几天,花凌果然偷了一天闲悄悄去了华阴县。
晚上花凌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暗了。他偷偷摸摸溜进院子里,正准备打水洗漱,水桶提了一半,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手一松,水桶砰地掉回井里去。
花凌猛地转身,见是季乐,未定的惊魂总算平息下来,拍着胸脯嗔怪道:“你这个碎怂,魂都叫你吓走了!”
季乐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你去找白七了么?”
花凌道:“瓜皮,叫白七哥。”顿了顿,又指着自己,“我是你师兄。”
季乐撅嘴,大声嚷道:“花凌!花凌花凌!”
花凌忙冲上去捂住他的嘴,怒道:“吓!花凌就花凌!小声点,人都让你叫出来了!”
等花凌松开手后,季乐顺势抱住他的胳膊,委屈地说:“花凌,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花凌头疼地说:“小瓜皮,你懂什么?”
季乐靠在他怀里,顺势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脖子。花凌对他这样亲昵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轻轻叹了口气,将他搂在怀里。季乐道:“我不小了,连小八都明白了,你真当我什么都不懂么?你喜欢白七,虽然他是汉子,可你喜欢他就像喜欢姑娘一样,是不是?”
花凌全身一僵,旋即皱眉道:“谁同你说的这种话?”
季乐道:“我又不是傻子,我只比你小两岁而已。既然你喜欢男儿汉,为什么喜欢白七不喜欢我?白七比我好吗?”
花凌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片刻后伸手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还是那句“你不懂”。
季乐伸手抱住他的腰,就像小时候很多次腻着他撒娇一样,“花凌,我比白七还要喜欢你。你还跟我像以前一样好,好不好?”
花凌和季乐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他肚里的肠子绕了几个弯都摸得一清二楚。他相信季乐眼下只是因为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而产生危机感,于是调侃道:“白七只喜欢我一个,你呢?”
季乐果然立刻变得犹疑起来,片刻后咬咬牙:“我,那我也只喜欢你一个!”郑重的好像承诺一般。
花凌逐渐敛了笑容,抱着季乐不知说些什么。片刻后,他略弯腰用额头蹭了蹭季乐的额头,温柔地说:“小瓜皮,等你再长大两岁罢。”
季乐推开他,犯起了执拗:“那你是不肯答应我了?”
花凌默默地看着他,许久后轻轻点了点头。季乐转身就跑。
站在廊后看完了事情始末的虞小鼓喜怒未辨地摇了摇头,转身回房了。
翌日午后,三个少年正在院子里各据一隅练习,张堂将三人聚集到一起,吩咐道:“收拾一下,我们要出发了。”今日是城中某位姓朱的大户的小儿子的满月,早在半个月前,朱家的下人就来给九戏班下了帖子,报酬也给了一部分丰厚的定金。这样的生意从前大多是找千革班演的,听说这个时间恰赶上千革班有了别的生意,这桩好事才落到九戏班头上。
于是三个少年纷纷回屋收拾东西。花凌似乎想跟季乐说什么,手搭上了季乐的肩,却被他一脸不高兴地避开了。花凌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会儿,尴尬地收了回来,耸耸肩,转身帮潘九戏收装影人去了。
虞小鼓冷眼看着,一切都事不关己。
戏班子到了朱家后,被下人领着从小路进府。隔着树影,几人看见院子里摆了数桌宴席,大红的桌布铺的喜庆,席间杯觥交错,欢笑声不绝于耳。季乐和花凌都没见过这样的世面,情不自禁伸长了脖子透过斑驳的缝隙窥视院子里热闹的场景,张堂给他们一人赏了一个弹指:“别看。”
季乐和花凌相视吐了吐舌头,季乐旋即愣了一下,又沉着脸扭过头去犯起了别扭劲。花凌朝天翻了个白眼,索性绕过张堂走到前边去了。
虞小鼓从前家境并不比这户朱家差,他自己的满月酒是记不得了,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的满月酒可绝不止这点排场,请无关人士的流水席就摆了一整天。他不可抑制地想起往事,不由皱紧了眉头,心中默念着不闻不看,大步向前走。
季乐追了上去,关切地握住他的手:“小鼓,你怎么了?”
虞小鼓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季乐五指叉开与他交握,随着走路时的摆臂,握着他的手晃来晃去:“我方才看见他们桌上有一只,唔,”他张开双臂比了比,虞小鼓的手也被他捉着抬了起来,“这么大的猪!一整只呢!嗤……”他不自觉吸溜了一下快落出的涎水,一脸馋相。
虞小鼓的注意力被他引了过去,不快的往事也就暂且抛却脑后,冷着脸骂道:“馋鬼。”
季乐摸着脑袋赧然的笑了。
戏班子被安置在一个房间中,他们自然是不能和宾客们一起上台面用餐的,不过主人家也不算苛刻,为他们七人专门摆了桌小宴席,喜蛋、烤肉样样都有。季乐和花凌从小就没沾过多少油水,这样的机会自然是吃的肚儿滚圆。连虞小鼓都忍不住比平时多添了一碗饭。
日落之后,朱家大院里搭起了架子,张堂点起清油灯,演出终于开始了。
这回演的是一出《观音菩萨送子》戏,热热闹闹,台上的场面比台下更壮观。虞小鼓、季乐、花凌坐在台后,季乐不理睬花凌,只挨着虞小鼓坐。
虞小鼓不大高兴,搬着凳子挪开些。季乐不明所以,又挨近了去,热络地说起悄悄话来:“小鼓,你看那个姑娘,红衣裳的那个……”
虞小鼓不悦地打断:“我在看戏。”
季乐愣愣地说:“先前不都看过了么?”
虞小鼓不咸不淡地应道:“我想好好学。”
季乐只得讪讪退回去。
待《观音菩萨送子》演完,朱家的管家凑上去悄声叮嘱了几句,意思是要戏班子临时再加演一段。潘九戏等人先前并没有排练过,不过五人合作多年,默契总是有的,商量后立刻又演了一出《金碗钗送子》。等客人们的兴尽了,这才领着丰厚的赏金离开了。
路上,杜十五、杜重九兄弟两感慨道:“若是每天都有这样的活可接便好了。”
走在最前面的潘九戏的脚步顿了顿,转头无甚表情地看了他二人一眼,又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杜氏兄弟面面相觑。
众人还没走到住处,忽听身后有马蹄声逼近,在他们身后处停下。来人正是方才朱家的下人。那下人道:“潘班主,今日你们的戏我家老爷听的很喜欢,想同你们签约,从此只为我家老爷宴宾客、摆宴席时演出,不必再为生意犯愁。”
潘九戏微微一怔,戏班子里已有几人露出喜色。
那下人又道:“若何我家老爷签约,从此每月无论用不用的上你们,都有固定的赏钱。若做得好,还有另外的打赏。只不过若签了朱家的约,你们就不能再为别家唱戏了。”
潘九戏依旧不语。
那下人早有预料般地一哂,道:“潘班主,你先考虑着,也同你班子里的人商议一番,明日管家会带着契约到你们住处,有什么条件,这一晚上尽可想好了。”
潘九戏不卑不亢地说:“多谢你家老爷好意。”
那下人抱拳作礼,打马掉头回去了。
当天夜里,虞小鼓正在井边打水洗衣服,季乐晃晃悠悠地踱了过来:“小鼓,你在做什么?”
虞小鼓看了他一眼:“你很闲么?”
季乐老实地点点头:“要我帮你么?”
虞小鼓两手在腰际的衣服上来回擦拭,擦干后指着一盆衣服道:“那你帮我洗了罢。”
季乐一怔,惊讶地看着虞小鼓打着哈欠从他身边绕过去,“我困了,先睡了。”季乐一脸古怪:“你、你就这么走了?”
虞小鼓停下脚步,无甚表情地睨了他一眼,又继续往房里走。
季乐忙道:“我、我帮你洗衣服。小鼓,我心情不好,你能陪我说说话么?”
虞小鼓置若罔闻,推开房门进屋了。清冷的漆黑的院子里,只留下孤独的少年季乐一人,无言地沉浸在哥哥不疼、弟弟不爱、还要额外多洗一盆衣服的悲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