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莫说

1、第 1 章

　　七夜

　　袁朗进门前习惯的去看信箱，空的，这个月已经过了时间了，怎么没有信？

　　袁朗看了看信箱背面，什么也没有。

　　几年前移民国外，结果父母无论如何不能习惯炸鸡面包和咖啡，于是又大费周章的回来了，还好房子没卖，就是租出去而已，收回来继续住好了。

　　这里是南方有名的岛屿，热带风情，袁朗很喜欢，再次回来闻到那咸咸的海风味就觉得心落地般的踏实。

　　袁朗在一个房地产公司找了份事做，一般本地人都是搞搞旅游业，家里有一票亲戚都在做这个，袁朗不想凑热闹，也不缺钱花，就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挑着做。

　　回来后每个月都有一封信寄过来，没名没姓的，地址到是写到清楚，小地方人都认识，邮差也不管那么多，塞到你家就对了。

　　袁朗估计是原来房客的，就留着。

　　这个月好像晚了，袁朗正要进门，看见有人站在门口张望。
　　“找谁？”
　　那人吓了一跳，从暗处走出来，却是眉清目秀的一大好青年。
　　“呃，我……”
　　“游客？走丢了吧？酒店在那边，这片是住宅。”袁朗指远处，没多问进门了。

　　第二天晚上加班，回来又看到那人站在门口的巷子里张望，袁朗琢磨着要不要报警，那人到是蹦到跟前来，“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袁朗汗，这话说的好像新婚，“你叫什么？”
　　“吴哲。”
　　“哦，袁朗。”

　　于是袁朗请吴哲到屋里喝茶，有大的祭祀，岛上老人家都被召集到一起去开研讨会了，关于古代祭祀规则的保存法和发扬光大的重要意义等等。

　　“你不是游客？”
　　“不是。”
　　“在这里干什么？”
　　“找人。”
　　“找到没？”
　　“找到了。”

　　“阿朗！”楼下有人喊，袁朗去阳台应声，是隔壁阿宝说老人们晚上就在村委会开发的酒店里住了，明天一早要烧香，刚刚打家里电话没人接，就过来喊，袁朗说知道了，转回客厅吴哲不见了，一杯喝过的柠檬茶在桌上放着，冰块嘎啦的响，杯子渗出水珠，集结成流，落在桌面，湿了一片。
　　“吴哲？”袁朗喊了一句，没人应声。

　　楼下的风铃响，有穿堂风过，袁朗看见吴哲留了两个脚印的雾气在地上，走过去比比，比自己的要小上一些。

　　嘴角一丝笑意。

　　第三天晚上回来，没看到人，袁朗奇怪，进门脱鞋，到厨房倒水喝，转身看见吴哲在身后，头上顶了片树叶，袁朗看看窗外的芭蕉树。

　　“你不怕被压死？”

　　吴哲头上的芭蕉叶好大一片。

　　“走的时候不打招呼，进来爬树翻墙，这是小孩的行为。”袁朗说教，递给小孩一杯冰冻的柠檬茶。

　　茶酸酸的，吴哲说倒牙，袁朗又放了一勺蜂蜜。

　　第四天晚上，袁朗下班要回家，被老人们喊去，祭祀那天村里要弄庙会，年轻人帮把手。
　　很晚回家的时候，没看到吴哲，客厅的桌上放着喝过的柠檬茶。

　　“真的要报警吧！”袁朗又气又笑。

　　第五天晚上，袁朗准时回家，吴哲来的晚，半夜骑在芭蕉树上用石子扔袁朗的窗户。
　　袁朗头痛，“再扔我就报警了。”然后探出身子，把小孩扯进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
　　“我没力气了，来的晚些。”
　　袁朗不明白小孩说什么，“加不加蜂蜜？”
　　“两勺！”
　　“小心蛀牙！”

　　吴哲捧着透明的杯子，坐在窗台上喝柠檬茶，两只脚长长的，一摆一摆，袁朗看着觉得心痒，走过去坐在吴哲旁边。

　　“喝完了。”
　　“当心闹肚子。”袁朗皱眉，拿了杯子去楼下厨房给小孩续杯，回来果然又没看到人了，于是那杯满满的柠檬茶就搁在窗台上。

　　第六天晚上，袁朗在回家的路上看见吴哲，“怎么在路上？”
　　“袁朗？”吴哲的眼里有些迷惑，看着袁朗。
　　“怎么了？”
　　“不知道啊。”

　　两人并肩走着，袁朗看见吴哲没穿鞋，岛上干净的很，水泥地和海滩直接连着。
　　“地上不炕吗？”
　　“哦？”吴哲低头看自己的光脚丫，圈起腿来露出脚底板，然后哈哈的笑，“看！有沙金！”
　　袁朗看见吴哲脚底一闪一闪的，脚趾头圆圆的，好像和尚的小脑袋。
　　“吴哲。”
　　“嗯？”
　　“明天晚上有庙会，要不要去看烟花？”
　　“有烟花？大不大？”
　　“大。”
　　“好啊！要看！”

　　袁朗觉得吴哲的笑有点像烟花。

　　第七天晚上，袁朗在门口等吴哲，楼下爷爷坐在院子里乘凉，再抬头吴哲又骑在芭蕉树上。
　　“快进来，给爷爷看到要骂！”袁朗心惊，吴哲脚下就一滑，落下芭蕉，爷爷抬头，“哦~芭蕉熟了？”

　　两人躲在窗台后面，吴哲吃吃的笑，袁朗去敲吴哲的头，吴哲抬手挡被袁朗握住。
　　吴哲的眼睛不大，但是亮亮的，袁朗低头去吻吴哲，吴哲有些害羞，袁朗说，月亮太圆了。
　　吴哲说，你不会变身吧？
　　于是袁朗变成狼，把吴哲压在身下。

　　“小声点……爷爷会听见。”袁朗感觉吴哲的身体热情的迎合自己，觉得小幸福。
　　“嗯，嗯……他……听不见……”吴哲看见窗外的烟火，果然大朵大朵的，于是也觉得小幸福。

　　做完了，袁朗拿冰的柠檬茶给吴哲喝，吴哲说烟花很漂亮。
　　“嗯。”袁朗挨着吴哲的肩膀，“我们这里除了烟花，还有别的。”

　　“六月的时候我可以带你去潜水，在南边我知道一个很少人去过的地方，那的珊瑚很漂亮。”
　　“等到七八月，就可以跟著叔叔的船出海，过了八里线，就会有很多海豚，跳著跟著船。”
　　“九月的时候有这里最美的花开，大朵大朵的黄色，好像烟花，很香。”
　　“十月国庆的时候，我带你去北京玩，去看长城，还有故宫，吃这里没有的冰糖葫芦。”
　　“十一月有鱼汛，排山倒海的鱼。”
　　“十二月有海祭祀，到时候可以给你做串风铃。”
　　“一月是新年，奶奶会煮咸年糕汤，甜的也有。”
　　“二月的情人节，那时候，我再泡柠檬茶给你喝吧。”

　　袁朗觉得自己从来没一次说过这么多话，转头看见吴哲盯着自己。
　　“怎么了？”
　　“喝完了。”吴哲举着空杯子笑。
　　“……”袁朗下楼去。

　　吴哲光着脚在袁朗房间溜达。
　　袁朗回来的时候，吴哲坐在袁朗床上看信。
　　“那不是我的信，你不能看。”袁朗走过去拿吴哲手里的信。
　　“……”吴哲不说话。
　　“……我不是生气，只是这是别人的东西。”
　　“不是别人的东西。”
　　“嗯？”
　　“你为什么不看信？”
　　“因为不是我的信。”
　　“是你的信。”
　　袁朗又听不懂吴哲说什么了，吴哲低头，看着脚尖。

　　“其实沙子有些扎脚。”

　　袁朗听见爷爷说好像要下雨，于是下楼去帮爷爷搬东西。

　　摇椅是实木的有些重，是爷爷的心爱之物，袁朗把它搬进客厅，木廊上的风铃响，袁朗抬头看那风铃，丁零当啷的响，回来吴哲又不在了，就是满地都是拆开的信。

　　袁朗坐下来，捡那信看。

　　前面的信都写着吴哲如何遇见了自己，如何跑来岛上，自己走了他又如何伤心，租了自己的房子住，然后又考去自己移民的地方读书，结果自己又回来了，命运真不公平云云。

　　袁朗把看了的信全部收好，还有一个信封空着，于是在床低下找到一封，信有点湿，袁朗想，小孩不是哭了吧。

　　“我遇见一个印第安人，她说情人之间是有命运的锁链相扣的，于是她教会我发誓，如果我死了，魂魄要七日不散，围绕你身边。”

　　袁朗觉得，心里不舒服，闷闷的。

　　抬头看见小孩飘在半空。

　　“我遇见了劫匪，在冰冷的湖里躺了一天，都快泡烂了。”
　　“冷吗？”袁朗问。
　　“冷，我觉得自己很不争气，才决定这次回来一定要告诉你。”
　　“我已经知道了。”
　　“真的吗？”
　　“嗯，我知道了。”

　　“那就好。”吴哲笑，然后不见了。

　　袁朗看见地上一滩湿气，终于低头。

　　于是，信纸湿透了。

　　“咚！”烟花很大，在空中炸开，成碎片，袁朗觉得，有些像自己的心。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