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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兄弟情殇 ...

  •   采薇堂庆典前日,江南富商大贾云集花满楼,但凡稍有见识的人都会知晓,每年的花朝节,即农历二月十二日,不仅是百花的生日,亦是江南首富,西洲居的主人,江湖人称“玉面郎君”的千影公子的生辰,每逢此日,向来以神秘著称的千影公子便会现身某一招牌酒楼,大宴四方宾客。虽说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千影公子的宴席却是盛况不衰,一年高过一年。

      “老张!快点打热水过来!”锦衣华服的秋伯一遍又一遍的为床上高烧不止的云轩擦拭着额上的冷汗,一边万分焦急的扯着嗓子招呼掌柜送热水进来。

      掌柜慌慌张张的端着盆热水进来,喘着大气道:“秋管家,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下面的人都忙不过来了,人手实在不够,少主子偏偏这时候病成这样,这可如何是好呀?”

      秋伯立即拧了把热毛巾,覆上云轩的额头,犹自憋着一肚子火气,气呼呼的道:“我让你去找公子,你到底找到没有?少主子受了严重的内伤,只有公子的医术才能救治,再拖下去,恐怕情况真的不妙了!”

      掌柜一缩头,吞吞吐吐的道:“秋管家,主子他.....他正忙着招呼客人呢,主子他说....现在没有时间管少主子.......”

      “什么?!”秋伯闻言火气直窜,狠狠地拍了下床板道:“我去找!”

      楼下,各色华服堆成锦绣世界,晏晏谈笑之声不绝于耳,珍馐美味被次第捧上玉案,清一色的杏红衫侍女垂首静立四周,旷古盛宴即将开幕。脑满肠肥的商贾间,一身青衣的千影尤显孤清不群,可江湖皆知,千影公子最过人之处便在能够不论高低贵贱,广结天下朋友,为了博得朋友一乐,可立掷千金而面不改色。

      秋伯一眼便望到了自家公子,看到那抹青衣,便仿若看到了救命稻草,今天,公子的相貌很出众,典型的江南佳公子形象,虽然不知是不是真正面目,但至少,年年这个日子,公子便会统一用这个相貌出来会客。一来,便于结交宾客,二来,也省去不少麻烦。当然,就千影的相貌问题,秋伯也曾与云轩展开过激烈的讨论,虽然云轩每次都拍胸脯保证见过哥哥的真面目,并且描述的天花乱坠,但秋伯总是一副嗤之以鼻的入定状态,最后心里再默默总结一句:“公子的相貌当然差不了,但少主子的话是万万不能相信的......”想到现在正昏迷不醒的云轩,秋伯心里一阵疼痛。

      “主子!主子!”秋伯穿梭于人群当中,低声恭敬地唤了数声,千影闻声转身,面露不耐,沉声道:“什么事?你不在前面管事,来这里干什么?”

      秋伯心里虽然很急,但面上依旧恭敬如初,低声道:“主子,求你去看看少主子吧,他现在高烧不止,又失血过多,内伤外伤都很严重,再不救治,恐怕就来不及了!”

      千影面色冷漠,冷声斥道:“就这点事也要麻烦我出手吗?发高烧,就多加几条被子,多燃几块炭火,至于什么内伤外伤,请个郎中过来不就行了。”

      秋伯面露急色,道:“主子,少主的伤,普通郎中真的治不了,少主被很强大的内力所伤,肺腑受创,背上的那几道伤口很严重,不仅深可见骨,而且普通伤药根本止不了血,主子,求你一定要救救少主子。”

      千影眉色微皱,道:“不可能,轩儿那个小畜生的内力我清楚,这世上能伤到他的人就那么几个,怎么会让他给碰上,风雨楼里最厉害的不是厉清风吗,呵,厉清风可不是他的对手。除非是——”千影顿了顿,略一沉吟道:“这个小畜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哼!我让他回来的时候他不回来,现在倒好,偏偏今日这般狼狈的回来,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么?”

      秋伯见状,立刻倍加恭敬地道:“主子息怒,老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上次只听说少主子得罪了厉清风,似乎受了什么重罚,不想今日便见他浑身是血的晕倒在花满楼的门前,若不是引来一大群人观望,我们都不会认出那是少主子。”见千影依旧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秋伯只得继续道:“主子,少主子体内的九重寒毒您是知道的,若是等不到月圆,提前发作,他现在这般虚弱,怎么撑得住?”

      “哎呀!今日诞辰,千影公子在那里忙什么呢,喝酒,喝酒!”几个富商举着酒杯一起围了过来,千影挥袖一笑,道:“下人不懂事,小事而已,莫要扰了各位的雅兴才是!”语罢,捧盏一饮而尽。众人见状,纷纷围过来举杯敬酒,千影风雅含笑,一一应酬过了,方才低声向秋伯斥道:“寒毒发不发作,我心里有数,还不过去,没看到我很忙么?那个小畜生,你自己看着办吧。”

      “主子!”秋伯急的面色发红,正要说什么,便见千影已然与众人一道应酬去了,不由气得直跺脚。

      “秋管家!你快去看看吧!少主子好像很痛苦!”掌柜满头大汗的跑下来,差点儿撞进秋伯的怀里。

      秋伯脸一拉,袖子一甩,气道:“真是冤孽!主子不出手,我有什么办法,主子怎么忍心!”

      宴席初开,千影款款落于上座,众人次第上前敬酒,千影永远带着那抹风雅的笑意,来者不拒,虽是酒过三巡,依旧谈吐自如,没有丝毫醉意,众人见状,纷纷大赞千影公子好酒量。

      只有千影自己心里最清楚,面前这群膏油满肚的世俗商贾是多么的令人作呕,但为了拉拢他们,为了自己的复仇大业,却不得不混迹于他们中央。而且,最令千影心烦意乱的便是,本来心境平如湖水的他在秋伯离开后竟然会莫名的焦躁起来,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焦躁感越来越强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千影暗自咬牙,强迫自己更加清醒,更加嫉恨,不会是因为那个原因,明明已经对那个小畜生没有感情了,余下的,只有恨,只有利用而已,那个牵着自己衣角,亲昵的叫“哥哥”的孩子只不过是一场遥远的梦,梦醒后,只有满地的血腥与义父义兄难以瞑目的双眼,只有让那个小畜生痛苦绝望,自己才会开心,绝对不应该是现在这种心境。

      优雅有度的辞谢众人,千影方才唤过来掌柜,面色阴鸷的道:“秋伯呢?”

      掌柜见主子面色不善,当即战战兢兢的道:“回主子,秋管家在二楼照顾少主子。”
      千影面沉似水,道:“带我过去!”

      掌柜闻言,大喜过望,只当主子终于肯出手救少主子了,不由喜道:“主子快随我来,秋管家早就等急了。”

      千影没有说话,眼底却是飘过一抹寒意。那掌柜尚且兴奋不已,暗道底下人最爱胡说八道,常常议论什么主子与少主子兄弟不和,主子心里很讨厌少主子,总是无故苛责少主子云云之类的话,而今看来,全是一派胡言,主子明明还是很在意挂心少主子的。

      “主子,少主子就在里面。”掌柜恭敬地将门推开,低首请千影进去。

      秋伯已经给云轩加了三条被子,屋内炉火亦燃得很旺,所以,千影一进门,便被屋内强烈的暖流熏得很是难受。

      秋伯抬头见千影进来,几乎老泪纵横,颤着声道:“主子,您总算来了,少主子真的快撑不住了。”

      千影踱到床边,皱眉吩咐道:“把被子去掉,去楼下把我的银针都取上来。”

      秋伯连连称是,一面摆手示意掌柜下去赶紧取东西上来,自己却是动手扯掉云轩身上的被子。

      “娘亲,不要走!不要走!”云轩已经彻底陷入梦魇,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所以,千影一来到床前,便被云轩死死的扯住了袖角。

      心里莫名一痛,千影狠狠稳住心神,略带嫌恶的点了云轩的几处穴位,然后闭目轻轻感受指下几不可感的脉搏。待睁眼时,不由面露疑惑道:“怎么会伤成这样?这样高深的内力,简直不可思议。”

      秋伯见状,道:“主子您是说少主子是被罕见的高手所伤吗?”

      千影面色凝重,微微沉吟道:“何止是罕见,简直难以想象,我问你,这个小畜生到底还有没有跟你说过别的事情,江南武林里,恐怕还找不到这样内力精深的高手,风雨楼最近当真没有什么变故吗?”

      秋伯闻言摇头道:“少主子真的没有说过其他的事情,不过,等主子医治好了少主子,肯定一问便知。”

      千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你不用提醒我,我当然会救活他,这个小畜生的利用价值还大得很,他若是出了事,我如何得到风雨楼的情报,只不过,他这次这么莽撞,把自己搞成这幅摸样,我也不会轻易饶了他。再说了,你们的少主子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么,他十句话里,能有一句真话就已经很不错了,我可不敢奢望他会乖乖的把事实告诉我。”

      “主子——”秋伯闻言,只觉心底一凉,却见掌柜已然送了银针上来,只好生生咽了下去后面的话。

      千影睨了秋伯一眼,并不言语,只是拔出几根银针,出手如电,同时打入云轩身体数个部位,如此反反复复多次,再加以内力相助,很快便逼出了云轩体内的淤血,秋伯见状,暗叹自家主子的医术当真非同一般。

      掸了掸袖口,千影额上已然沁出汗水,显然也累得不轻,秋伯见状,连忙递上手巾为自家主子拭去汗水。

      喝了口清茶,千影瞥见秋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皱眉道:“还有什么事情?”

      秋伯犹豫了一下,只得道:“主子,少主子背上那几道伤口,一直止不住血,主子可有什么办法?”

      千影放下茶杯,微微敛眉,待翻开云轩后背,看到那四道尚在不断溢出鲜血的伤口,方才微微变色。层层翻卷的血肉之下,森然白骨依稀可见。

      那一直留在房间打下手的掌柜见状,不由倒吸了口凉气,道:“主子医术那么好,又那么疼爱少主子,肯定能止住血的。”

      “疼爱?”千影一愣,似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眸色瞬间蒙上了一层寒霜,随意望了望炭炉里跳动的火苗,千影冷笑道:“止血的灵丹妙药是不少,不过,你们的少主子不需要。”

      秋伯正听得一头雾水,便闻千影冷冷道:“老张,你去找块烙铁过来。”

      掌柜正摸不着头脑,秋伯已然跪倒在地,眼中泪光闪动,悲声恳求道:“主子,您不能这么对待少主子啊,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等他伤好了,您怎么罚都行,可他现在虚弱成这样子,怎么承受得住这般酷刑?”

      千影声音陡然一厉,道:“秋伯,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叫‘酷刑’,不是你求我来给这个小畜生止血的么,怎么,现在又后悔了?”

      秋伯早已泪流满面,只是不停地顿首道:“公子,是老奴多事了,要罚就罚老奴吧,这个孩子已经很可怜了,若是非要这样止血的话,那老奴就不敢劳烦主子了,老奴再想其他的办法。”

      “大胆!”千影大怒,一脚踢开秋伯,冷声道:“我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语罢,又恶狠狠地瞪了眼呆立在一旁的掌柜,喝道:“我的话你没有听到吗?!还不去取来!”那掌柜何曾见过这种阵势,当即吓得魂飞魄散,直奔了出去。

      “烈琰!”千影沉声一唤,便见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房内。

      “主子。”烈琰俨然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机械的跪在地上听候主人的差遣。

      千影看也不看秋伯一眼,冷冷道:“把秋管家带到房门外,不许他进来,更不许他离开!”

      “主子!不要啊!”秋伯无限悲呛的声音萦绕房内,身体却已然被烈琰拖到了门外。

      楼外百花齐放,春色正浓,秋伯却只觉得深陷黑窟,浑身冰冷,明媚的阳光折射进来,秋伯却是做了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身后的房间内,不时飘散出皮肉烧焦的味道,梦里,那个早已陷入深度昏迷的少年持续不断的发出痛苦惨烈的呻吟声,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秋伯都无法忘记那时深陷噩梦的无力感,那个尚且发着高烧的孩子,本应明朗的心也似乎被那通红的烙铁烧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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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兄弟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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