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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觅食与周一综合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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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年三十二岁,担任某三流低廉时尚杂志的主编,钱少活多朝九晚五,还得不时受总监的唠叨牢骚,任劳任怨比牛马还牛马。偶尔有空不是贡献在家里睡得昏天暗地不知年月就是在酒吧寻找一个适当的男人好让我把舌头探进他的嘴里共度春宵旖旎一夜。
看到这你定然我以为是个单身大龄女青年,还是那种内心孤寂阴暗有着严重自身问题且内分泌失调偶尔顶张假皮去一个伪文艺杂志上伤春悲秋一回的大龄女青年。
但我不是,我是一名正直的无不良嗜好的有房有车的长得人模狗样的平常纳税人,和你身边的每一个刚刚迈入中年的男人一样,略为焦躁但大多数时候生活就打算这样平淡下去毫无所求了。偶尔打算在正式步入大叔生涯前彻底疯狂一回。
而我唯一的一个亮点就是——我是名同性恋。还是个不怎么发光值得人夸耀的亮点。
你说说,一名三十二岁的老同性恋,谁会要?
没有人,这就是重点。也就是为什么现在晚上十一点我还在Mon-sieur寻觅同伴不打算虚度如此良辰美景的原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可以算是这家同志酒吧的老顾客,坐在吧台旁我的中指不自觉地敲打着玻璃杯壁,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灯光下反射出金黄色。这个位子恰恰好,可以帮助我找到最合适的猎物。你切莫想不过是□□好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又不是在菜市场上买菜——但这跟紫砂壶只能用来泡茶,高脚宽口杯只能用来盛鸡尾酒镶橄榄柠檬片镀粗盐边是一样的道理,什么样的人就要找什么样的419对象。因为这是一种严谨而美妙的生活态度。而且顺带一说,我从不去充斥着鸡鸭骚味和地上铺满烂叶子的菜市场去买菜,我只去超市,因为我是一名有着严谨而美妙的生活态度的优雅男子。
沙发座里有一个男人在借酒消愁,黑色的头发使我看不清他的脸。但那不是同类的气息——不好。
沙发座的另一边有一对男人,他们看上去一个年近五十一个像是未成年。我转过头去,现在的我需要一名和我一样拥有良好风度且迷人岁月的男人来慰藉下我的心,而不是一个MB。
正在我四周打量时,我看到了调酒师老飞向我对面怒了努嘴,我把视线从阴暗角落里一对拥吻得难舍难分的男人抽了回来,看了过去。
对方是一名极有魅力的中年男子,他略为高挺的鼻子两侧的法令纹要我说简直就是性感极了。正因如此曾有人说过我有恋父情结,事实上我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如果你在当面见到我父亲本人就会知道了,他是一个穿着老头汗衫跻拉着路摊上十块三双塑料拖鞋,且步行蹒跚长年驼背的秃顶老男人。
然后忽然想到,自己已经九年没回家了。
思绪回到了面前这个富有魅力的男人面前,却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心情。一口气把杯里的酒喝干。
“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然后就造成了现在这种难以挽回的局面。
我见过干好事第二天起来给我做饭的想要进一步发展长期床友关系的男人,也见过起床后二话不说甩好钞票就走出门的男人(当然,我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拿那一笔钱的)。但从没见过这样一大清早就光着屁股对着我的电脑打网游的中年男人。
话说回来……他是怎么破解我的密码的?天知道我当年为这台指纹机花上了多少。
不对,那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怎样才能把面前这个只穿着条纹衬衣和平底裤的邋遢鬼从我的房里揪出去才是。
但我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宁愿每天早上去买一杯星巴克且暗暗肉痛着然后在月底靠公司免费的面包圈和苹果过日子也不愿失去我那所谓的“风度”。所以现在当我看到眼前这名赖在我房间里打着CS的男人不禁打从心底地疑惑了。但我是新世纪有素质有教养的好男人,不可能做出从脚底板抽出拖鞋向对方头顶拍去的有失风度的举动,只好在心中暗暗地酝酿着自己的怒火,不断地吸气吐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先生,您看这时间也不早了……”
“我姓马。”
马你妈!我在心中暗暗地吐槽扎小人着,“那……马先生,您看这……”
“我是职玩。”
我管你是职玩还是玩纸!我开始小心翼翼地酝酿着措辞,“不,我是指这天色也不早了……”
“其实,”那男人忽然转过头来,看进我的眼睛,用温柔到令人牙酸的语气说道,“我被房东踢出来了现在无处可去最后一点钱昨晚都用掉了这位先生我看您是好人要不要考虑收留我一下放心我会做菜会洗衣有固定收入无不良嗜好绝对不会打扰到您的只要一点小小空间就能……”
我看着他一张嘴动个不停,终于忍无可忍把这人和他的裤鞋一块扔到了楼道里去。职玩个屁!老子从来就没见过哪个职玩富到买club monaco的衣服!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把他的鞋子也扔出去,那种手感分明是意大利软牛皮……还没有商标,肯定是手工制作的没错。
我呻吟了一声按住太阳穴,肯定又是我每天早上的低血压在作祟。
但好事不来,来的必定不是好事。这句话用在我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有极为严重的周一综合症。站在人挤人的闷热狭窄的电梯里我想着,要是还有谁再没眼色地挤进来的话老子一定把手上十二块的星巴克向那人脑门上全部泼去。
尽管在社长姗姗而来时我依旧很没骨气地笑着走出电梯,乖乖地跑到楼梯间开始了我长达十七楼的晨练。
所以当过了下午两点摄影师还没把我需要用来排版的模特照片发来时,我很理所当然地脚踏红莲怒火如哪吒般呼啸着向摄影棚去了。
我之前说过自己这个出版社低廉到一定程度是没有错的,不然你见过哪个时尚杂志和另一个没品的游戏杂志共享一个摄影棚的?锁定目标后我怒气冲冲地向那个留八字胡扎小发髻的摄影师走去,他正依红偎翠和一个个三流模特嗲声嗲气,就这点而言我一直坚信我好歹比某些直男MAN多了,尽管我每晚都往脸上涂七层玩意。
怎知在我顺利地走过去之前,一个人挡住了我的道。我心中忿忿暗暗回想当年宿舍老大威武的那句“管杀不管埋”,抬起头温雅地笑道,“有什么事吗?”
是那个“马你妈”先生,当然这个绰号我只敢暗暗脑补,正想着该如何开头时猛然瞥见了他咯吱窝下头一个cosplay成某网游以卖萌卖乳而著名的NPC正搔首弄姿对着本该是我们杂志的镜头“啾”了一声。
“噢,我正好急需一些照片来补天窗。”马你妈先生很显然也看到了那名明显比原设定里膨起了一圈的女模,我看着她脸上一颗颗以雨后芦笋之势蹦起的痘痘回过头只觉惨不忍睹,什么时候人们审美眼光已经刷新到如此下限了?然后我猛然抓住那句话的重点——拿我们预定好的时间?来拍这种照片?补他们那狗屁天窗?就那一月销售量也过不了一千的游戏杂志?
此刻再不竖起中指,就真的是软蛋欠操了。
一路怒火中烧我一脚踹开了摄影棚负责人的办公室,要真说他也算和我有些亲密交情的,至少我们还“好”过那么一两个月,一般不会做出这么没头脑的事才对。
那老兄正在教训下头的人,看到我来了立马换了副嘴脸甩甩手让受训那人先出去,然后回过头来说,“行行好,大娘……不大爷您就放过我几天吧,他们最多再两个小时就收工了,你们也不差这么两个小时对不?”
我强压下怒气,“大后天就要送到厂里去了,周五就要发刊了现在就这么个天窗空着你说我能不急?”
他又回头看了看,把门合紧往我手里塞了两张票子。我低头一看,上面赫然是“Lacoste Live 2011年秋冬发布会”,C排17座。
人要学会权衡利益轻重才能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尤其是在这个泥坑里打滚多年的我深谙此道。
结果直到后来我也没从那姓方的小子口里撬出那位马君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这样理所当然把我的时间给用去的。
之后我自然是完美地在时限前就冒着大雨把样本交到工厂那里去印刷,按时完工与以往一样不求功但求无过。然后回到小区上楼的时候想明天周六总算能睡个好觉了,接下来再努力点把之前剩下的一些素材拼起来多寄点钱回家,或许年底能走个狗屎运回一下家——虽然我深知以父亲那种为人,要接受一名同性恋不是单单九年十年就能简单解决的事,事实上我在出柜时就做好一辈子不回去的准备了。
然后在打开房门时我看见门底缝隙里的灯光,第一反应是“家有娇妻盼君归”,第二反应是“终是盼得老母回”,第三反应才是“有困难找民警”。但已经太迟了,我的手已经按照惯性施力把房门推开,我看到一个男人正翘着二郎腿不知廉耻地在我的餐桌上吃方便面和荷包蛋。
我想自己一定是太过劳累以至于出现错觉,但当那人边吸面边口齿不清地大言不惭对我说,“啊加班到太晚朋友又不肯收留我上次也说过房东把我踢出来了现在只好跪求收留。”
言毕他假装泪光闪闪眨巴着眼睛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我这才注意到沙发旁两个皮箱和茶几上的mac笔记本。吐槽无力外加身心疲惫我实在无话可说,踏进浴室只想先洗个热澡睡个好觉再来解决这桩麻烦。结果直到入睡前才想到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混蛋你到底是怎么进我家的!……啊啊不许睡上来!”
第二天我睡到上午八点四十才起来,一觉睡醒却只觉全身发软四肢无力脑热眼花鼻塞喉痛且隐有受凉症兆,刚发现自己睡过头心中咯楞一下想起了主编的冷笑阵阵,又想起今天是周六何必担心……不对!我勉强抬眼向桌上台历瞥去,四月十六日下【Lacoste时装发布会】几个大字赫然在目。心中哀嚎强打起精神爬出了床,镜中的我面黄肌瘦发型乱七八糟且有浓重黑眼圈,急需一张面膜来恢复生气。但在走到卧室门口时才猛然想起,自今年年初起我就一直忙的马不停蹄脚不歇地,衣柜里没有任何2011年的新款式,要怎么出席!
然后一阵山东大饼夹油条的味道立刻把我勾回了七魂六魄,脑子一下子从偷摸去ELLE更衣室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借上几件这件事回神了过来。
偷借个屁。我看着面前这个自称姓马手握锅铲和大饼身着french connection衣服的男人想。
有他在,几件RL最新款还不是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