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弗里大陆记—虎族行者》异界地缚灵

4、以你为荣

　　天边微微泛起金红色的霞光时，营地中已经听不到战乱的声响，兽人们在各自的队长的带领下，难得有秩序的清点伤亡，打扫战场。——全无往日的喧哗和骚乱。
　　……只因为队伍里有个老虎吗？指挥官沃尔夫有些不屑的看了眼那些杂兵脸上压抑的敬畏，偏头望向那个异常强悍的新兵。——那个长着怪异银发的虎族小子正在打理铠甲上的血迹，重新把尾巴稳妥的缠上腰间。尽管没有做什么独特的举动，但那种天生上位者的气势依然让其他人产生了这小子才是最高指挥官的错觉。
　　狼族指挥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长官，这次的袭击是恶魔阵营的夜枭魔干的，一共来了大概30只，我们的营地损失了不到100人，还有……”福克斯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书记官老道格死了。”
　　“……是吗。”沃尔夫平静的应了一声，棕黄色的眼里闪过一丝哀伤。——老道格只是个地位低下的犬人，但却是他心目中真正的父亲。当初如果不是老道格抚养了刚出生就被抛弃的他，并辛辛苦苦的养育他，只怕沃尔夫早就成为□□中，不知哪个部落锅里的一块炖肉了。……只可惜，因为种族和身份，他从来都不肯叫他一声“父亲”……如今，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是怎么死的？”眨眼间就挥散了情绪，指挥官冷静的问道。
　　“——据周围的哨位说，他是一开始就被夜枭魔杀死的，但是却发出了警报，尽管只有一声。”福克斯赶紧回答道，下意识的望了眼正在一边清理盾牌上的碎肉的阿瑞斯。“但是阿瑞斯刚才对我说，他就是听到老道格的嚎叫声才醒来的。”
　　“……那么他就是尽忠职守，光荣战死的！”沃尔夫郑重的点头，声音里透出一种骄傲。或许他该感谢那个古怪的虎族小子，尽管不知道他的听觉远超狼族的原因，但毫无疑问，他给与了老道格应有的荣耀。“将他的尸体带来这里，他应当得到所有人的敬仰！”

　　阿瑞斯从没见过这种古怪的场面，所以他只能呆在角落里，安静的看着那些家伙对尸体们的所作所为。
　　那些逃兵的尸体被像垃圾一样丢到了营地不远处的峡谷里，任由浩大的水流将之冲到任何地方。士兵们心有戚戚焉的看着，一声不响。然后，20来具被称为夜枭魔的入侵者尸体被拖到了空地中央，那些兽人们兴奋的嚎叫鼓噪着，在空地上点燃了巨大的火堆。
　　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架到了火焰上，就连被阿瑞斯涂抹到山壁上的那一只，也被仔细的刮下所有能找到的血肉内脏，放在一个破损的大盾牌里靠到了火堆上。烤焦的尸体蜷曲起来，散发出一股焦糊的肉香。那个叫沃尔夫的狼族头领走到了篝火前，环视了一圈那些兴奋的面孔。他露出满嘴尖锐的牙齿，狰狞的大笑起来。
　　“——我们击退了这些该死的恶魔！我们是胜利者！！”他举起手臂大叫着，周围的士兵们跟着欢呼起来。狼人抽出自己那柄沉重的大刀，粗壮的胳膊一伸，直接从火堆上拽下一具烤好的尸体，一刀斩下了已经分不清五官的头颅！“现在！失败者向我们贡献出他们卑微的躯体！吃吧！吞下他们的血肉！吸取他们的力量！他们很强，我们将会变得更强！他们很狡猾，我们可以变得更狡猾！”
　　阿瑞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有7分人类相貌的狼人，将那具尸体狠狠抛向了士兵们，顿时引发了激烈的争夺。那些恶魔被撕成了无数碎块，然后被塞进一个个长满利齿的大嘴。
　　“……我们吃掉强大的敌人，得到他们的力量和智慧！”捧着指挥官抛给他的夜枭魔头颅，福克斯原本精致的面孔露出了不相符的贪婪和狰狞。他伸出锋利的指甲，熟练的揭开那颗丑陋头颅上的头盖骨，与身边的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蛇女分食了被烧得滚烫的脑浆。——阿瑞斯突然觉得胃酸上涌，他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巴。
　　“……我猜，雪神山上的虎族一定没有吞食敌人的习俗。”发现阿瑞斯异状的福克斯笑了笑，意犹未尽的舔舐着手指。“毕竟对于你们的力量来说，这些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弱者，即便是智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是无能为力。”
　　“——咝咝，如果帝国所有的虎族都不吃弱小的敌人就好了，我们就有机会得到更多的力量。”抛下那颗已经空空如也的头骨，独眼的蛇女吐了吐分叉的青舌头，沙哑的笑了。仅剩的漂亮眼珠打量了一下脸色发青的阿瑞斯，伸出了有着细小青色鳞片的手。“我是莉莉丝，青带蛇族的女巫，算是这里的军师吧。”
　　强忍着恶心，阿瑞斯敷衍的和那只刚刚还在挖脑浆的修长的手握了握，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阿瑞斯，冰原虎族，强盾战士。”
　　“——强盾战士？这是什么职业？”福克斯很好奇。拿盾的战士倒是有很多，也听说过人类军队有什么重盾步兵，但兽人族还真没听说过这个职业。还有，冰原虎族是什么？雪神山的特产吗？
　　阿瑞斯随意的回答了几句，然后发现新的尸体运上来了。——是那些战死的士兵们，他在其中发现了那个在营门口登记的老犬人。
　　“……他们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是我们的朋友、母亲……还有父亲。”营地里突然沉寂下来，没有了刚才的喧嚣，所有的脸上都带着悲伤。沃尔夫从那些被士兵们尽力装扮漂亮的遗体旁庄重的走过，他在老道格身边停下，凝视着那张布满皱纹，仿佛正在安睡的脸，慢慢的说道。他蹲下身，为老道格整理了一下有些杂乱的灰白毛发。“他们勇敢的作战，奋不顾身的为我们挡住了敌人的武器，用自己的血铸就了战士的荣耀！如今，他们将把自己的头颅放到荣耀的塔座上！他们将永远活在我们的生命里！他们的勇敢、智慧、品德，将在我们的身上继续传承！跪下吧！还活着的我们！用最崇敬的心，接受他们的馈赠！！”
　　仿佛接到什么指令一般，兽人们哗啦一下子跪了一地。阿瑞斯也连忙单膝跪地，恭敬的将头低下。——先不管是什么情况，战死的战士都是值得尊敬的。
　　和其他的作战军官一起，沃尔夫亲自抱起老道格的遗体，慢慢的走向新搭起来的巨大篝火架子。他没有再低头去看自己的养父，只是紧紧地抱住那具冰冷的尸体，毫不在意被飞溅的火舌燎伤的皮肤，一步步走向火苗最高的地方。
　　……再见了，我的父亲。我……以你为荣……
　　高属性造就的灵敏听觉清晰的捕捉到这句飘散在风中的呢喃，眼前突然闪过了一张苍老的面孔。那个带着上校领章的老头子大骂着揪住了他的领子，不由分说的将他从行驶中的装甲车上踹下去，等他终于头破血流的停止了翻滚，狼狈不堪的抬起头时，只看到了那辆装甲车与敌人指挥车对撞时迸发的绚烂爆炸。那爆炸的声音是那么的大，让他听不到自己最后喊出的是“上校”，还是……“爸爸”。
　　原来即便过了30多年，有些东西，依然会清晰到让人眼睛刺痛……
　　阿瑞斯怔怔望着地面，一滴隔了数十年的眼泪漫过他金黄色的瞳孔，滴落在异世界的泥土中。

　　兽人们保持着跪姿，从军官们的手中接过那些曾属于亲人朋友们的肉块，带着一种哀伤的思念，把它仔细的撕开，一点一点的在唇齿间回味。——你的生命将融进我的生命里，你的梦想和力量将由我来继承，也许我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你，但从此刻开始，一直到我死去，我们将永不分离。
　　这一次，尽管还是有着生理上的抵触，阿瑞斯却没有拒绝。沃尔夫亲自分给他了一小块养父的心脏，看着这个高贵的种族中的强大一员，慢慢的，仔细的把它吞进胃里。
　　“——老道格是我的养父，尽管他是个低贱的犬族人，但我依然尊敬他。”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沃尔夫坐在阿瑞斯的面前，慢慢的吞咽着剩下的心脏。“你是个好老虎，阿瑞斯，比你的那些长着金毛，住在皇城里的同类强多了！你愿意接受一个战死的老犬人的传承，而他们只会斜着眼睛，啐口唾沫。”
　　“……我希望我死的时候，身躯不被遗弃。”最后，高大的狼人站了起来，他撩起苍灰色的头发，看向天空。“我会继续作战，比谁都勇敢、坚韧！我将用敌人的鲜血洗澡，用他们的头骨筑屋……最后，等到我死的时候……”
　　他低下头，那双锐利的棕色眼睛温和的看向阿瑞斯，带着一点点骄傲的指了指自己裸露的胸口。“……等我死的时候，能像我的养父一样，就算是高贵族群的战士，也会折服于我战士的荣耀，满怀崇敬的传承我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