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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二十九 ...

  •   官家在越京交界的处凿穿了龙脊,打了条隧洞,初成时都设了关卡,不过几百年下来也不曾有过兵燹,越州一向安定富庶,每年向皇都缴纳的岁贡也是最多,是以渐渐也不再设卡,前代甚至还整修拓宽过此道。
      隧洞很长,洞内昏暗无光,不过两侧都嵌了夜光石,这种石头并不十分贵重,平常看来是半透明的,内中有太多驳杂的瑕疵,所以无法如夜明珠一般照明,只能在极其昏暗中才有微弱的光,品相也大多不好,只怕除了官家拿来做隧洞路引,还真是没什么其他用途了。
      隧洞走了大半还未出洞路引竟断了,这不值钱的石头想是无人费力去挖它,怎会没了的?龙宿看着马车之外闲闲的琢磨,好在已经看得见出口的光,慢行了半柱香的功夫便能视物了,三人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马车之下的路面竟铺满了雪,原来两侧的夜光石不是缺了,而是被昨夜吹入洞内的大雪掩住了。
      “落雪了?”龙宿一挑帘出了车厢,齐州在灏陆之南,一年到头也未必落得一两场雪,纵是落了也不过薄薄一层,云一散便也跟着散去了,徒余残水凝冰,然而这冰也不过留得三五日,每每如此龙宿便想一观北陆飞雪是如何,据说雪大时漫天席地,能没了膝,甚至还能连降数日堵了门成了灾。
      今日龙宿总算是亲眼得见了,他出车厢时马车恰出了隧洞,天上分明还有浓云,龙宿却仍被雪光刺了眼,然而这席卷天地的素白银装,不容异议的淹没了其他颜色,甚至是景物的轮廓,竟成就了别样的霸气恢弘,让龙宿舍不得眨眼。
      佛剑停了车,回身进去取了披风裹好了龙宿才慢慢起行。这路不宽,昨夜的新雪无一丝人迹,只勉强凭借稀疏的荒草辨认曲折的官道,着实不敢快行。
      龙宿无状的坐在车边,将双腿悬垂下去随着车身轻微的摇摆闲闲的晃动,看着马车在平整的雪地上轧出两行车辙,觉得无比惬意,就连一向不喜的寒风此刻都觉得清爽的很。想来昨日还是深秋,今日便已隆冬,秋冬之间不过一日路程一山之隔,若此时还头一日之后又是秋天了,如此想来这世界当真玄妙。如此想着龙宿便回头向山上看,发现他们走了大半日竟还看得见早上穿过的隧洞口,这路也走的忒慢,不过倒也无妨,左右眼前雪景难得一见,细看雪中隐约露出的山石草木,俱是别样风情。
      龙宿取了盒小点心,边吃边散漫的想些杂事,细算下来到今日离家已将近九个月,竟是大半年了,时间当真如指间流沙。又走了这小半日雪云散去不少,龙宿望着天边云卷云舒竟生出许多感慨来,一块红梅酥拈在手上足有一刻钟,直把露在袖外的修长手指冻得通红。
      “吁——”佛剑勒住马车,龙宿这才回过神来,偏头轻问了句,“怎么?”
      佛剑将那块酥糕放回点心盒子,然后连着龙宿一起塞回车厢里,“前面怕要步行了。”
      龙宿看了看天,虽是晴了,不过他们正在背阳的山腰上,反倒比有云时更暗,前面山势渐缓,雪也积的厚些,驾车不易辨路,只有人下去牵着马首。车走的极慢,龙宿在车榻上躺了一会,无聊的紧,又将点心盒子打开,却没什么食欲,想了想起身挑帘又出去了。
      龙宿跳下车,塞了个东西在佛剑嘴里,佛剑嚼了两下便有淡淡的梅香混着些微甜味化开在嘴里,甜而不腻酥而不干,正是方才龙宿一直拈着的红梅酥糕。见闷和尚乖乖吃了,龙宿一笑道,“吾也坐的乏了,下来走走。”
      哪有主子牵马从人还在车里坐着的道理,所以言歆坚持也要下车跟着,龙宿便叫他牵车,自己与佛教并行探路。
      两人并肩而行却又不说话各自走路,两排脚印始终保持着不变的距离。忽然空中传来一声鹰唳,两人同时站了脚。
      龙宿抬头看见两只黑色大鸟在空中盘旋,猎鹰?鹰是空中霸主,若是野鹰极难互相配合,何况是在这个时节出现在靠近人的山腰,所以定是人驯养的。初雪冬猎,猎鹰之后必有猎犬,与猎鹰的侦查驱赶作用不同,猎犬已经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捕杀,而且它们经过驯化,不鸣不吠凶悍迅速,就算是人也能瞬息致死。
      便在龙宿如此想时,仿佛是为了配合他,一黑一白两个东西猛的从旁边窜了出来,电光火石之间佛剑与龙宿都是下意识的反应,佛剑闷哼一声,怀里困了只猛犬,虽被佛剑捏住了嘴,却还是用不算锋利的爪子抓伤了他的手臂,佛剑本想用手指点住猛犬脊柱,如此它便动不得了,但不知为何它忽然安静了下来。佛剑松口气,顺着它目光去看,“龙……”佛剑一抬头话就哽在了喉咙里。
      “呃……”龙宿的扇子化成了剑,那上面串着一只纯白的貂。
      佛剑知道他方才是本能的反应,但正因如此才让他更无奈,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混杂着驱马的呼喝声。猎犬听见声音就来了精神,挺身摇了摇尾巴,不过猎物没逮到它也不敢回去,于是“汪汪”的吠了两声,而后周围犬吠此起彼伏,原来尚有十数条猎犬伏在周围只是慑于龙宿杀气不敢上前,天上猎鹰得了猎犬讯息又是两声长唳,很快马蹄声便直奔而来,这次还响起了唤鹰的鹰哨声。
      只几个呼吸间远处便出现了个马队,大约十几个人,都穿着黑衣,在雪中分外醒目,不过龙宿只扫了一眼,便低头去看佛剑被抓伤的手臂。佛剑站起身来道,“无妨。”
      龙宿瞧了瞧剑上串着的雪貂,已死了个透,依这和尚的性子,怕是生气了又不忍怪自己。
      马队在两人四五丈外停了,走到近处便看得清,他们披的竟是军甲配的亦是军鞍。
      龙宿颇有几分郁郁,人言瞬息之间的决定便是本性,莫非自己本性当真如此嗜杀么?于是也懒得理人只垂下剑去,猎犬小心的将雪貂从龙宿剑上叼下来,而后小心翼翼带着犬群回了马队。
      龙宿宝剑本是滴血不沾,只是此时天寒地冻,貂血凝了冰嵌在剑身繁复花纹之间,龙宿屈指一弹,血冰被震碎四散开来,剑身嗡鸣反着地上雪光,竟是一派肃杀,对面军马不安的打着响鼻用力踏着前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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