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剑分说X疏楼龙宿]与子同归》闲阶拾花

27、二十六

　　“龙神？”龙宿冷笑一声，他怎么记得龙神要祭品从来都只有吃而已，且是一日一人，然而这种祭祀也有千多年不曾出现了。虽不知是什么人用了何种方法假造了龙兆，但龙宿断定此事必然与龙神无关。
　　佛剑看了看龙宿，龙宿一甩袖坐了，懒懒道，“假的。”佛剑点点头，他虽不是龙神信徒，不过也极少听闻龙神有此等喜好，想来是树大招风，有人假借龙神名号谋私。
　　燕老爹诚惶诚恐道，“龙公子不可无礼不可无礼啊，龙神君要怪罪的，”转而向南而拜絮絮道，“龙公子年少不懂事，神君莫罪神君莫罪……”
　　“切！”龙宿冷嗤一声，他才懒得管这闲事，转头对默言歆道，“言歆，整车。”
　　“是。”言歆出门整车备马准备出发。
　　听见他们要走，燕丫头慌了，扯住佛剑衣袖哭道，“四郎，别走。”
　　龙宿斜睨着燕丫头冷声道，“哪个是汝四郎！”
　　佛剑礼貌的拽回袖子道，“在下佛剑分说。”
　　“哼！”龙宿起身便向外走，佛剑却没跟上，龙宿愣了一下回头看他，佛剑道，“龙宿此事蹊跷。”龙宿皱眉道，“那又如何？”问出口的同时龙宿便猜到他要如何了，果然佛剑斩钉截铁道，“不能不管。”
　　龙宿暴躁了，怒道，“汝要如何管，娶了她吗？”
　　佛剑似隐约明白龙宿动怒以致失了冷静的原因，略有些无奈的笑道，“自是抓出祸源。”
　　实则龙宿着实懒管这摊烂事，做这人情给龙神君，他还不如去睡会。
　　“当当当”前屋门被叩响，一个女人在门外喊道，“燕老爹，你家丫头的嫁衣做好了。”说着一推门便开了，原来言歆出去时只将门虚掩上，屋里一片混乱谁还管那门闩没闩上。来人愣了一下，不过同村的邻居街坊也不生分，进便进来了。
　　“啊，原来是巫夫人。”
　　在这片大地之上，自人类有部族村落以来，每一个村部都有一名大巫，大巫们是龙神的使者，能够通过种种方式获得龙神传达的讯息，巫之一脉的传承远远古老于任何一个王朝。也许是女性更敏锐，或者更亲水，各部族的巫都是女性，那时女性是一个部族中真正的权力者。后来的征占杀伐中男性渐渐取得了支配权，然而巫的传统却一直保留了下来，特别是村落中都有一名女性被选作巫，而巫的丈夫便是村长，巫作为辅佐，久之人们便也称她们为巫夫人。
　　巫夫人将一身金红相间的嫁衣递给了燕老爹，燕老爹红着眼圈接过了，巫夫人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口气就走了。
　　“爹！”燕丫头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燕老爹手一抖，嫁衣委地，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
　　“龙宿……”佛剑这一唤，含了许多恳求之意。
　　“主人，车备好了。”言歆站在门口道，“哼。”龙宿轻哼一声甩袖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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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一辆打有龙氏印记的马车匆匆进了村子，不多时燕家小院里便多了一顶四人小轿。秋夜里寒气重，小轿左右后三面都是絮了棉的轿布，既隔寒露又防风，而正面的轿帘更加厚重不说，内里又衬了双层软纱，两侧软帘亦然。小轿以红色为主，织了明暗相应的黑色流水纹，最后再以金线勾边，周边的装饰不多，看得出是有些仓促的，不过那仅有的几枚压坠轿帘的珠玉却也极讲究。
　　明月初升时巫夫人扶着新娘从燕家屋里出来，新嫁娘也是一身红底黑纹金绣边的嫁衣，不过却比那轿子上的图案细致华美得多，衣料也是极为贵重的珑锦，里外四重衣，最外一重衣缘袖口还嵌了火红的狐裘。如此厚重的衣饰竟丝毫不损新娘身段，玉带紧叩的窄腰仍是引人记恨，想是戴了凤冠，新娘的红盖头比巫夫人高出半头还多。
　　如此佳人今夜便要沉了赉水，当真是叫人不忍，新娘也显是不甚愿意，巫夫人一阵连拉带拽才给塞进了轿子，起轿之前一名小童抱了与嫁衣匹配的大氅追出来，细细给新娘盖了腿，巫夫人这才一声令下起了轿。这一行除了四个轿夫和巫夫人外，就只有一个小童，显得冷冷清清。

　　轿子里人从厚重衣袖里探出白皙右手，唰的一下扯掉盖头，额间一线血龙纹现给纠结的眉头挤成一个愤怒的姿态，是了，这顶华美小轿中坐着的正是龙氏少主。
　　龙宿把那珑锦的盖头狠狠的揉成一团甩在一旁，然而珑锦质地极好，才一放开就由座位滑落在龙宿脚上铺开，一个褶子也未有。龙宿看着恼怒，不由得踢了一脚，然而仍旧因为厚重的衣料纠缠使不上力，那喜帕掀开一点终又趴回龙宿脚上。
　　龙宿盯着那大红的盖头心里憋闷，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怎么就答应了那臭和尚，更教他不平的是，同一件事，为何佛剑是娶妻，到了他这里却变成了出嫁？
　　死和尚臭和尚，龙宿狠狠踏着衣摆泄愤，四个轿夫忽然觉得肩上一沉，险些齐齐跪了下去，轿旁随侍的默言歆看了看轿底，很是担心会给他家主子踏碎，索性即使仓促到底也是龙家的东西，竟一路坚持到了赉水河边。
　　轿子一落四个轿夫便立即回去了，只剩了随轿的默言歆和唱诵祝词的巫夫人。巫夫人唱了一大段，唱的龙宿昏昏欲睡，唱完她就站在水边张望，如今绝大多数甚至所有的巫夫人都只是摆设，已经没有任何人再得到过龙神的讯息，她多么希望今晚能亲眼看一看她的神祗，也许她真的多少传承了一点点巫之力，她常有一种极准的预感，此时她便预感今晚之后龙神君的讯息又会彻底消失了，此生只怕再不会出现。
　　龙宿用手指挑起一点侧帘，外面一片平和，他知道佛剑就伏在暗处，于是打了个哈欠歪在座上睡了，心道，臭和尚要抓祸源汝自去忙，本少爷牺牲至此仁至义尽了，休想吾再出力。
　　然而天总不遂人愿，龙宿才寻了个舒服姿势闭了眼便听见一声厉啸，同时伴着巨大的水声。他猛的睁眼挑开轿帘，然而因这衣服实在繁琐待他出来时只瞧见河面上炸开的冲天水花，水花平息后宽阔的河面又重归平静。巫夫人一脸怪异的盯着河面，说实话她也没看清，但瞬间一眼却总觉得与她心中的龙神不甚相同。
　　“是什么？”龙宿问。
　　“没看清。”巫夫人摇头道，说完才发现不对，指着龙宿一脸惊悚，“你你你你……”
　　龙宿懒得理她，继续看着赉水河，无奈轿子走到此处花了大半夜时间，现在正是最暗而无光时候，龙宿这身嫁衣不知在哪处藏了夜明珠，方才村中有火倒不如何显，如今天地尽暗他便成了唯一亮处，由光明看黑暗任龙宿如何好眼力也看不清，不过方才水花炸起的位置倒是离河岸不远，若天色大亮许能看清一二，想着他便向前走了一步，这一走动才发现衣服沉重的厉害，珑锦极易吸附夜露，因而珑锦制的多重衣便有外层吸露内层干而暖的好处，然而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本就沉垂的质地变得更加沉重，层层裙摆束缚着龙宿的腿，他想动就不得不用手拖拽，拽两下走一步，这般走了两步龙宿便怒了，登时抽剑便要斩断身后拖曳在地的三尺长裾。
　　“别……”
　　忽然从山石之后传来一声下意识的阻止，龙宿动作一顿，循声望去，山石间一片漆黑，片刻后黑暗中传来金兵相接的声音，而后一个身影飞了出来跌在地上，不必问自是那和尚捉到人了。果然，佛剑随后现出身形，提着人来到龙宿近前，天色昏暗龙宿踏前一步，借着自身珠光打量那人。
　　那人一身方士打扮，样貌倒也颇有几分文静俊秀，抬眼间正与龙宿目光相接，脸上不由得一红连忙别过头去，低声道，“你、你就是今年的祭品吧。”
　　龙宿双眼一眯冷笑道，“那汝，想必就是替龙神收祭的使者喽？”
　　佛剑心中暗暗一惊，这语气神情分明是怒到了极致，那人还浑不知触了紫龙逆鳞，脸色又红了些道，“原来你是、是男人……”
　　远空中忽然起了浓云，有紫色闪电如怒龙直贯入地，狂风骤起，推着浓云滚滚而来，龙宿紫色长发被吹起隐隐泛着银光，浓云转瞬遮了万里晴空，紫色闪电猛地霹落在龙宿身后的河水中，百余丈宽的河面瞬间泛起紫色，与此同时天上响起一个炸雷，无数鱼蟹跃出水面，惶惶不安。
　　佛剑忽然愣住了，这个情景竟教他莫名熟悉，仿佛是在渺远的降生之初就深刻在记忆之中，或者是比初生更加久远之前。
　　那方士终于察觉不对，拼命挣脱佛剑的手连滚带爬的往山石之后跑，巫夫人自起了风便早跑得不知哪去了。
　　龙宿右手一抬紫龙剑竟变换了形态，剑柄幻作紫色龙头，剑尾微弯似剑似刀，剑身紫电加持耀眼非常。龙宿只随意一个抬手，空中低沉的雷云便随之卷动，他微微扬起头神情冷冽，如同睥睨天下的万世帝王，佛剑忽然心中一痛，身体竟快过意识举剑便劈了下去，龙宿抬剑向上一架，瞬间火花四溅，龙宿用力一挥，佛剑借力向后跃出数丈。
　　两人便在狂风之中静静对视，似乎有那么一个理由让他们不得不战，且要倾尽全力直至共赴黄泉，默言歆在狂风之中几乎站立不住，嗓子已喊的哑了，然而他的主人却丝毫听不见。忽然风势更狂，言歆猛的被吹倒撞了头昏迷过去，赉水在狂风中打起了漩涡，那漩涡越转越快，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占据半个赉水河面，一道蓝色电光由水中强势冲入浓云，浓云霎时被割裂开来，与蓝色电光同时，另有一道温暖柔和的金色光芒罩住佛龙两人，两人忽然一阵眩晕。
　　待蓝色电光将雷云尽数打散，狂风骤然止住，佛龙两人只觉得做了场梦般，再回想竟记不真切了。蓝色闪电由空中跃入山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佛龙两人这才惊醒，默言歆也恰在此时醒了。
　　“言歆，”龙宿有些担心的问道，“汝怎样了？”
　　默言歆爬起来揉了揉头，不是很疼，但怎么会昏了却想不起。
　　“阿嚏！”龙宿打了个喷嚏，“着凉了？”佛剑走过来抬手试了试龙宿额头，龙宿拍掉他手怒道，“还不是因为汝，抓个人用那么久，阿嚏！”佛剑接过言歆递来的大氅给龙宿披上，他自然是不会告诉龙宿，他是因为一直在看他全没注意旁的，自也不会告诉他，他也觉得龙宿这般模样很好看。
　　佛剑用手指略梳理了一下龙宿的长发，那紫发便乖顺的垂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着了凉，龙宿觉得浑身疲惫的很，这衣服又似越发沉重了，“吾走不动了。”龙宿耍赖道。佛剑摇头笑笑，他这模样又背不得，于是索性伸手将他横抱起来，言歆在旁挽起龙宿裙裾，三人就这么慢慢走回去。
　　路上看见那逃走的方士浑身焦黑的躺在地上，显是被方才的雷击中昏死过去了，龙宿解下腰间绦绳，言歆将人绑好，便丢在此处待回去再做计较，只是不知巫夫人哪里去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