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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六 ...

  •   晚上龙宿借着火光将那两本异族断代史翻来覆去看了数遍,直到佛剑做完晚课龙宿还没睡,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佛剑想今晚怕是不用讲故事了。
      佛剑本想先睡,但躺了一会却睡不着,竟是这些天惯了看着龙宿先睡,如今龙宿不睡他心里总是念着倒生出毛病来了。叹了口气又坐起来,看龙宿斜倚在石上神色怅然,便忍不住开口问他,“在想什么?”
      “吾在想,英雄都是为着别人要求自己的笨人。”
      那两本书佛剑也看了,虽看的不细,也总算知道其中经过,便笑说,“世人崇敬英雄却偏是因了这‘笨’。”
      龙宿却轻嗤一声,“谁稀罕世人崇敬来着。”说完不理佛剑自顾躺下睡了。
      佛剑笑起来,是了,那些英雄身处险境以命当关之时想必并不曾想过是要赢取什么人的崇敬,龙宿总是能一语道破,虽然他所说与佛剑所想相去甚远,佛剑又看了看那个已经睡熟了的人,这人眼高于顶,只怕世人赶上前来崇敬他,他还要嫌弃世人碍了眼。
      第二天龙宿竟是起在金乌之前,不过佛剑却没太惊讶,因为他和龙宿两人的肚子已经叫了好一会,随身的水粮昨天就吃了个干净,现在虽是找着了路,但要进越州怕还得半天时间。
      昨晚的火还殷着龙宿抬手推出一掌,掌风扫过火堆,火苗便跳了出来,这林子里草木茂盛,虽是夏天露轻,但龙宿到底是畏寒的体质,佛剑便又舔上些柴。
      龙宿坐直身子,攒了一夜的露气便汇在袖口袍角,轻轻一抖便落了地。佛剑对衣料并不在行,却忽然想起一种料子来,传说那料子轻薄得眼不能见,却水火不侵刃不能伤,是海中女怪以水织就,“鲛绫?”佛剑多少有些讶异,本以为这东西只不过是传说罢了,虽然龙宿身上罩的这薄纱并不如传说中那般隐不可见。
      “吾既是龙族,着鲛绫不是应当吗。”龙宿倒是理所当然。
      正说着,龙宿便看见一只烤野雉站在不远的树枝上,当然,它现在还不是,不过在龙宿眼里它已经是了。龙宿随手抓起一颗石子便要将那野雉打下来,佛剑却快他一点一把按住龙宿的手,皱眉唤道“龙宿!”
      野物最是敏感,便在这几个瞬息,那野雉察觉了龙宿的杀气,慌张的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烤熟的雉鸡龙宿岂容它从容飞走?推开佛剑手臂,腕子一抖那野雉便掉了下来,龙宿抿嘴一笑,抬手将那雉鸡摄了过来,但是拿在手里却犯又了难,虽然它注定要变成烤鸡,可这中间过程龙宿并不是很熟悉,是不是要拔毛破肚?
      龙宿不喜血污,是以方才力道极小,这雉鸡只是给打晕了,佛剑无论如何是不忍的,“龙宿……”
      “阿弥陀佛,”龙宿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抢先打断他,“佛说众生平等,雉鸡与树果可有差别?”佛剑一愣,他要论佛义?对于佛,龙宿虽不信,但他天生聪颖,立足于外,每每总有精辟之语,佛剑不自主的正直了身子,“食树果不会断了树的性命。”
      龙宿也正直了身子,方才随口一句是为裹腹在搪塞佛剑,如今佛剑一脸认真这鸡吃不吃倒在其次了,龙宿心里满是雀跃,大约是骨子里生来就带的打碎别人信念的恶劣本性作祟,又或者只因为对象是佛剑,才生了争胜的心思。龙宿现在却没去想这些,转了转眼珠,拎起地上的雉鸡道,“那吾剔些肉下来,不伤它性命就是。”
      “龙宿。”佛剑颇有些无奈,龙宿这是在耍赖。
      “如何?”龙宿摇着扇子,一副吾就是耍赖的神情。
      佛剑只好又说,“生生剔肉割血,疼也要疼死的,杀生是罪业,如此折磨其罪更甚。”
      龙宿挑起眉来继续耍赖道,“汝就知那树果儿不疼?”想想如此定不能说服佛剑,于是转换论议对象,“不说树果,人吃稻米,难道不是断了稻米的性命?汝种的青菜难道不是性命?”
      佛剑皱了皱眉,龙宿的话明明似是而非却乱人思绪,一时竟回答不出,龙宿却不给佛剑理清的时间,“植蔬米而食与饲牛羊彘狗而食又有何区别?”看佛剑皱眉龙宿在心底奸笑,嘴上却是不放松,“一粒米落地便是一株稻,一颗蛋得温孵便是一只鸟,既然杀生是罪业,那煮米与猎鸟便该同罪了,敢问这位大师,熟人无罪?”
      龙宿说时佛剑还想反驳,只是他一向比龙宿嘴拙,硬是抢不出话头来,但待龙宿说完他反而静下来。
      龙宿看着佛剑眉头渐渐舒开,目光移向地上昏死的雉鸡,脸上是一种静定的神情,龙宿几乎要大笑,赢了!
      龙宿有些得意的又拎起那雉鸡,佛剑却仍是伸手拦了下来。
      佛剑知道龙宿是故意歪解,稻米春种秋熟,便是无人收割它也是要命终的,且若无人播种,它也不过是粒种子,但植米饲彘终究是没区别的吧,吃蛋是业,因它是能变成鸡的,那吃米何尝不是罪业,这世上熟人无罪……
      龙宿有些意外的抬头去看佛剑,便在这诧异的一瞬,龙宿听见骨骼的碎裂声,那雉鸡的头软软的垂在了佛剑的手背上,龙宿很是吃了一惊,万没想到佛剑……会杀生……
      佛剑却并没看龙宿,仍是维持了那杀戮的姿势,龙宿猛的皱眉,他怎么可以杀生,龙宿心里竟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愤怒,被骗了似的,但他看见佛剑的眼睛时,却忽然懂了,人要活着便要吃,便要造业,便要担罪,所以佛剑替他杀了。这种罪于龙宿而言根本不痛不痒,但于佛剑却是最不能释怀的煎熬,明知如此他仍是替龙宿杀了……
      龙宿突然伸手遮住了佛剑的双眼,两人如同相拥着很久,直到佛剑颤动的睫毛扫得龙宿掌心发痒。
      佛剑手上的雉鸡已经僵硬,灌入真气鸡毛便四射开来,好在龙宿伸手不凡,或闪或挡的都避开了,转头看看入木三分的羽毛,龙宿不由得开始怀疑佛剑是反过劲来要杀他泄愤,佛剑也有些意外似的,龙宿嘴角一抽,原来他只是从没处理过活物,手生……
      两人手忙脚乱的勉强收拾了那鸡,最后烧烤的部分仍是由龙宿承担了,烤好了,龙宿扯下条鸡腿递给佛剑,“它为吾等献身,莫要辜负了。”若那雉鸡有灵必定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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