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后》九祈

7、以后

　　没有你的大街依然川流不息，没有你的世界依然日升月沉，没有你的我却逐渐暗淡无光。

　　——叶简之

　　外面好像已经是艳阳高照了，天气渐渐变得热起来，房间里的冷气很足，可是眼睛还是有点微微的刺痛，昨天晚上好像梦到了以前的事，那个灰暗阴臭的小巷子里，月光如洗的银辉还有衣衫残破的小乔，怎么会那么清晰的就出现在脑子里，好像都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揉着酸痛的眼角，叶简之坐起来环视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这些女性化的摆设已经看出来主人的性别了，应该就是昨天那个严不离，正想着，房门被打开，冒出来一个兴冲冲的小脑袋，笑的眼睛弯弯，像小月牙，“你醒了，有没有好点。”

　　其实叶简之是不想和她说话的，可是毕竟是人家帮了她，也不好摆脸色给她看，但是喉咙干燥，头还有点晕，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见她歪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叶简之忍不住提醒，“你回避一下，我要穿衣服。”

　　严不离长大嘴巴，笑的四仰八叉的，“昨天晚上你发烧我帮你擦了一夜的身体，该看的都看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既然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叶简之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拿起床边的衬衫穿上，衣服有种清香的味道，看来是洗好烘干，甚至熨过了。

　　老看一个大男人像个小孩子一样闹别扭也没什么意思，严不离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床单，把正准备离开的叶简之推到浴室，“少爷，奴婢已经把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浴室虽小你就将就一下吧，洗好了出来吃早饭。”

　　叶简之被莫名其妙的推进浴室里，随着关门声，阻碍了和严不离的近距离接触，对着镜子照照，果然里面的那个男人糟糕的可以，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子，有点扎手，两眼暗淡无光，脸色有点苍白，自嘲的笑了笑，拿起梳洗台上放着的刮胡刀，喷了一些泡沫，这些都是新的，严不离那家伙服务还挺周到。

　　叶简之出来的时候，严不离把稀饭端出来，有点烫手放到桌子上，双手抓着耳垂，俏皮的样子很可爱，大概是烫坏了蹦来蹦去的，这场景太熟悉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女人每次在他回来的时候都会端着一张笑脸跟前跟后问他吃过了没，如果没有她会像变魔术一样马上弄好一桌子的菜，然后慌慌张张的端到他面前，由于太烫，双手抓着耳垂跳的像只兔子，回想起过去，叶简之黯淡的垂下眼睛，长长地睫毛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食不知味的吃着严不离精心准备的早餐，看他陷入小情绪里，有点不高兴的敲敲他面前的碗，“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早餐，你就这么不赏脸么？”

　　叶简之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吃早饭，正准备夹蛋饼的时候被一只雪白漂亮的手给挡住了，抬头看了一眼严不离，用眼神询问她什么意思。

　　“你昨天晚上发烧，是因为着凉的缘故，根据医学原理这种情况会引起肠胃难以消化，所以你最好不要吃这些油腻的东西。”

　　这番解释听的叶简之有点莫名其妙，简直就是谬论，如果不是不知道他们才认识没几天，或许根本不熟，他都要怀疑这女人实在故意整他了，因为他最喜欢吃煎蛋饼，“那你干什么要做。”

　　严不离眯起眼睛，笑的很痛快，摇头晃脑的说：“我是做给我自己吃的。”说完伸手越过两人之间的桌子探了探他的额头，叶简之感觉额头上一阵冰凉，现在是夏天还有人的手比死人还冰，他这个还在生病的人都比她好多了，“你的烧虽然退了，不过身体还是很虚弱，所以最好不要吃。”

　　叶简之瞪着她拿起眼前的蛋饼一口一口津津有味的吃着，好像那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样，他现在确定她绝对是故意的。

　　严不离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事，站起来走到茶几边，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手机，叶简之一看就是自己的，“对了，你的手机昨天晚上响了好几次，我怕吵醒你就关了，现在还给你。”

　　接过手机，按下开机键，果然没一会好多短信提示，有妈妈的，李秘书，哥哥，还有公司里的一些人，最多的就是妈妈，大概被他昨天的突然失踪急死了，对着屏幕无聊的扯扯嘴角，放下手机继续吃早饭，严不离见他没什么表情，有点担心的问：“你会是什么重要的电话吧？”

　　叶简之本来准备回答没有的，可是一想到那个蛋饼就有气，于是改口皱着眉头说：“昨天我突然不见，有笔生意需要我的签字，我的秘书到处找不到我，打手机也不通，”点到即止就好，余下之意就是：你的擅自主张毁了一张千万订单。

　　严不离果然上钩，但是一想错的又不是她，所以雄纠纠气昂昂的解释一通：“我……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再说你当时病得那么严重能签什么订单，好歹是我救了你，你有点良心好不好，而且昨天是你死命的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还哼哼唧唧的，说什么，不要离开我，我不要一个人孤单的呆在这里，你走了我好痛苦，你都这样求我了，所以我才带你回家的，还伺候了你一个晚上，没有一句谢谢的话还招来嫌弃，你怎么就这么没良心啊。”

　　噼里啪啦说完，有点口渴，拿起桌子上的水咕噜咕噜的猛灌了几口，睁大双眼狠狠的白了叶简之一眼，继续低头吃早饭，使劲的咬着蛋饼，像是有仇似地，她说到现在叶简之连头都没抬一下，竟自喝着碗里的稀饭，眼睛都快黏到桌子上了，什么人啊，臭脾气。

　　叶简之吃完早饭，然后站起来擦擦嘴，然后看都没看严不离一眼，走到门边的时候突然回头，凉凉的丢下一句，“你要是觉得心里堵，就把昨天晚上伺候的人想成别人就好，只要不是我，谁都可以，这样也减轻了你我的负担。”说完潇洒的离开，留给严不离一个可恶的背影。

　　“叶简之，你给我去死。”

　　走出小区后叶简之才发现他的钱包丢在车子里，而车还在饭店门口，手机在身上却不想联系任何人，口袋底都掏了一遍，也只剩下五个钢镚儿，真是人背的时候喝水都塞牙。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早已高照的艳阳，这天太热情了，本来就昏昏沉沉的脑袋现在更加不听使唤了，脱下外套拎在手里往旁边的车站走去，手机这时候想了两声，是短信，打开看了一会，叶简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忍不住骂出声，“shit”。

　　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压下心里冒出来的火后，重新打开手机，一字一句的输进去。

　　躺在小沙发上吹着冷气的严不离得意的翘着腿，嘴里还哼着歌，短信来的时候打开手机，看完后，脸红的放声尖叫，“啊……啊……啊……”

　　叶简之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紧捻眉峰，总觉得严不离那个死女人在诅咒他，刚才收到她的短信，那丫头胆子真大，趁他不注意把他的电话号码都窃取了，还大言不惭的大放厥词，一想起那天短信就窝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又看了一遍：姓叶的，昨天晚上由于你太过“兴奋”，所以没办法我只好帮你换了内裤，顺便看了一眼你的那什么，最后说一下我的观后感，实在是惨不忍睹，建议你去做个整形，现在有好多这样的医院，你这么有钱，应该不会在乎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费用，希望你能采纳我诚恳的建议。

　　“啪”合上手机盖，闭起眼睛，嘴角还在抽搐，在心里从一数到十，渐渐平复了愤怒的情绪，那死女人太胆大包天了，明明知道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这个问题，还故意刺激他，再说他那怎么不好看了，该死，该死。不过他也回了一条过去，她大概也气得吐血了，其实他只回了几个字：应付你足够了。

　　够侮辱人了，她现在应该在家大声尖叫，一想到她的脸变成猪肝色的样子心里就一阵爽歪歪，太过瘾了。

　　好不容易一路颠簸回到家，骨头都要散架了，公交车这种交通工具，他从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坐过了，今天颠的够呛，坐在沙发上一点都不想动，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叶简之无奈的拿起手机放在耳边，有气无力的样子，“喂？”

　　“死孩子，你真的不要妈妈的是么？把你养这么大就是来气我的，早知道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还不如扔了，也不至于长大了气我。”电话一通，叶母在那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好不凄惨。

　　叶简之一个头两个大，看来这次的厄运是逃不了了，“妈，您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千错万错都是您儿子的错，今天我一定回家孝顺你，否则就不是您儿子了。”

　　“呃……呵呵……”这招真见效，叶母马上笑了出来，“说什么昏话，你不是我儿子是谁的，着可是你答应的，马上就回来，我让张嫂马上做饭，今天都是你最爱吃的。”

　　“恩……我一会就过去。”

　　叶母不放心的又加了一句，“你最好别给我打马虎眼。”

　　叶简之无奈的叹了口气，最后视死如归的说：“我用咱老叶家全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发誓，要是不回来就……”

　　“呸……呸……就你嘴最坏，好了好了，先挂了。”

　　对着发出盲音的手机发呆，没有了刚才和老妈在电话里开玩笑的调皮，每当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点点小情绪想要发泄，却没有一个合适的地方和适当的理由，回去对他来说是很残忍的一件事，他不想面对不属于自己的幸福，面对家人关心的脸孔和处处小心的态度，什么时候他也成了家人小心翼翼呵护的对象了，这一切都是他的罪过。

　　走进浴室冲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回叶家老宅。

　　管家张伯远远的就看见叶简之的车子，打开大门恭敬的站在旁边等着叶简之下车，他和妻子在叶家工作了大半辈子，看着叶家三个孩子长大也见证了他们坎坷的感情路，二少爷也因此变了很多，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回家了，这次见二少爷回来，老爷和夫人一定很开心。

　　叶简之将车子停好，摘下墨镜，亲切的拥抱张伯，老人家感动的都要哭了，“好，好，二少爷你回来就好，夫人一定很开心。”

　　扯了一下僵硬的嘴角，看了看小花园，还和以前一样，在接触到满园的白玫瑰的时候，眼神逐渐变得黯淡，所有的东西和以前都一样，只是少个和以前一样的人，那时候她总喜欢站在玫瑰园，开心的迎向阳光，笑的甜美，然后会回头，露出得意的神情，抬高秀气的下巴，骄傲的像个公主。

　　张伯见叶简之盯着玫瑰园发呆，心想他大概在回忆二少奶奶，叹了口气，他出声打断叶简之的回忆，“二少爷，进去吧，老爷夫人都在家呢。”

　　收回目光，叶简之走进客厅，刚进门，一男一女两个小家伙从两边跑过来亲热的一人抱着一条腿，七七八八的瞎嚷嚷，“二叔，你好长时间都没有来看我们了，大坏蛋。”

　　“是啊，二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所以不会来，奶奶说你死了，你死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小姑娘一说完就遭到小男孩的白眼，“你怎么这么蠢，死就是没了的意思，二叔好好的站在这，怎么可能死。”

　　一听这话小姑娘不开心了，她最讨厌人家骂她蠢，“你懂个屁，明明是奶奶这样说的，怎么会有错呢。”

　　一回家就受到这么热情的迎接，叶简之感到非常的荣幸，只是该阻止他们了，蹲下身在两个小家伙的脸上一边亲了一下，然后一手牵着一个走到沙发上，然后拿出长辈的魄力，“幸亚，福亚，以后这些话可不能随便对外面乱说，都是一些不礼貌的话，知道么？”

　　两个小家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一起笑眯眯的意有所指的看着他，叶简之被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看的有点哭笑不得，“礼物在张伯手里，你们去跟他要吧。”

　　“万岁……”

　　小东西走后，叶简之走到冰箱里拿了一盒冰激凌开始大块朵颐，这天太热了，他全身都汗湿了，还没吃几口，老远就听见妈妈的声音正往客厅走来，“张嫂，今天一定要做石斑，让小王开车载你到西区的菜市场买条新鲜的，简之最喜欢吃了，噢，还有土豆丝，糖醋排骨，对了对了，差点忘了，我早上炖的那个养身汤，待会你去看一下，但千万不要端下来，一会我再过去看看，还有……”

　　张嫂有点受不了了，笑着打断叶母，“夫人，我知道，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一会就去做。”

　　“这就好……”叶母走进客厅看到坐在沙发上吃冰激凌的儿子后，激动的快步走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头发又捏捏脸，“简之，这次回来在家住几天，你看你在外面都瘦了，让妈给你好好补补。”

　　叶简之挖着碗里的冰激凌，试图岔开话题，“爸呢？”

　　“在后院喂鱼呢，你爸有点生气，待会和他好好说话，你们父子两话没说几句就吵，我在中间左右为难，他是你爸，你让让他。”一说起这个叶母就很头痛，最好一开始就做好儿子的思想工作，免得父子两一见面饭还没吃就吵起来。

　　吃完冰激凌，叶简之擦擦嘴，站起身说：“妈，我刚回来，一身的汗，先去洗个澡。”

　　“哎……儿子，你……”叶母望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角，气的干瞪眼。

　　吃晚饭的时候，饭桌上还算和谐，双胞胎从吃饭开始就叽叽喳喳的，大人们跟着闹两句，叶简之和大哥大嫂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一直低着头猛扒饭，叶父也板着个脸，席间逗弄孙子孙女一两句。

　　吃过饭，叶简之回到以前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在路过一间客房的时候停顿了一会，然后继续往前走，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次心悸，最后疼得受不了，打开房间，倒向大床，抓过身边的薄被从头盖住。

　　遮去了双眼没人能看清情绪，遮住了心没人能看清想法，但是无论他真么遮，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始终拽着他，掏心刮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