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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往生的千纸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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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往生的千纸鹤
首届校园音乐会之绝密档案:“天使之羽”首度亮相校园,倾情演绎小提琴的独特魅力!
承菁校报在头版头条刊登了这则消息后,校园顿时沸腾起来。
“天使之羽”曾是音乐界的奇迹,只要听过他演奏的人,无论年龄,不分性别,都会被他创造的魔法般的音符吸引。
传说中,他有着最清秀的容颜,最温柔的眼神,以及最纯粹的笑容。
然而五年前他却消失了,一点声息都没有留下。没有人知道他消失的原因,也没有人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却没想到,他的名字竟会忽然出现在承菁的校报上。
往往越是神秘的东西,越能勾起人们的好奇心。他神秘地消失,又神秘地出现,再加上传奇般的才华,越发地惹人注目。
为了这件事情,不但艺术学院众多教授纷纷将林奕君请到办公室,就连一向和她不对盘的某些教授,也时不时地会出现在她面前,关心一下所谓“天使之羽”的内幕。
不过,除了校报刊登的这则消息外,音乐社自始至终对此事保持着低调处理,只对外宣称,在校园音乐会的最后一个节目上,“天使之羽”将会出现,并献上小提琴独奏。
半个月后,校园音乐会就将正式举行。
而此时,校园音乐会的最高策划者,笛卡音乐社的社长林奕君同学,正牵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娃娃,兴致勃勃地逛着全市最大的玩具城。
领着欢欢进入自选式购物区,林奕君一头栽进绒毛玩具的海洋。各式各样的玩偶,或玲珑可爱,或憨态可掬,堆了满满的一屋子。
欢欢笑着朝一只嫩黄色的大熊扑过去,搂着舍不得放手。
“给你,好好抱着哦。”立刻将大熊塞进程羽然怀里,林奕君笑道。
欢欢眨了眨眼睛,又搂住一只半人高的白猩猩。
“嗯,喜欢这个吗?姐姐买给你。”抱起大猩猩,照例塞进程羽然手中。
欢欢继续往玩具堆里钻去,摸摸这个,碰碰那个,乐不可支地笑着。
“喜欢什么,欢欢尽管挑吧。”望着欢欢高兴的神情,林奕君涌起一股满足感。
于是,一个小时后——
愣愣地看着左手一只半人高的白猩猩,右手一只咧嘴直笑的无耳熊,怀里还挂着一条翠绿大胖蛇的自己,程羽然无奈的苦笑。这些都是欢欢奋斗了近一个小时的战利品,不过,看林奕君的样子,似乎还有放任她继续扫荡的企图。
果然,不到半小时内,林奕君在成堆的玩具里挖到一只墨绿色大海龟。把海龟拎起来,她笑望着欢欢,道:“这个怎么样?”
欢欢用力地点头。
“嗯,那这个也要了。”林奕君一笑,才想将海龟塞到程羽然手里,却发现那里再也没有容纳它的空间。
抹抹额头上的大汗,林奕君尴尬地笑笑,道,“嘿嘿,我自己拿。”
“惜惜,够了吧?”朝欢欢望去,程羽然温柔地道。
欢欢点了点头,一蹦一跳地来到程羽然身边,将无耳熊搂进怀里。
“原来欢欢最喜欢的是这个。”瞅瞅那只笑得傻傻的大熊,林奕君笑道。
到柜台结了帐,抱着大堆的绒毛玩具回到程公馆,程羽然发现,前两天在精品店定的圣诞树也已经送到了家里。
另外,精品店还送来一些精致的盒子,以及数十件小礼物。
于是将绒毛玩具塞进欢欢的卧室,连带把小女孩也赶了进去,林奕君笑道:
“欢欢乖乖的哦,哥哥和姐姐一起装扮圣诞树,还会将神秘的礼物挂到树上哦。乖孩子,这是圣诞节给你的惊喜,现在不准偷看哦。”
欢欢乖巧地点头,钻进玩具堆里,自顾玩去了。
为她关上房门,林奕君来到客厅,开始和程羽然一起装扮圣诞树。
“哎呀,羽然羽然,你干吗把盒子封起来?”
“不封起来怎么挂到树上?”
“可是你里面还没有装小礼物。”
“啊——哦!”
“等等,盒子挂下面一点啦,不然欢欢会拿不到。”
“会拿不到吗?”
“对啦。”
“——可以站小凳子!”
“……”
“这个彩灯要怎么挂?”
“缠在树上就可以了。”
“哦,好的。”
“停停停,你怎么把它们缠到树干上去了,是树枝上,缠在树枝上啦。”
“……”
闹了一堆乌龙,终于在晚饭前搞定了一切。
望着洋溢着节日气息的客厅,林奕君满意地笑了起来。
“五天后就是圣诞了。”躺在沙发上,她微笑着道:“也是欢欢十岁的生日呢。”
枕着手臂,程羽然轻轻嗯了一声,道:“谢谢你,奕君。”
“傻瓜!”林奕君笑骂。
他微微一笑,温柔地望着她。
“对了,我在元祖定了蛋糕,记得圣诞那天去拿哦。”林奕君提醒道。
“不会忘记的。”程羽然微笑。
“欢欢十岁了呢。”林奕君仰起头,轻声道:“一定要给她一个难忘的生日。”
“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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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第二天,灾难毫无征兆地降临在稚龄的欢欢身上。
早晨的时候,刘婶照例端着牛奶,推开欢欢的卧室叫她起床。没想到,看见的却是欢欢毫无血色的小脸。
她闭着眼睛,搂着咧嘴而笑的无尾熊,毫不声息地躺在床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欢欢的主治医师接到电话后立刻赶了过来,经过初步的诊治,确定是遗传病发作,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当机立断地做出决定,立刻让欢欢住院,并接受手术。
“羽然,怎么样?”
焦急地望着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的程羽然,林奕君问道。
“必须动手术。”程羽然静静地道。
“动手术的话,就会没事吗?”林奕君急切地道。
“医生说,惜惜的部分脑神经坏死,即使手术成功,也将失去行动的能力。”程羽然垂下眼眸,低声说道。
“什么叫失去行动的能力?这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啊。”抓着他的手,林奕君叫道。
难道竟会是瘫痪吗?不可以?千万不可以是她想的那样。欢欢还那么小,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已。
“不知道,我不知道——”程羽然闭上眼睛,呻吟般地说道。
握着他的手,林奕君只觉得一片冰冷。
当天,欢欢就被送进了手术室!
经过一天一夜的手术,她被送入重症监护病房。两天后,她醒了过来,张开干涩的小嘴,反复做着口型:“哥哥——”
那一天,是她的生日。
医生小心地将她移入单人病房,并告诉程羽然,由于病情来得太突然,已经无法抑止病情的扩散。
也就是说,手术并没有成功。
很平静地接受了医生的判决,抱着欢欢最喜欢的无耳熊,程羽然走进病房。
林奕君早已将家里的圣诞树搬了过来,那上面挂满了他们亲手包装的礼物。病房里挂着九百九十九只纸鹤,是欢欢手术的时候,林奕君折出来的。
桌上放着蛋糕,她看着元祖现做的,鲜奶的味道很纯正。
得到欢欢住院的消息,骆盈盈和宋佳颖也赶了过来,望见小女孩苍白如雪的脸色,心头一阵阵地难受。
为蛋糕插上蜡烛,林奕君挤出一抹微笑:“欢欢,姐姐帮你买了蛋糕。现在我们点上蜡烛,欢欢和我们一起把它们吹熄吧。”
欢欢睁大眼睛看着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欢欢真乖。”望着欢欢,林奕君伸手想要抚摸她柔软的头发,却又缩了回来。
眼前的小女孩是那么苍白,那么脆弱,仿佛初冬的雪,一碰就会融化。
“姐姐为你唱生日歌。”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骆盈盈走到床前,柔声地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跟着她的歌声,病房里所有的人都唱了起来,就连从病房门口路过的护士,也忍不住随之而唱……
歌声中,烛光摇曳!
“来,我们一起吹熄蜡烛。”林奕君轻声道。
躺在病床上,欢欢鼓起腮帮子,做出一个吹蜡烛的动作。
蜡烛熄灭了!
切着蛋糕,林奕君道:“欢欢,今天是你的生日哦,我们要吃蛋糕。”
她弯了弯眼睛,接道:“姐姐和哥哥一定会把蛋糕全部吃掉的,因为这是欢欢的生日蛋糕。”
一块一块,将蛋糕分发出去。骆盈盈、宋佳颖、程羽然、还有她自己。就只有四个人,却把偌大一只蛋糕全部分食了,一点都没有留下。
他们从来都没有一口气吃过那么多的蛋糕,但是吃下去后,却没人有腹涨的感觉,只觉得心好酸,好痛……
“……”欢欢张了小嘴。
“你想说什么?”林奕君凑近了身子,低声问道。
“……”欢欢努力地做着口型,却因为幅度太小,让人分辨不清。
走到欢欢身边,程羽然望着她,目光如水一样温柔,“惜惜,哥哥爱你。奕君姐姐、佳颖姐姐、还有盈盈姐姐,她们也都爱你。”
这是他进入病房后说的第一句话。
为她摘下圣诞树上的盒子,拆开包装纸,程羽然接道:“我们为你准备了礼物,你看,喜不喜欢?以后每年的生日,哥哥都会为你挂上礼物,等你亲手拆开。”
“这金色的铃当是你奕君姐姐选的,很漂亮吧?”
“还有这个,是一枚小猪印章。”
“这是珍珠项链,正好配你那件白色的公主裙。”
“Kitty的橡皮,可以让你画画用。”
他一边拆,一边柔声向她解释着。
欢欢睁大了眼睛,“啊”地叫了一声。
“羽然,欢欢要和你说话。”林奕君推了推他,道。
“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听。”程羽然垂下眸子,低低地道:“惜惜,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告诉哥哥。那时无论你要说多久,哥哥都会听的。”
“……”盯着他,欢欢执意地做着口型。
一遍又一遍地做着,那么努力,那么执着地要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他。
程羽然却只是低着头,不去看她。
“羽然……”林奕君颤抖地叫着。
她终于看明白了!
欢欢反复说着的话,她终于看明白了。
她是在说:爱哥哥!爱哥哥!
欢欢的嘴,动得越来越微弱,眼皮渐渐耷了下来。
病房里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时,一个低柔的男声响起:“惜惜,哥哥也爱你。”
午夜的时候,就在这间挂满纸鹤的病房里,欢欢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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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掉一切既定行程,日夜兼程地从维也纳赶回来,程匀翮依然没来得及见小侄女最后一面。虽说欢欢的病是从小就有的,而且早就知道她随时都会离去,但真正事到临头,却依然无法接受。
处理完一切后事,程匀翮只觉得身心疲惫,就好像大病了一场。然而,他却知道,自己的悲伤,甚至及不上羽然的十分之一。
失去了父母后,欢欢就是羽然所有的寄托。她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也是他最珍惜的妹妹。他用所有的心力照顾她,呵护她,将一切最美好的东西捧在她面前。可是那么猝不及防的,他拱在手心的珍宝,就这样碎了。
自从欢欢离开那天起,程羽然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星期了。
他不说话,不流泪,不发脾气,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将饭菜送到他房里,他会吃下去。对他说话,他也会听。让他去做什么,他一样会做。
然而,却一点生气都没有。仿佛只是一个人偶。
“羽然,振作起来,请你振作起来。”摇着他的肩膀,林奕君一遍一遍地说道。
程羽然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欢欢那么爱你,她决不愿意你为了她这样的。”
“我——没有怎么样啊。”他望了望她,平静地道。
“哭出来吧。”用力握住他的手,林奕君道:“如果难受的话,就哭出来。”
“欢欢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程羽然勾了勾唇角,道:“她最喜欢下雪,奔跑着来到雪地里,明明冻得瑟瑟发抖,却还跳着笑着去堆雪人。”
他抬起眼睫,接道:“每次抱着她回家的时候,她的鼻子都是红通通的。那时我会用厚厚的大衣把她裹起来,再将她塞进被子里。”
“羽然……”林奕君低低地叫。
“以后,即使下再大的雪,她也不会出现在程公馆的天台上了。她也——不再需要我为她裹上厚厚的大衣,将她塞进被子里了。”
“你是她最爱的哥哥,这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林奕君望着他,说道。
“我却救不了她。”程羽然轻声说道,“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我应该更注意一点的,如果我更注意一点的话……”
“你在胡说什么。”林奕君大声道,“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可是……”
“没有可是。”她握紧他的手,声音柔和下来,“羽然,你也说过,欢欢的病是天生就有的。医生甚至说她活不过五岁。但是在你的努力在,即使没有父母的照顾,她依然快乐地过完了十岁生日。”
望着他的眼睛,林奕君接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不要再逼迫自己,好吗?”
“不是我的错吗?”他喃喃地重复着。一缕发丝从额前散落,显得分外脆弱。
“不是你的错。相信我。”林奕君重复道。
程羽然闭上眼睛,清澈的水线顺着眼角滑落。
强忍数日的泪水,终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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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然,跟我去维也纳吧。”在程羽然对面坐下,程匀翮道。
程羽然抬起眼睛,“——小叔叔?”
“如果你不能从悲伤中走出来,那么我必须带你去维也纳。”对上他的眸子,程匀翮一字一字地道。向来温和的声音里,有着不容回旋的坚持。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依稀中仿佛有什么闪过,随即交错开去。
“我不明白。”程羽然垂眸,淡淡地道。
“有什么不明白吗?”程匀翮看了看他,道:“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能放心回维也纳吗?但是那边还有很多事情,必须等我回去处理。唯一的办法,就是你随我一起过去。”
“对不起,小叔叔。”顿了顿,程羽然接道:“我不想离开这里。”
“给我一个理由。”程匀翮望着他。
程羽然沉默。
“是为了那个叫林奕君的女孩?”程匀翮问道。
“我希望,留在有她的地方。”程羽然低声说道。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并不放心。”
“我可以照顾自己。小叔叔不必担心。”
“这几天来,看着你死气沉沉的样子,我怎么可能不担心?”蹙眉望着他,程匀翮接道:“不错,你希望留在奕君身边,但是这对她来说公平吗?”
“什么意思?”程羽然抬眸,语声中有一丝疑惑。
“你仔细想一想,和她相识以来,除了在五年前救过她一次,你还为她做过什么?反倒一直是她包容着你,激励着你。
顿了顿,程匀翮续道:“欢欢走了,你伤心你难过,但是别人就不伤心不难过了吗?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却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奕君强颜欢笑,安慰着你,暗地里却捧着欢欢的照片流泪。羽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悲伤。”
“奕君——她总是很坚强。”闭了闭眼,程羽然道:“她一直都很坚强。”
“就因为她坚强,所以就必须挡在你的前面吗?”程匀翮问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
看了他一眼,程匀翮语重心长地道:“羽然,你要记得,她是一个女孩。别让她太累了。”
静默了片刻,程羽然抬起头:“小叔叔,我会坚强起来,一定会的。”
小叔叔的话,豁然点醒了他。过去是他太依赖了,只记得奕君的坚强,却忘了她也是人,会悲伤会难过会痛苦。
“那很好。”程匀翮欣慰地一笑,道:“重视一个人,并不需要对她千依百顺,也不用勉强自己,刻意去讨好她。但是在经历风浪的时候,你们必须一同承担。而不是将重压全部丢在对方身上,自己却像鸵鸟一样躲起来。”
“——是我太自私了。”这些日子,他沉浸在自己的悲恸中,却完全没有体会她的心情。奕君那么疼爱惜惜,她的痛楚不比他少。
然而,他却偏偏忽略了。
“你能明白这些就好。”程匀翮点了点头,“这样的话,我也能安心回维也纳去了。”
“小叔叔要走吗?”程羽然问道。
“嗯,很多工作都不能再拖下去,必须赶回去处理。”程匀翮微笑,温柔的望着他:“生命中即使遇到再大的挫折,都必须站起来。因为,未来的生活还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一味地消沉下去,只会深深地伤害到深爱着你的人。”
“所以,小叔叔才那么努力地生活着吗?”
“是啊。无论是为了你爸爸,欢欢,或者是你,我都要努力地生活。因为小叔叔深爱着你们。”眸中掠过一丝追忆,程匀翮静静地说。
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车祸离世。是羽然的父亲兄代父职,抚养他长大。却没想到,当他刚刚有所成就的时候,兄长却因一场意外离去。当年,听到兄长骤然离去的消息,他一度在悲恸中昏厥。
然而醒来之后,却清楚的知道,除了悲伤之外,还有很多事是他必须做的。比如说,好好地照顾兄长的两个孩子。
“谢谢你,小叔叔。”程羽然深深地望着他。
一直以来,每当他最痛苦的时候,总会有人出现在他面前,支持着他,鼓励着他。以前是小叔叔,现在是奕君。也许他真的是个脆弱的人吧,不过好在有他们,愿意陪在他的身边。
从此刻起,他会像小叔叔一样坚强,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努力地生活。
微笑着站起来,程匀翮最后问了一次,“真的决定了吗?不和小叔叔一起去维也纳?”
“不了。我要留在这里。虽然程公馆里有着悲伤的回忆,却也记录着曾经的欢笑。”眼神中闪过一抹湛然的光彩,程羽然温柔地一笑。
暖如春阳的笑容,在清隽的容颜上绽放。
这一刻,天高云淡,扫尽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