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神话》语秋

192、罪恶

　　送走赵枫夫妻，张烈问小秋：“在家里吃饭又不是在外面应酬，你喝那么猛干嘛？”
　　“想喝嘛，我跟班长酒逢知己千杯少。”
　　“你今天怎么了？在赵枫面前这么失态，不怕丢面子？”张烈感觉小秋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所以然。“反正今天你就是怪怪的。”
　　“我故意的！”小秋笑嘻嘻地说。
　　故意？张烈想了会儿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他剥了个橘子吃了一口，撕了一牙塞进小秋嘴里，小秋想也没想张口就咬，然后大叫一声：“这么酸！”
　　“给你醒酒正好！”
　　“我没喝醉！我说的多喝的少！那夫妻俩酒量都厉害着呢，我才不会跟他们拼火。”小秋目前状态也不算醉，只是有些亢奋。
　　“那歇一会儿咱们去路风家？你打电话约一下。”
　　“好哦，去给小九儿拍照去，一想到我们小九儿就开心得不得了！”小秋乐呵呵地去跟路风联系。

　　陈小云一边逛商场一边跟赵枫说：“今天韩语秋算酒后吐真言？他平常总是一脸从容微笑特淡定的样子，今天说了好多次羡慕咱们。我想他每次跟咱们见面都会想起大学生活，但他的大学生活一点都不美好，要不然他每次一喝多就说那时只有我对他好，你说咱们那时怎么都那么狭隘呢？”
　　“是我狭隘，你不狭隘，韩语秋不是说了嘛，就你一个人对他好。”
　　“你那时最坏整天欺负韩语秋！我那时本着对你批评拯救的态度才搭理你的，结果竟然跟你谈上了，我这简直是舍生取义啊，牺牲太大了！”陈小云一脸正义地回忆着。
　　“哼，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赵枫得意地吸吸鼻子。
　　“你以后对韩语秋态度好点，他真是挺不容易的，你现在跟他有业务往来，能帮他要尽量帮他，有什么好处就想着他。”
　　赵枫翻了个白眼心想你知不知道这根本轮不上我操心，你知不知道你老公我夹在中间受气。陈小云看到他的表情不悦地说：“看，你又是这表情！死要面子死不认错，反正错了就错一辈子也不愿意低头认罪。谁也没让你认罪啊，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早都既往不咎了，现在就是老同学好朋友，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多好。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每见一次韩语秋陈小云就把这番话啰嗦一次，赵枫无奈，却也只能点头称是。

　　接着陈小云又深深叹口气，以更为同情怜悯的口气说：“他们也不能有孩子，多可怜啊，将来养老怎么办啊。”
　　“你这心也操太远了吧。”赵枫为自己老婆的爱心泛滥表示无奈。
　　“唉，你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啊。如果一个人连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这就是人品的问题！”陈小云继续数落。
　　“他韩语秋需要人同情？”赵枫真有点烦了。“他开着几十万的车，住着几十万的房，还有好几处房产，银行里估计也有几百万，他老公还有个酒吧。他需要人同情吗？”
　　“啊？”陈小云细溜溜的眼睛瞪成两颗美国大杏仁。“真的？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能干，都攒了这么多家当了，那他在咱们同学里应该是除你之外混得最好的。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不过他以前的经历是很可怜啊，他现在生活虽然无忧，但到底属于小众人群，肯定很多苦恼，而且他们就是不能有孩子嘛。他或许不需要同情，但他还是需要朋友的关心和帮助。”
　　赵枫不想反驳，便低头无语，但看在陈小云眼里便理解为老公已经认识错误并且认可自己的观点，于是很开心地挽上赵枫的胳膊，一双眼睛笑成长长的细线。赵枫最爱陈小云笑眯了眼睛的可爱模样，心想只要老婆高兴，给那家伙一点好脸色也值得。

　　周一上午小秋接到去北京临时出差的通知，下午就要出发。“姜总，你这太突然袭击了，万一我有什么事呢？”小秋恃宠抱怨。
　　“张烈已经能自理了你还能有什么事？赶紧给他打电话让他中午给你做点好吃的践行。”
　　“你是不是也想一起给我践行？”小秋听出话中重点，了然而笑。
　　“我要抓紧时间给你交代事情，只好占用点你的午餐时间了。”姜楠弯起嘴角。

　　小秋这次出差三天，在北京住两晚，他决定继续住李才德的四合院，李才德一听他来欢喜不已。能和客户相处到如此相熟，姜楠也觉得不错，至于给公司节省下来的住宿费，她会在别的方面补偿给小秋。
　　飞机晚点加之高峰期堵车，小秋七点多才到，李才德没吃晚饭等他一起吃，令他非常不好意思。西式的热烈拥抱之后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客房，李才德拍着床上的棉被说：“接到你电话我就把被子抱出去晒了一下午太阳，晒得软软和和暖暖的，睡着肯定舒服。”
　　每次看着李才德的脸听他说话，相貌和口音的巨大反差总是令小秋忍不住想笑，此刻再加上这如同东北老大妈一般的殷勤，小秋便没忍住大笑起来。“老李，过年回家我妈也这么说。”
　　李才德也哈哈大笑。“走，吃炸酱面去！”

　　吃饭时小秋接到张烈电话，他并没有刻意避着李才德，只是在言辞上略加注意。等他挂了电话，李才德笑眯眯地问：“女朋友？”小秋故作神秘笑而不答。
　　吃完饭两人回到李才德的大屋里围炉煮茶聊天，李才德用中文小秋用英文，在李才德面前时小秋对自己的英语口语特别自信。两人聊得海阔天空不知今夕何夕不知几时几刻，小秋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是张烈的睡前问候。当着李才德的面小秋不好说什么，只是嗯嗯啊啊，最后说了句me too挂机。
　　“女朋友查岗啊，这么黏糊，这才多一会儿就打了两个电话了。”李才德笑着说：“你女朋友真热情啊！现在中国的女孩子很多热情似火，但我还是喜欢那种小家碧玉的古典美女，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小韩，我觉得这样的女孩子更配你。”

　　李才德以夸张的表情做出陶醉姿态，小秋心里突然一动，想起刚才聊天时李才德抱怨他去D市时自己竟然没有邀请他去家里做客，他认为这在中国意味着自己没有把他当做真正的朋友。小秋捧着茶杯低头思索，心里有个小小愿望呼之欲出。
　　“喂喂，想出神啦！”耳边传来李才德调侃的笑声，小秋脑子一热脱口而出：“老李，你对同性恋什么看法？”
　　李才德一愣，脸上的笑容凝固，僵硬的面孔看起来非常陌生。“同性恋是反自然反人性的罪恶。”这句话李才德是用英语说的，小秋听懂了，但他觉得自己也许听错了，便茫然地望着李才德。
　　“没听懂？”李才德皱着眉语气生冷地用中文重复了一遍后问到：“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小秋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说：“没什么意思，突然想到了，随口问问，觉得美国是多文化国家，只是好奇问问。”
　　李才德的眉毛拧成几个弯，额前的抬头纹挤得如同扑打海岸的潮水。他沉默了片刻后问：“你不是同性恋吧？”
　　“你很憎恶同性恋？”小秋小心翼翼地反问。
　　“虽然人人都是有罪的，但有些罪恶是不能容忍不可赦免的。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我……当然不是。”小秋挣扎出一丝微笑，“你突然变脸吓了我一跳。”
　　李才德明显松了一口气。“你突然一问才吓了我一大跳，莫名其妙地问这个干什么！”
　　“我有个同学是同性恋，他老说美国好，美国同性恋受法律保护，能结婚什么的。前段时间我们同学聚会才见过他，我刚才突然想起来就好奇你们美国人到底是什么态度。”
　　“大部分的美国人都是虔诚的教徒，都和我是一个态度。好了不要再提这个话题了，非常令人不愉快。”李才德大手一挥表示拒绝再说下去，小秋讪讪地端起茶杯，递到嘴边才发现早已喝干了。

　　聊天的兴致一下子消散了，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后互道晚安。小秋回到客房钻进晒过的松软棉被中，想起刚才李才德的表情心里还是一阵后怕。有家人的爱和支持，有李锐思的道歉，有陈小云的理解，有路风夫妻那样的圈外好友，还有小区里那些暧昧但并不敌视的目光，这一切让他对自己的生存环境评价过高。他想和李才德成为真正的朋友，能够互相分享生活、分享欢乐的朋友，于是在那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气氛中，他有了一个贪心的希望，然后这希望落空了。
　　深深叹口气，小秋拿起电话拨给张烈，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心情诉说一番，在得到张烈的慰藉之后，才安心踏实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