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七章 落花有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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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射不再记得之后的事情，在尉迟彬带着飞马营的士兵刚刚离去，沉沉的黑暗就包围了她。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明月圃的床上，一灯如豆。橙光像一碗温暖的茶汤，烫熨着她的心。床边放着一盆水和一些干净的布，小七正拿着湿润的布巾擦拭无射的额头。见到无射睁开了眼，道：“可算醒了，还好吗？”
无射觉得浑身发疼，说不出话，只微微摇了摇头。
小七的手抖了抖，道：“真是的……今天看那杨卓将你抱回来，我可真是吓到了……全身都是血……全是血……”小七用手捂着眼睛，泪珠从指缝中接二连三滚落。
无射想安慰她，想对她说自己没什么事，可是却发不出声音，只好陪着她一起掉眼泪。
“以后，可不许这样犯险了。”
无射眨着眼，点了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平静了心情。小七喂无射喝了一碗粥，然后将粥碗和水盆拿了出去。
无射侧着头，见到桌上绰绰的灯火下放着一双新制好的靴子，制型有些歪歪扭扭。是小七姐姐制好的靴子，静静立在昏沉烛火中。靴子外侧画着一个惟妙惟肖呼之欲出的狼头。无射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小七姐姐拿针缝缝东西就算了，刺绣可是一点儿也不会的，看来她也知道自己在靴子上刺绣是不可能的，所以就直接用画笔解决吧。
她看着灯影中的靴子，眼神恍惚。没有多久，身上倦意席卷而来，让她再次陷入了深眠。
无射身上看似鲜血淋漓，半个身子都染地通红，其实真正检查起来，伤势却并不严重。七秀剑法的闪避之法令无射在刀兵之中很好地保护了自己。只是体力透支，心神俱伤，因此导致昏迷。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无射就并无大碍了。
这一觉醒来，访客却络绎不绝。刘梦阳、曹雪阳甚至阿雪等等女眷一个接一个地踏入了无射的房门。阿雪见到她，一改往日瞪眼撇嘴的样子，拉着无射的手眼眶红红。无射安慰了她几句，却不想她哭地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地给无射带来了一个大消息：尉迟彬今天一早就在秦王殿前负荆请罪，他昨日离开马厩后，一整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思量到了极恨之时，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潜入了神策军营将孙德柬和护卫士兵尽数斩杀。此时只怕神策士兵已经把消息传到了神策大营，今日之内，就会禀报到陛下面前。
李承恩迫于无奈，只能将尉迟彬收押，并且勒令谁都不许说情。天策府因为兵败青海，在朝中正是行事处处受拘之时，尉迟彬这次真是闯下了大祸。原本杨国忠在君前挑拨，让神策军驻扎到了天策军眼皮子底下，就是吃定了李承恩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到玄宗面前告状，于是神策军在天策府外百般挑拨，就是想要让天策府的人忍不住出手，之后小事化大，再捅到御前给天策下绊子。这次尉迟彬的行动正好着了他们的道。
无射听到消息，只觉得昨天她与杨卓所作全都付之流水，神思倦倦。曹雪阳见到了，知心悉意，让刘梦阳将阿雪带了出去。
无射道：“曹将军可是有话想说？”
曹雪阳在无射床边坐下，道：“确实有话想说。但却与尉迟将军无关，与杨卓有关。”她顿了顿，道：“昨日多谢你回护杨卓。他在军中生存不易，这次若不是你拦着，恐怕杨卓要与飞马营起了真冲突。”
无射摇头道：“曹将军，你们若真是怜惜杨卓身世，就应该将他身份澄清。可是你们又是可怜他遭人排挤而心有歉疚，对他颇为偏心；另一方面又仍将他往无间之道的火堆里推，今日这样来谢我，不是太过矫作了吗？”
曹雪阳没料到无射说话竟然这样不留余地，苦笑一声：“如今朝堂沆瀣遍布，奸臣当道，偏偏陛下宠信贵妃，连着杨国忠、安禄山都鸡犬升天。陛下已经不是当初励精图治的年轻君王了……你说矫作也好，但我们不得不这样做。按照杨卓的身份，他若在军中不受排挤，又如何能取信于杨国忠？他自小父母双亡，我待他如弟弟一般，可也只能私下回护他。说来……”
“我懂。”无射按了按发痛的额角，道：“这些我都知道，曹将军，我不过是发个牢骚罢了，请不要放在心上。天策一切以李唐皇室为重，并无是非之分。杨卓说过他不后悔，我又有什么指责的立场呢？”
曹雪阳笑了笑，她的年纪比李承恩还要大上一些，据闻她的夫君也是天策府的将军，最后死在了神策军的刀下，从此她就不再另嫁，一心一意为李承恩打理天策府。她的手里掌握着仅次于隐元会的情报系统。隐元会号称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人知晓它背后的首脑是谁，但它却掌握着江湖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秘密。而曹雪阳作为仅次于隐元会的情报头领而立足于天策府，官拜从四品上宣威将军，却是女子中的传奇了。她如今仍然眉目姣好，举手投足自有成熟女人的风韵，又带着军人独有的豪爽，这样微微一笑，倒是令人心思安定。她开口道：“我说要多谢你，还有另一层意思，你可知道？”
无射摇摇头。
曹雪阳道：“你与杨卓两情相悦，阿雪那丫头看着就要没戏了。我要多谢你……这个弟弟，算是托付给你了……”
无射愣了愣，一时没有明白为何话题转弯地这么快，这就转到了这事情上。她脸红了红，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窗外，杨卓正从外面缓步走来，与她眼神对上，她赶忙收回目光，胡乱点了点头。
曹雪阳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见到杨卓到了门口，对这杨卓笑了笑，将屋子让给了他与无射。
“你的伤，如何了？”
无射道：“只是几处划伤罢了，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
杨卓握着她的手，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他站起身，将无射小心拥到了怀里。
无射靠在他怀中，静静合了眼。昏昏欲睡中，听到杨卓道：“我这几天忙着操办敬中的丧事，还要去杨家一趟，看看能否为尉迟彬找找有什么方法可以逃过此劫。你好好照顾自己。”
无射懒懒道：“嗯。”
两人这样静静相拥，一时只觉时光安好，悠然如梦。
这时阿雪突然破门而入，喊着：“尉迟将军有救了！边关急报！皇甫将军青海大捷！”她的脚步在看清了房内情景之后顿住，一张脸立刻就皱到一起：“你们！你们早都好上了是不是！”
“阿雪！”曹雪阳紧跟着阿雪进了房，拉着阿雪一脸无可奈何。
杨卓摸了摸无射的头发，叹口气。
阿雪怒道：“杨卓！”
“好了，阿雪！”
“那你们不早说，骗我很好玩？！”
“阿雪！”曹雪阳扶额道：“就你这个傻丫头还看不出来，还嫌丢脸地不够么？”
阿雪圆溜溜的眼眶里泪水一圈一圈打转，憋着一口气才没让眼泪落下来。她道：“杨卓你说！你是不是早喜欢她了？”
杨卓沉声道：“……是。”
阿雪捂着脸，道：“……可恶……可恶……”
曹雪阳将阿雪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阿雪往外走。到了门口，阿雪又转过身来，脸上泪痕犹在，她用浓浓的鼻音道：“杨卓你听着！我会找到比你更好的男人的！比你好！好一万倍！”说罢她一扬头，大步而出。
皇甫少华在哥舒翰将军麾下，这次青海大捷，可谓久旱甘霖，为天策府解了种种困境。天策上下欢欣鼓舞，这下，不说天策府在朝中可以不再受人苛薄，连尉迟彬之事都能得到转圜。李承恩大悦，当即决定将杨宁与刘梦阳的婚礼地点摆到了嘉宴堂，借新人之喜庆祝青海大捷，并祝大唐武运昌隆。
杨宁和刘梦阳的婚礼本就是秦颐岩的内人、诰命夫人惜莲操办的，这下宴席规模更大了，惜莲心中喜欢宴席胜景，便喊上了府中女眷加紧筹备。一时之间，明月圃中人流往来不息，倒是很有几分市井人气。
不几天，无射的身体见好，出门走动时就遇上了一脸笑意的惜莲夫人。惜莲见到了无射，笑吟吟地将无射拉到了亭子里，低声问道：“无射姑娘，你也知这杨宁的好日子近了。我瞧着你家小七姑娘才气出众、貌美如花，加上毫无小女子扭捏形态，反而像极了我们天策府的女将英姿飒爽。我听闻小七姑娘还未出阁，我想帮她说门亲事，你说呢？”
无射皱了皱眉，道：“夫人好意。姐姐确实还未出阁。不知对方是何人？”
惜莲掩口笑了笑，道：“自然是天策府统领李大将军了。小七姑娘是他亲手救下，带回了天策府照顾有加，这些日子常常看到小七姑娘与李统领在一起。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无射姑娘可愿意去探探口风？我们家李统领官拜一品大将军，决计是不会委屈了小七姑娘的。”
无射思索了一阵，应下了。
晚上，小七带着无射在明月圃内散步，无射便道：“姐姐，今个儿可有件事儿，妹妹想问问你。”
小七道：“今天说话怎的吞吞吐吐，还这样一副正经的样子，可别是你要嫁出去了，这会儿才想起告诉姐姐？”
无射无奈道：“姐姐别乱说，可不是我要嫁出去了，是你要嫁出去了。”
“我？”
“惜莲夫人托我来探探你的口风。姐姐自脱离七秀坊后江湖漂泊，可有想过定下来？”
小七不屑道：“江湖漂泊有什么不好，本姑娘乐意地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乐得自在！”
无射道：“姐姐，无拘无束自然是好，可这人选我看着上佳，你可要听听？”
“是谁？”
“天策府大将军李承恩。”
小七的脚步一顿，左右转了转头，道：“你，我……这，这事儿李承恩可知道？”
虽是夜色，路边的石灯柱的光却映出了一张绯红的脸。无射笑道：“不知，惜莲夫人就让我来问问你，她想为你们搭个线，他说了，当年秦将军为了早点将李将军接到天策府，将他年龄多算了四岁，其实今年李将军三十有二，正是壮年，与姐姐年纪相差不多。”无射看着小七要摇头，道：“姐姐可别急着否认，那画着狼头的鞋子可还在你枕头边放着呢。姐姐素来对男人不假辞色，可你待李将军却是不同。姐姐可是心有所动了？”
小七恼怒道：“他都有了孩子，人又木讷讷的，哪点让我心动啊？”
无射掩口取笑：“姐姐！这算恼羞成怒了么？你真的没意思？那我可要这么回复惜莲夫人了啊！”
小七一跺脚，作势要走。往前走了几步，见无射还站在原地笑眯眯地，懊恼地转过头，低声道：“你……你让惜莲夫人问过了他再来问我……”
第二日，无射回了惜莲夫人，惜莲夫人自然高高兴兴去秦王殿找了李承恩。可回来的时候，却是一脸惋惜。
“我那傻弟弟……真是死脑筋，非要说一心报国什么的。我一个女人家不懂那些，可不成家可怎么成，眼看着比他小八岁的杨宁倒走在他前头了。”
无射道：“李将军可是心有所属？夫人，还请如实告知我吧，我家姐姐心性高傲，总是要知道个明白的。”
惜莲摇头道：“这么多年，没见他对什么女人上心过，小七姑娘倒是第一个了。要说……难道是那孩儿的夫人？他怎地还对那不知来路的女人恋恋不忘……”
无射蹙了眉，道：“听闻开元十八年，李将军曾丢失一名幼儿，难道坊间传闻是真的？”
惜莲道：“哎……造化弄人，李统领幼时家中被武后所害，流落民间。堂堂公爵世子只能在一家衣裳店里帮佣。那孩子……也是那时的一段孽缘……那孩子的母亲早就不知去向，谁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又是不是还活在世上。”
无射不想听那么多是非，道：“罢了，多谢夫人好意。看来是我家姐姐高攀不上。告辞！”
其实无射心中极恼，在天策府的这几日，虽然无射不是常常跟在小七身边亲眼所见，可她知道小七一天倒有大半的时候是陪在李承恩身边的。李承恩对小七极为忍让体贴，说没意思，鬼才相信。若真没意思，依小七那眼高于顶的性子，哪里会随便将个男人放在眼里？就算是天策府统领又如何！
回到院内，小七正眼巴巴地等着无射的消息。无射在外面晃荡了半天才稳住了心神，进到屋内与小七说，可看到小七一瞬间失落的脸，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愤恨。
无射未曾告诉小七那幼儿母亲之事，只道李承恩推说内有奸臣、外有番邦，内忧外患，他一心报国，无暇顾及儿女之情。
小七听了，面色未缓，反而更是雪上加霜。半晌，她淡淡道：“无妨，我小七还看不上那样一个木头脑子。”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七章 落花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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