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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华州乱(7) ...

  •   祭晏意识恢复清醒的时候,首先入眼的,是不甚熟悉的木质屋顶。
      陌生的环境让心中顿时拉起了警戒。
      谨慎地确认四周,发现并无值得特别注意的异常之处,祭晏随即重新闭起双眼,平躺在榻上静心调息了一阵。确定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一丝异样后,当即翻身坐起。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
      祭晏刚刚放松没多久的戒备心再度高高挂起。只是,当看清端着药碗走入屋内的人时,又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因为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老熟人——身为医师的阿宵。
      祭晏双手撑在榻边似欲起身:“阿宵怎么会在这里?”
      阿宵冷淡地瞥了一眼明显尚未完全恢复的人,没有回答他的这个疑问,而是说道:“你已经躺了几天了,不要勉强。”
      于是,祭晏干脆不动了。
      说到底,他确实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信期,意识浑噩地躺了好些天,虽说此时人已清醒,但手脚仍有些无力,如若可以,自然是待着不动缓缓最好。
      来到榻边,将手中的药碗递到祭晏的面前,阿宵语气坚决道:“先喝了它。”
      再熟悉不过的药味勾起了祭晏的一线记忆。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失去意识后所面临的是何种境况,当即脸色微变地伸手摸上了后颈信引所在的位置。好在,自身重要的地方仍如以前一样,没有多余的印记附着其上,祭晏大大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放下了瞬间浮起的忧虑。
      看见他的反应,阿宵呵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嘲讽地调侃道:“放心吧,你的清白还在,从今往后还能好好地继续伪装自己。”
      祭晏当即一窘,心生几分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然后默默伸出手,从阿宵的手上接过药碗,仰头将汤药灌入口中。
      接过祭晏递回的碗药,阿宵将之放到一旁的案桌上后,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了一个针包平铺其上。从中取了几根银针,阿宵起身来到祭晏的身边,冷声道:“调息。”
      于是,祭晏立即谨遵医嘱盘膝而坐,将后颈留给了阿宵。
      对任何一个坤阴来说,这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如果不是自己已经结契的乾阳或是极受自己信任的人,这种行为几乎等同于是把自己的性命与自由无条件的送到对方的手上。
      清曦刚刚来到门口时,瞥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受祭晏影响,清曦身为命定的乾阳毫无防备地被一起拖入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千钧一发之际,正是阿宵这位同为乾阳的医师的出现,激起了她的一线清明。趁此间隙,阿宵与那位主动提出邀请的和仪男子便立即带着两人一起来到了这座宅邸。
      之后,在阿宵的看顾下,清曦的灵台逐渐恢复了清明。
      清曦本想为此向阿宵道谢,但是除了最开始她替自己做过了一番诊疗之外,一连几日,清曦均未再见过阿宵。向此宅的主人——那位和仪男子出言打探,得到的,也不过是阿宵暂时在看守祭晏的消息。此外,还有阿宵请她暂时远离祭晏几日的医嘱。
      长长的睫羽轻扇了两下,清曦垂眸沉思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远离房门,在外静候。
      屋内,阿宵施完针,又观察了一会儿祭晏的状况,确定他没有问题后这才收起案桌上的针包,一边道:“真不愧是盛名在外的乾阳元君,就你们当时的状况,她居然还能保持住一线理智,当真是了不得。”
      话虽如此,阿宵又觉得若不是自己当时出手果断,即便清曦恢复了理智怕是也撑不长久。当然,以祭晏与清曦的状况,最糟也不过是无媒结契而已,而这,于两人而言又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件事中唯一受累的,只有阿宵。
      尽管没有明言,祭晏仍然听出了阿宵掩于语言中的抱怨。只是于此,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何回应,遂不置一词。阿宵似乎也没期待过他的回应,自顾自地继续道:“也许是我多事,但不管怎样,还是需要提醒你一下。”
      说话的同时,阿宵将针包放回到衣袖内,然后从里面换取出一枝桃花,放到了祭晏的身侧,接着道:“就我目前的观察,你与那位元君之间对彼此的影响似乎与寻常的乾、坤不同,至少与我的父母很不一样。往后你若还要与她一路同行,你身为坤阴的事,怕是无法再靠一枝桃花就能遮掩住。这点,我想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才是。”
      诚如阿宵所言,对于这一点,早在华州边境那会儿,祭晏就已经发现了。他本以为是因为自己与清曦之间有着天命姻缘在身的缘故,但此时听到阿宵的断言,倒是让他不由稍微多想了一些别的事,无意识地紧皱起了双眉。
      盯着身边的桃花枝看了许久,祭晏暂时压下心中的各种疑问,闭起双目,语调平静地答道:“我从未遮掩过自己身为坤阴一事。”
      阿宵的脸上瞬闪过一丝惊诧,收敛正色后似有不屑地哼笑了一声,说道:“对,你是从未遮掩过,但也从未主动承认过。”
      祭晏:“……”
      阿宵道:“祭晏,明人不说暗话,你若真的对此事心无芥蒂,又何必随时身携与你引香相近的桃花?再者,就你刚才的反应,已足够代表你心中对此事的真正想法了。”
      话音未落,祭晏置于膝上的十指蓦得蜷紧,眉头亦是紧皱。少顷,才各自松开。
      一想到当初自己被迫劫化成一名坤阴的事,祭晏的心头就会涌起一股莫大的屈辱感。他曾经为此恨过、怨过、疯过,可最终,无从更改的现实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已定的结果。万幸,在此之后,祭晏发现自己的状况与他所知的坤阴有着很大的不同,这才按捺下心中满溢的所有负面情绪,在自己按部进行的计划与漫长的光阴中一点一点地平抚自己的心境。可即便如此,心中的一隅始终对这个受外力影响的劫化结果埋着一颗阴暗的种子,轻易触碰不得。然而,就在刚才,阿宵不但碰了,还刻意在上面狠狠地戳了一刀。
      顷刻间,祭晏的周身因此覆上了一层霜寒之气。
      睁开双眼,抬起头,祭晏神色阴沉地直视着阿宵,一言不发。
      阿宵似无所觉,甚是淡然地回望着此时情绪翻涌得厉害的祭晏,同样沉默不语。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唯有流转其间的气氛颇有些意味不明得紧张。
      许久过后,祭晏依旧没有出声说半个字。而是在做了一次长长的吐纳后,再次进入了调息的入定状态。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阿宵就这样身姿挺拔地站在榻边,透过窗户眺望着院中的景致。
      好半晌,确定先前让人不甚愉快的话题并未对祭晏的心神造成过大的影响,阿宵收回神思,转身离开了房间。哪知,刚一出门,就撞上了清曦。
      阿宵不知道清曦在外面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听到多少自己与祭晏之间的谈话,于她而言,只要清曦不主动提及,她便不会予此做任何回应。
      于是,在与清曦相互见过礼后,阿宵以一名医师的身份,出于惯例地说道:“魔君已醒,此刻正在调息,还请元君稍候。”说完,便径直越过清曦准备离开。不想,清曦却在这时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清曦道:“阿宵姑娘。”
      驻足停步,阿宵侧身望向清曦,问道:“元君有事?”
      清曦略作迟疑,走到阿宵的身边,做了一个请她移步的示意,便直接迈步走远了。望着她的背景看了好一会儿,阿宵这才跟着调转了方向,与清曦一道离开了。
      两人一路来到院中的一处建于水边的观景台。清曦望着院中雅致的园景,犹豫了一下后,问道:“阿宵姑娘与魔君认识很久了吗?”
      阿宵微微愣了一下,她万万没有想到清曦第一个提出的疑问居然会是这种事。侧首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久仰大名的乾阳元君,阿宵忽然轻笑了一声。
      阿宵道:“元君如此问,我是否可以认为,你觉得我和魔君之间有男女私情?”
      清曦立即答道:“并未。只是有事想请教阿宵姑娘。若因此让你心生误解,我向你道歉。”说着,便向阿宵一礼,让原本心存调侃的阿宵暗自一诧,赶紧回礼并解释道:
      “元君不必如此,是我玩笑开过头让你误会了。应该出言道歉的人是我,是我小人之心了。”
      哪知,清曦却一脸平静地应道:“毕竟魔君风流之名在外久传。我刚才那般提问,阿宵姑娘心有误会也属正常。”
      “……”
      阿宵为此默了一瞬,她怎么也没想到清曦竟然会说得如此直接。而且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对祭晏莫名产生了一点类同于兴灾乐祸般的同情。
      意识到自己这份油然而生的怪异感觉,阿宵马上轻咳了一声用以掩饰内心的尴尬,而后问道:“不知元君找我想问什么?”
      清曦当即开门见山道:“先前,你与他之间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阿宵微微挑了一下的眉尖,对此没有任何意外:“那么元君想问什么?若是事关魔君的私事,请恕我无法回答。”
      清曦道:“非也,我只是想问阿宵姑娘,是否有办法可以减轻我对魔君的影响?”
      阿宵愣了一下,顺口道:“有啊,你们俩结了契不就行了。”随后,又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应该是可行的……”
      清曦微微叹息了一声,面不改色道:“阿宵姑娘,我与魔君尚未议婚。”
      阿宵不可思议地盯着清曦沉默良久,恍然道:“我可算是知道你们私奔的传闻是怎么来的了。”
      清曦瞬间移开了目光,无言可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华州乱(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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