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沅莱

24、天地悠悠，过客匆匆

　　“人的一生，就像乘坐一辆公交车……人们都知道它的起点和终点，却无法预知沿途的经历。有的人路途很长，公交车停停走走，乘客们熙熙攘攘，却一派从容的欣赏驿站窗外的景色。有的人路途很短，却很窘迫，执着于沿途所经过的每一个驿站，以及上上下下的过客，将自己的灵魂放置在推搡和拥挤之中。”

　　这是丁薇与周穹分手后的灰暗日子，她去一个时常闲逛的论坛灌水时，无意间发现的一个转贴。贴子不长，寥寥数句，她却看了整晚，直到宿舍熄灯的时间到了，舍友们都已睡去，她被醍醐灌顶的脑海，依然徘徊在强烈的震撼中。她终于可以将自身从自怜自艾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反观善思这一段零落的初恋。痛，是必然的，但痛并不是永远，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焉知前途不是又一片豁然开朗的好风景？

　　随着心情的转换，周穹的影像竟再也未曾入得她的梦中，而这些年过去，周穹于她，也就是一个句号，一只标符，一段过去。是以，丁薇也一直认为，她和周穹的缘份也就不过如此而已。只是她忽略了风的特性，它既能将往事吹走，亦能再将往事带来。

　　正是“锦江正式签订‘杉湾老城区改选计划’”的庆功酒会上，满场锦衣华服，珠光宝气。丁薇仅略施薄妆，一身式样普通、中规中矩的职业套装，尽管她亦是极美的女子，可是在一片姹紫嫣红、争奇斗妍的海洋中，未免相形失色、平凡无奇，很多时候，她就安静的待于一隅，成为一株被人忽略的墙角小花。

　　丁薇抬头朝孟碧筠的方向看去，她穿了一件黑白相间的露胸小礼服，中长的头发烫了微卷，耳上夹着一对流苏型的穗坠，愈长衬得脖子修长，体态婀娜。她正在和一位客人交谈，语笑晏晏。孟碧筠似乎察觉到有人注视的目光，眼角的余光朝丁薇快速的一瞥，脸上却依然露出礼貌粲然的微笑，而丁薇却读懂了这抹目光的含义，她转身朝孟碧筠所在的方位走去。

　　有人阻在她正前方。她困惑的抬起头，而那人却稍稍背着光，令她看不分明。

　　“小薇。”她的耳畔响起一声极醇厚的男声，如同陈了五十年的杜康老酒。

　　丁薇的脚步瞬间一滞，这样熟悉又亲昵的称呼……

　　“嗳，嗳，嗳，还要重考？没关系，不就是往篮框里丢几个球嘛，失败乃成功之母……别郁闷了，唱首歌给你听……”

　　“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小薇
　　她有双温柔的眼睛她悄悄偷走我的心
　　小薇啊你可知道我多爱你我要带你飞到天上去
　　看那星星多美丽摘下一颗亲手送给你
　　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小薇
　　她有双温柔的眼睛她悄悄偷走我的心
　　小薇啊你可知道我多爱你我要带你飞到天上去
　　看那星星多美丽摘下一颗亲手送给你小薇啊
　　你可知道我多爱你我要带你飞到天上去
　　看那星星多美丽摘下一颗亲手送给你 ”。

　　他唱得荒腔走版，五音不全，她“噗嗤”笑出声，他却佯装恼怒，恶狠狠握住她的手腕，“不许笑，我在学校里可是被誉为‘黄品源第二’……”。

　　“是是是，你什么时候拜入黄品源门下的！这歌声情感丰富，真情流露，悦耳动听，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还在笑，不准笑，再笑，我亲你了，我真亲你了……”

　　黄色的花蕊，一簇簇一堆堆连成一片，占满了校园的整个后山坡。纯净的铬黄，像极了梵高的向日葵，明明是安静的开放，却饱含热情纯粹的情感，涂满了岁月的痕迹。

　　阳光很温暖，他再放开她时，她羞涩的垂下了一双明眸，却又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望一望他，他的脸上露着腼腆的笑，就边耳根都有些微红，她的心里，如同被厚实的手编毛毯晒过太阳一般的温暖。

　　那样美丽的时光，美好的画面，美满的心情，随着五年前他的离开，一切都散了，断了，忘了。
　　不再走相同的路，不再赏一处的风景，不再听同一语种的歌，不再有任何的交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落花时节又逢君。

　　她的嘴角挽起职业性的礼貌微笑：“周先生，你好。”仅仅五个字，就轻而易举地形成一种疏离。

　　周穹又向前走了几步，距离她仅有一步之遥，驻足停下。

　　铁灰色的西装，同色系的领带，名贵的手制衣服不见一丝皱印，黑色的软面皮鞋纤尘不染，光泽锃亮，时尚而简约。

　　丁薇有些恍惚，以前的他，从来不注意外表的修饰，刚工作的那会儿，他还是经常一身运动T恤搭一双盗版NIKE鞋，每每要他换身得体的衣服，他总会一本正经地说“工作靠的是能力又不是衣服”，直到某天丁薇去海澜之家，花了800元给他买了一套西装，出于“物尽其用”的原则，他才勉为其难的换上。

　　五年的时光不长不短，却已足够冲刷掉熟悉的气息，再抬头竟已然陌生得恍如隔世。

　　周穹语音低喃：“你……现在好吗？”
　　丁薇神色平静：“好”
　　周穹依旧温柔：“他……对你好吗？”
　　丁薇还以微笑：“还不错”

　　周穹倏地也笑了：“我听说，这次‘锦江’不仅成功的拿下这个计划，还顺道收购了赛晶30%的股票。”

　　丁薇轻轻颔首：“都是叶总的布置筹划……”

　　两人之间一阵短暂的沉默，她见他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于是她主动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星期前刚到。我有公事要处理，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

　　“她没和你一起来吗？”

　　“没有”。他似乎并不愿意触及这个话题，微皱起眉，又很快松开，愈发衬得一双浓眉坚毅笔挺，五官棱角分明。

　　“小薇，你剪了头发？”

　　“是啊。短发既精神又干练，符合职场女性的气质。难道周先生不这样认为？”

　　“不是，只不过……”他直视她脸颊的微笑，眼神里却透着难懂的光芒，欲言又止。

　　一名侍应生恰好走上前来，朝两人微欠身后，对丁薇低声示意：“叶总找您。”躬身引路。

　　小薇，有空大家出来吃顿饭吧。”
　　“好。”

　　周穹向左侧让开，方便丁薇向右走，两人擦肩而过,那一刹那，丁薇的脑海里不自觉浮现以前看小说时，形容初恋男女纵使相逢应不识的场景——

　　"The worst way to miss someone is to be sitting right beside them knowing you can't have them."

　　失去某人，最糟糕的莫过于，他近在眼前，却犹如远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