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路修仙》末陌

2、第一章

　　红褐色的天空中，金红色的太阳所放射出的光线透过宇宙港旅客大厅上方的透明材料公平地照射在每一个人身上。尽管早已不是那些生活在蔚蓝色星球上的祖先们所讴歌的那颗恒星，而且人类所生活的领域已经遍布在复数以上的太阳系中，但从先祖那继承的对于那片土地的热爱，使得那些最初来到这个星系的先驱者们还是按照原先的习惯命名了这些同样无私给予大地温暖的恒星。
　　现在正值征兵的时节，在旅客大厅内等候登机的除了行色匆匆的商务人员、以及与之相比悠闲得令人愤怒的旅行者外，基本上都是军队的相关人员。其中也包括了像滕清泉这样，开学比其他院校要早一至两个月左右的军校生。因此，来送行的家长们将旅客大厅塞得满满当当，比平日嘈杂了许多。
　　与那些被父母、甚或祖父母、伯父、阿姨们包围的天之骄子们相比，单枪匹马，背上只背着一只小包，手里提着一个堪称小巧的银灰色手提箱的滕清泉就显得有些另类的显眼。幸好，此时人们的注意力大多都集中在与亲人或朋友们依依惜别上，偶然有人看到这个与众不同的现象也很快转过脸去，这让希望尽量别引人注意的滕清泉感到轻松不少。
　　低头看了一眼左腕上已戴了近十年的手表，离登机还有大约一个小时，滕清泉决定到大厅旁边的咖啡厅去消磨剩下的时间，也免得在这里太过扎眼，惹人注意。
　　咖啡厅里人并不多，多半是为图省事在此解决早餐的顺便打发时间。滕清泉走进不透明的雕花自动门，也没东张西望，直接选了靠门内侧的位置坐下。
　　感应到有人落座，桌子右方一侧缓缓升起一块屏幕，滕清泉按下点餐键，因为之前在路上已经吃过早餐，他只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点心和一杯清水。身上剩下的现金并不多，为避免泄露行踪，也不能再用身份卡提款，在进入军校顺利领到补助之前，还是应该能省则省。
　　按下确认发送键，没过多久，头顶为托盘模样的送餐机器人就顶着滕清泉所点的食物来到桌前。把准备好的金额正好的纸币塞入托盘旁的收银口，送餐机器人便用身体两旁两只细细的胳臂把头顶上的托盘取下放在了餐桌的正中央。
　　“祝您用餐愉快。”机器人发出了悦耳却冰冷的声音。在滕清泉示意没有其他要求后，便迅速地离开了。
　　一个小时并不算长，等滕清泉优雅地吃完碟子中最后一块点心，并将杯子里剩下的水一饮而尽之后，所剩的时间正好够他悠闲地检票登机。
　　用放在左手边盒子里附赠的纸巾擦了下嘴边可能残留的点心渣，然后把废纸扔进脚边，多半通向再生处理中心的废纸篓，滕清泉拎起行李箱走出咖啡厅。
　　一路无事。直到坐在自己的床位上，滕清泉才算稍稍安下了心。以后的几天，除了用餐，大概都要在这间房间度过了。
　　为了省钱，滕清泉选了最便宜的经济舱，六人一间房间：冲着门的两个角落里共放了三张上下床：滕清泉所在的是靠左手的下铺，床头旁边正好是窗口，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另两张床头冲头地摆在对面的角落里。床中间的空间里放着几套可折叠的桌椅可供大家处理一些案头工作或是游戏，现在，几张桌子上面则摆满了各种饮料和零食的包装。为了防止在物品飞船行进的过程中晃来晃去，所有的家具都被牢牢固定在地板上。
　　另外，经济舱的房间中居然也附带了一个小小的独立卫生间，只是要想洗澡的话还需另外付费，不过，这已经非常令人感激了。
　　作为周围邻近几个行星的中转站，在柯尔特星登舰的人比较多，飞船几乎是满员状态。幸运的是，直到飞船舱门关闭，滕清泉身旁的床位还是空的，这让喜欢安静的他对即将到来的行程感到满意。
　　把行李放进床边墙壁里的保险箱，设定密码，滕清泉打开特意为这次旅途买的廉价便携式电子书，半靠在床上，安闲地读了起来。

　　“喂，听说今天有大人物登船啊！”
　　随着登机门的封闭，原本只是像虫子振动翅膀一样‘嗡嗡嗡’的谈话声一下清晰地如在耳边一般。
　　“大人物？这么大个宇宙港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专舰来来回回好不好！又不是那些超偏僻的乡下小行星，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听说是有人看见特殊登舰通道那边有很多警卫和工作人员。自从允许联盟专舰在此停靠后，那条通道有近两年都没有使用了吧……”
　　“那么说来那个大人物乘坐的不是专舰，而是普通飞船了？”
　　听声音又有其他人加入了话题。
　　“应该是吧……不过这样说来，也许大人物就在我们身边也说不定啊……”
　　“哈？别开玩笑了！就算真是坐民用船，那些大人物也只会坐在头等舱好吧！而且，你觉得人家会看上我们这艘小型飞船？”
　　“……真搞不懂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好好的专舰不坐，却跑来和我们挤民用船。”
　　“管他！也许人家不过是想体验一下平民生活呢……”
　　“也到也是……反正也不关我什么事……”最先提起这个话题的年轻人耸了耸肩，道，“对了，小弟是科迪亚电脑公司的业务助理，这次是回家来探亲的……啊，这是我的名片，各位有需要的话，请务必和我联系，哈哈……”
　　接过对方递来的名片，滕清泉又埋首于知识的海洋。对方见他性格似乎有些孤僻而且年纪又小，也没多说什么，草草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又去找其他人攀谈去了。
　　耳边的谈话虽然已经进入了另一个话题，滕清泉缓慢扫过书本的视线却稍稍地，在没有任何注意到的情况下，顿了一顿。大家好像都没有注意，飞船在大家刚才谈话时就已经起飞了。这原本并没有什么，早在7年前新型反重力防震装置问世以来，现在仍在使用的飞船有百分之七十以上都安装了这种装置，因此无论起飞和降落都变得异常平稳。不过，凭他最近三个月来不下十次出入宇宙港的经历来看，不论是舱门的关闭，还是飞船的起飞，甚至两者间存在的时间，都存在微妙的时间差。
　　——大人物吗？也说不定。希望他别带来什么麻烦就好。
　　滕清泉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稍稍调整了姿势。

　　宫保鸡丁、四喜丸子、水晶蒸饺、牛排、汉堡、莫利尔莴苣沙拉、寿司、鸡肉卷，奶油泡芙、曲奇、桂花糕，五颜六色的酒类和饮料同样摆放在长长的餐台上，旁边还有一些桔子、弗兰嘉琳果等常见且不容易坏的水果可供乘客们自行取用。
　　可惜餐厅中众人的注意力似乎大多不在这些丰富美味的餐点上，不论男人或是女人，都穿上了他们行李箱中最精美华贵的衣裳，仿佛他们不是在一艘普通的飞船的餐厅里就餐，而是要参加一个高雅的庆祝舞会一样。由于旅途已经过半，留在船上的人大部分已经相识，这种良好的人际关系更把这种欢乐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坐在餐厅角落里的滕清泉彻底无视了周围的状况，在不失礼的范围内只同其他人保持着最低限度的交往。
　　缓缓地啜了一口杯中的廉价红酒，滕清泉奋力向面前的最后一块牛排进攻。虽然从他纤细的外表和优雅的用餐礼仪看不出来，这已经是他吃下的第三块牛排了，在此之前他还吃完了一份宫保鸡丁、两份蒸饺、一份汉堡和一份沙拉，而他的手边还有奶油泡芙和桂花糕各一份，另外，还有三个饭后水果和一杯用保温杯盛着的红茶。即使不同他本身的身材相比，也是足够的大胃王了。
　　因此，尽管注意到这个角落的人并不多，但凡是看这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一幕的人，都多少露出了诧异、惊叹、难以置信……诸如此类的表情。在用餐间隙偶尔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眼中‘另类’的少年，顶多是觉得这些人既想皱眉又竭力隐忍而扭曲的脸有些滑稽罢了，然后又继续埋头苦吃起来。
　　喝完红茶，用餐巾擦了擦嘴，滕清泉刚想起身离开，餐厅一下暗了下来，流淌在餐厅中舒缓的钢琴声也戛然而止。
　　随之响起的是女性刺耳的尖叫声和男士们略含慌乱的询问声，但灯光并没有因为人们的惊慌而再次亮起来。滕清泉看着眼前一片慌乱的大厅，在黑暗中坐回了座位。
　　随着黑暗的持续，留在餐厅中的人们愈发不安，尖叫声、怒骂声、啜泣声、祷告声、杯盘碰撞和落地声，人们慌乱的脚步声、痛叫声、以及工作人员竭力劝阻大家‘保持镇定’的叫喊声……
　　好不容易走到最外层却发现门打不开的人们所发出的诅咒和疯狂的拍门声更加剧了人们潜藏在心中的恐惧。
　　——开门？开灯？也许那时又要祈祷那扇门永远别开才好。
　　餐厅那两扇镶嵌着精美雕花玻璃的仿古式大门并不具备上锁功能，之所以打不开门大概是有什么人或是飞船控制系统故障关闭了紧急防火壁。
　　——刚才真应该再拿两份点心的……真有什么事，起码也不会成为饿死鬼。
　　滕清泉苦中作乐地想。
　　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仅过去短短几分钟——地球人本能对黑暗及未知的畏惧使得人开始丧失正确的时间感——灯，再次亮了起来，人们一片欢呼。
　　少年反射性地闭起了眼睛，再睁开眼时，看见所有的人都如同发了疯一般，向餐厅大门涌去。在向内打开的餐厅门外，是一堵黑灰色，泛着冷酷金属光泽的墙壁。
　　『大家请不要慌张，保持镇静！飞船的故障已经排除，马上就会有人来为大家开门！请大家与门保持距离，不要互相拥挤，以免受伤！』餐厅的扩音器传来了事务长的声音。留在餐厅的几名服务员首先恢复了冷静，开始努力安抚乘客，维持秩序。
　　在反复的广播声中，一些先冷静下来的乘客也开始帮忙安抚身边的人，人们渐渐地集中在一起，滕清泉慢慢地顺着移动的人潮，溜墙边躲在了一个相对昏暗的角落。
　　明亮的灯光下，间或想起的几声啜泣声让人觉得时间分外漫长。
　　“喂，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啊？”
　　耳边响起了一个轻轻的，非常有朝气的声音。
　　“……我？”
　　滕清泉顺着声音，看到了站在自己右手边的少年：身体的厚度大概有自己一点五倍左右，臀部几乎与自己的腰线持平。沿着对方身体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仿佛燃烧的火焰般的橘红色短发，脸部轮廓很深，足以称得上英俊，灵动的表情柔和了轮廓的厚重感，是一个同刚才声音十分相配的活力少年。
　　“当然！难不成我刚才拍到的是鬼？”对方做了一个夸张的害怕表情，“我想啊，说不定飞船现在是被恐怖分子劫持了，马上就会有人端着枪冲击来，那我们和政府谈条件。比如说，放了他们的头头或干部哇，杀掉某某某哇，给他们多少多少钱呀……”活力少年随后滔滔不绝地列举了一长串自己作为人质后的使用方法。
　　看着周围人越来越诡异，害怕的视线，滕清泉真想立刻同他保持距离并大吼一声：“我真的不认识他啊！”但这一切幻想都在对方搭在他肩上的那条热情而有力的手臂彻底毁灭了。他不禁开始在心里认真地祈祷门快点打开。
　　“……否则就杀掉我们！呜……没想到我居然会英年早逝，真是太遗憾了……”仿佛真的要在下一瞬被杀一样，少年的声音戏剧化地开始哽咽……
　　“……”
　　“喂，你为什么不配合我？我都要死了耶，太没有同情心了！难道老师从没叫过你要有一颗爱人的心吗？要知道人生活在世界上需要互相帮助，互相友爱，这样我们的世界才会变得更美好……”
　　——为什么灯不掉下来把这个人给砸昏呢？要不把我砸昏也行！
　　滕清泉强忍着揍人的冲动在心里恨恨地想。

　　『请注意！请注意！现在工作人员将打开舱门，请靠近门边的乘客向后退三步，不要拥挤，以免受伤。开门后请按照餐厅内工作人员的指示返回各自房间。现在再重复一遍……』
　　“啊！上帝保佑！终于开门了！”
　　“真倒霉！怎么坐上这艘破船！”
　　“哇！我的新裙子！该死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怎么办……”
　　“痛痛痛！不要挤哇！”
　　“×××！真是××！×%○##☆◎＆§●●@”
　　“喂喂！你怎么走这么快！喂！等等我！起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不回头，绝不回头，不要再见了！
　　滕清泉一面在心里叫嚣着，一面灵巧地借着拥挤的人群摆脱了对方。

　　返回房间的路程因为有工作人员在通道的岔口进行引导，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但这并不能让他感到安心。
　　先一步返回房间的室友们正聚在房间中央的桌子边，兴奋地讨论着刚才在餐厅发生的‘事故’，向看见自己进门的室友轻轻点了下头当作招呼，他走向自己的床。对方也仅仅用眼神示意以后，又转回头继续同其他人聊天。
　　打开电子书，选择书签，回到吃饭前停止的地方，但所有的字组成句子后却无法在脑中形成正确的意思，仿佛眼睛和脑子之间的回路被切断了一样。
　　勉强看了一会，少年叹了口气，按下右上方的电源开关，将巴掌大小的机器放回了背包。
　　——出去散会步，今晚早点睡吧！
　　做出今晚不适合再看书的判断后，他站起身，一面确定口袋中的房卡，一面想到。
　　穿过两侧都是房间的走廊，飞船的中心部位是一片可以作为宴会厅的大厅，船壁两侧的上半部分全是用透明材料制成的，明暗闪烁的星星就像缝在黑色绒布上的宝石一般，仿佛近在眼前。
　　人们大概还没从刚才的事故中恢复，自启航以来每晚都因为来享受这一美景而热闹非凡的大厅里空空荡荡。可能是知道这种情况，大厅里只开了天花板夹层里镶嵌的几盏小灯。朦胧的灯光沿着天花板同墙壁的缝隙洒落下来，昏暗的大厅如同融入了窗外无边的星空一般，神秘而静谧。
　　——无论人世如何变化，这些星星总是要按照他们自己的轨迹运转吧。
　　看着窗外的星空，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慢慢散去，仿佛挣脱了身体的束缚，同这片星空合为一体般。
　　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从这种玄妙的感觉中拉了出来。他感到脑中突然一阵清醒，如同吸入薄荷草一般，尽管无法用语言准确表达，他明白自己的精神力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成长了。
　　然而，已经近在耳边的脚步声不允许他再深想下去。
　　——好险！差点被别人发现……如果刚才有人想对我不利的话就危险了！
　　他一面将小心地将脸转向背光处一面在心里庆幸道。
　　出现在通道口的是一个有些怪异的五人集团：领头的是只在登船时出现过一次，其余时间都把自己锁在办公室的事务长，他现在正向身边两名身着便衣的青年快速地说着什么，跟在后面的两名船舱侍者如同害怕般，始终低头紧盯着地面，与前排保持大约三步远的距离。
　　几个人似乎没有看到角落里的少年，疾步穿过大厅，朝头等舱和船长室的方向而去。滕清泉隐约听到了『被杀死』『损坏』『联络』『能源箱』等几个单词。
　　——果然不是单纯的事故而已。
　　少年想。不过即使猜到这些，现在的他也做不了什么。
　　这时，刚才经过的青年的身影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挺拔的身材，虽然同身边另一位青年相比要矮了几分，肌肉块的分布也略显不足，可是在行走间仿如带着韵律般的修长四肢，无声地显示出这是一副久经锻炼，饱含力量的身体。
　　再加上仿佛水银般闪耀反射着灯光的银色长发，紫罗兰色的眼睛，在朦胧的灯光下泛出如同珍珠般柔和的光彩的白皙肌肤，构成了会瞬间夺取所见者视线，让身边的人全部 ‘无形化’的美丽容貌，但泛着光泽的双唇上方的高挺鼻梁却扭转了整幅面容给人的柔弱印象，使整张脸显得英气勃勃。
　　奥利维•奥古斯都。
　　身为精神感应者，在黑暗中也能视物的少年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如果我能再长高20公分也能这么帅！
　　号称身高175公分，实际只有174.5，经常被人嘲笑‘像个可怜娘们’的少年不甘地想道。
　　直到第二天，飞船在离事故星域最近的加尔克星紧急登陆后，已经恢复心情的乘客们才从宇宙港内大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新闻得知，在前一晚黑暗的十分钟里，死神曾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同他们如擦肩而过——
　　登上某艘民间客船的恐怖分子不但杀死了船上的全部操纵人员，并强行绑架了飞船上的军的相关人员，借以同联盟议会谈判，而且在离开时破坏了飞船的一个引擎及供能系统。
　　尽管客船的名字已经在播出的时候被隐去，但刚从飞船上下来的人们却不会错认屏幕中那艘仿佛几年没清洗般的深黄绿色外壳，山鼠般外形的小型宇宙船——正是滕清泉他们之前搭乘的「格雷号」。
　　因为飞船需要就地整修，再加上接下来要进行的各种调查，在征求乘客的意见后，大部分乘客都丧失了继续旅行的兴趣纷纷登上了返程的飞船，其他还要继续行程的乘客们也分别被紧急送上了前往各自目的地最近的一班飞船。
　　为了安抚在本次事件中被牵连的无辜民众，政府和航空公司表示这趟行程可以免费，于是让滕清泉直接受益，坐上了速度是普通客船三倍但价格却在五倍以上，可以自由前往中心区的直达航班。这让他觉得偶尔遭遇这种看似恐怖，其实并没有多大危险的事故还是划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