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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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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幕低垂闪烁不定,借着月光胤禛一个个营帐找过去,也还是没见到胤祥,烦闷之下胤禛决定索性豁出一晚上一定得把人揪出来。
在营地的不远处有几点格外的闪亮,草原的河水多是百转千回的,看似一望平川的地面内里却是起伏不平,而且水流也不聚齐四分五裂的向低处延伸,在不知何处的地方再汇聚成河。河水刚刚解冻,隔着老远都几乎能感受到经严冬腊月洗礼所蕴含的寒气。风吹枯草留下一阵“呜呜”声,宛若有人痛哭一般。
胤祥就坐在河边的不远处,一只胳膊肘支地脑袋靠在上面,屈膝斜躺在地面上,嘴里叼着枯草不算,另外一只手夹着几根草轻轻搭在耸起的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远处天地相交形成一线,放眼望去原本高高在上的星辰如同落在地面。胤祥正望着远处出神,忽然觉得肩头一暖,侧头才发现胤禛不知何时已站到他背后面上愠怒。
把嘴里的杂草吐出去,胤祥盘腿坐直了和胤禛打招呼,“四哥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自己受不得凉?深更半夜不在帐篷里休息还四处乱跑。”
“见今儿景色不错才想着出来逛逛,”是自己有错在先,胤祥讪讪的也觉得不好意思,“过会儿就回去了。”
“在想什么?”
察觉出胤祥心不在焉,胤禛找了个位置也席地而坐,两个人面对面就这样互相看着。
“心烦,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胤祥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自二月与康熙爷巡视畿甸开始,他觉得心就没有在它该在的地儿呆着,上上下下连夜晚睡觉也不得安生。经常在半夜突然惊醒,身上的冷汗湿透了里衣,接着就是后半夜的辗转反侧。
“你何时烙下的这毛病?居然一直瞒着我!”
不等他说完胤禛眉心就凝成川字,胤祥刚过三十正是而立之年,体弱气虚的症状居然比自己还重。
胤祥倒是看得开,反过来劝胤禛别大惊小怪,“太医看过了也不是大事,皇阿玛安排的差事四哥还忙不过来,祥弟何必再去添乱。”
“胡闹!弟妹就这么任你一晚一晚的睡不着觉?”
“我不过心里有事放不下罢了。”
胤祥拽拽胤禛的袖子想把他的怒气压下来,却直接被胤禛反握回去。胤祥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贪凉,胤禛的身子总是带着凉意,就特别喜欢扒在他身上不下来。可如今在胤禛掌心中感受到却是一阵温暖,从交握的双手中传递到四肢,甚至连冷风的威力也减轻了不少。
“四哥,我总怕皇阿玛是不是不好了。”胤祥压低声音,半爬在胤禛肩头,将嘴凑在他的耳边低语,“我虽然见他老人家的次数不多,可每次都是听他在说过去的事儿。康熙多少多少年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还动不动就提起皇玛嬷,说小时候皇祖母怎么教导自己为帝、为君。每次听皇阿玛说的我都胆颤。”
经胤祥提起连胤禛也不由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心底窜出一种不知该称为恐惧还是无措的战栗感,他下意识伸手抱住了近在咫尺的弟弟,紧紧的将人揉在怀里。
“皇阿玛不会真的....”
后半句卡在嗓子里,胤禛张嘴试了几次也吐不出来,终于也还是到了这天。
“我也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否则早就告诉你了。”
胤祥下巴卡在胤禛的肩头,只觉得胤禛的声音听起来囔囔的,心里愈发的不好受。
不知不觉已过了亥时,可二人却还没有半分回帐歇息的意思,天寒地冻唯有抱着对方取暖。远远的胤祥只见有人影靠近,抬手拍拍胤禛示意他放开自己,等站起来拍干净褂子上粘的枯草,胤祥才看清来的人竟然是康熙爷的贴身太监李德全。
“四爷让奴才好找,几乎翻遍了整个营地,原来是在这里。”李德全气喘吁吁的给胤禛行礼,等站起来才发现原来胤祥也在。
“呦,奴才瞎眼,没瞧见十三爷。”
“皇阿玛召四哥?”没工夫跟他闲话,胤祥只捡自己在意的问,“都这么晚了是有急事?”
“这奴才可不知道。万岁爷只是说让四爷见驾,结果奴才在营地里没找到四爷人就回禀了万岁。结果万岁说不论多晚,让四爷今夜务必得去一趟。”
“我这就去见皇阿玛。”
胤禛背过身捏了捏胤祥的手,不让他再问下去。
“天也晚了,十三弟也回营歇息吧,明早四哥再去找你聊。”
胤祥会意,点头笑道,“想必皇阿玛有要紧的事儿,四哥快点去吧,不过别忘了还欠着十三弟诗呢。”
辞别胤祥,李德全引胤禛往王帐方向走,胤禛心急三步并作两步不一会儿就赶了过去。
“儿臣胤禛见过皇阿玛。”
康熙爷坐在案前,举起一本书凑在蜡烛前看,书已翻了近一半显然等了一段时辰。
“三更半夜不在营帐,跑到哪儿去了?”
“回皇阿玛,胤禛睡不着见今晚夜色不错出去走走,没想碰到十三弟,聊着聊着就忘了时辰,还要让皇阿玛久候。”
“你们兄弟两个还真有闲情逸致,”康熙放下书,别有深意的上下打量胤禛,“朕都奇怪,你居然和老十三这么合得来。”
“十三弟是儿子看着长大的,自然情分非比一般,而且十三弟与儿子脾气、性情相投,自然也更聊得来些。”
“脾气、性情相投?”康熙爷语气古怪,“在朕看十三并非是勤学忠孝之人,怎么你还觉得和他性情相投吗?”
胤禛头一次觉得康熙的话这么不中听,想也不想的顶了回去,“可儿臣就正好与皇阿玛意见相反。”
“算了,不提他了。朕只是一个人闷得慌,想找人唠唠嗑。你在这儿待会等朕困劲儿上来了再说。”
康熙爷明显不欲在胤祥的问题上深究,李德全早铺好了被褥,伺候康熙爷宽衣解带,等他躺下后才退了下去。
“在政事上你也不是新手,出去那么多次,没事干就跟朕说说地方上眼下都有什么弊端在。”
“这....”胤禛结舌刚想说没有,却一眼瞥到康熙锐利的眼神,立刻整理思路思虑着话该怎么说。
“依儿臣愚见,如今地方上最严重的莫过于阳奉阴违,视朝廷法度于无物。”
“嗯,这点肯定是有的。咱大清国疆土无限,而京城就那么大点,而眼睛呢也只能看到那么大点。连眼皮子底下还未必能看的明白,何况那么老远。那还有呢?”
“还有地方官员粉饰太平碌碌无为,食君之禄却并未担君之忧。”
“呵呵,”康熙侧躺看着胤禛突然一阵发笑,“依你的脾气确实容不下这种官。不过你从哪儿找那么多干吏、能吏出来?”
“朝廷官员多是经过科举层层选拔出来,依儿臣看他们不是没能力不过是不想动这份心思罢了。”说到兴起胤禛打开话匣子,如倒豆子一般把心里憋了多年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只要整顿吏治,加强对地方的监督、控制就不由得他们不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
“这法子也倒是有你的风格。”
一反刚刚的精神,康熙面上浮现出疲态,躺平身子倦怠的合上双眼,“朕忽然累了,你去架子上第三层把《贞观政要》拿下来给朕念念。等朕睡熟了你再退下去。”
“儿臣遵旨。”
胤禛并没有给人念书的经验,好在这本《贞观政要》是皇子们在书房的必修课目,他背也背的下来,寂静的帐篷内只留下他低沉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胤禛蹑手蹑脚放下书,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他人前脚离开王帐,后脚康熙爷就睁开了双眼。帘子还在晃动,康熙爷静静的等它一点点平稳下来,最终一动不动。
“朕……也许真能安心地一睡不起了。”
声音不轻不重,很快被空气吸收的干净没留下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