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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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走下误点的飞机，踏上成田机场坚实的地面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四个小时前的北京还是大雨瓢泼，而我站在北京国际机场候机大厅里，无言的看着窗外。
凝视着那打到玻璃窗上的斑斑雨痕，我不禁想起了当初。那年我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细雨，蒙蒙的雨丝模糊了记忆，晕染开那个少年白皙的脸庞。
他的秀发飞扬，他的唇角含笑，他的眸清澈剔透，映入一片天空的蓝。
摊开手掌，掌心银白色的细链上挂着一颗雕琢成樱花瓣形状的红宝石，那抹红色浓艳得像是，血。
我的眼睛有些迷离。
在浑浑噩噩中我生活了两年，自己都不知道这两年是如何熬过的，自离开以来我每天都在想念他，想得发疯，想得我每次看到这条项链，心中都有刺痛的感觉。
可是，我却连他的照片也没有一张，我只能握着这条他送的项链，在记忆的拼图中拼命寻找，拼凑一个已然模糊而泛黄的微笑，想念那份独属于他的温存。
得到飞机起飞延迟的消息时，我抱着简单的行李蜷缩在座椅中，像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猫，默默地在这无形延长的几个小时里播放关于回忆的电影。
我想了很多很多，主角，却只有我和他。
想起我和他的初见，在学校的樱花林，那个少年笑得令满树樱花黯然失色。他温润的嗓音，是我一生永不磨灭的美好。
想起他站在学校的网球场上，纤细的手臂飞扬，打出一场场精彩的比赛。待尘埃落定，他微微睁开的眼眸中，映入一片天空的蓝。
想起我走的那天，他震惊，却又硬生生掩下眼中的伤痛，只是话语中仍带有一丝颤抖。他说：依然，为什么，不能留下？
我无言，在凝视着他天蓝色的眼睛时。
他不懂的，不懂我父亲心中的伤口——那是从童年时期就遗留下的一块疤，它不停地渗着脓，混合着血水与泪水的记忆贯串了他整个少年时代。
直到遇见了我的母亲，脓血才堪堪止住。但我的母亲，那个美丽又骄傲的女子，却在他以为那伤口终于可以愈合了的时候，又给了他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是我不够好，我没有听他的话，不但爱上了一个日本男孩，还固执地，不愿收回这份情感。
那个男孩叫，Fuji Syusuke。
翻译成中文便是，不二，周助。
Syusuke，Do you know I miss you very much？我想着，念着他的名字，将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沉沉睡去。
恍若有泪水滑过眼角。
宛如一颗突然划过天空的流星。
走下飞机后我吐掉了嘴里的口香糖。薄荷清凉的味道让我想起周助清新的体香，那种无孔不入的樱花清香，淡淡的，却充斥了所有尘封的想念。
东京也下了雨，不大，在飞机起飞前已经停止。地上残留的水渍已经进化成混合着尘土的泥水。
小心地避开水洼，拖着不多的行李在人群中穿梭着。望着四周如迷宫般的出口，我竟是茫然。
在日本那一年真是白活了。
我自认不算路痴，可在爱情面前，我仍是懵懂顽童。
即使回来了，我依旧找不到幸福的方向。
终于在机场外的路口拦下一辆计程车。
报了地址，年轻的司机如三年前那位一般惊奇地瞪大眼睛看着我：“那可是东京的富人区呢，小姐是哪个集团的千金么？”
“千金倒算不上，车费还是有的。”我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开车”
他恭敬地行礼，拉开车门：“请。”
在那镶着“宫崎”铭牌的大门外下了车，按了门铃，身后，司机已经震撼到呆滞。
我淡淡地笑了笑。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上流社会漠不关心。
门铃里有应答声传来，却不是我熟悉的那个人的声音，陌生得令人生出寒意。
报上名字，静静地等待着。
大门缓缓开启，有人影从别墅中跑出，快得像一头奔跑在林间的鹿。
“依然……我的依然！”来人强势地拥我入怀，迎面带来一阵清淡的香水味，她蓬松的长发垂下来搭在我的肩头，双臂将我紧紧抱住，仿佛，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至宝。
我有些别扭地挣脱开来，行李箱倒在脚边，星星点点的泥水溅到了裤脚上，我看着她，深吸气，缓缓开口：“母亲。”
我的母亲，是一个中日混血儿。
她的网球很好，学生时代甚至得过全国冠军。但，我依旧认为她拥有不逊于网球的演技。
因为，我的父亲，那个叫莫璟的男人，他本来是恨日本人的，那么那么恨。而她，居然能让父亲，心甘情愿地娶她为妻。
真是可笑，他是那么骄傲的，却依然逃不出爱情的漩涡。
“依然，我们进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了。”我的母亲——那个高高在上的宫崎家族二少爷的女儿，宫崎纯，拉起我的行李，用欢快的语调说着，满脸欣喜地拉我进屋。
“小……诺？你、你真的来了？”雀跃的声音，来自我的外祖父，宫崎杉。他坐在沙发上，那么惊喜地伸出手，眸中飞快地闪过一道海水蓝的流光。
“我是莫依然，不是宫崎诺。”我冷冷地说。我知道这个家是真心待我，亦是真的爱着我。但那个男人成功地在我内心植入了对日本的隔阂，让我在踏上日本的土地时便不自觉地笼上一层冰霜。
只除了，那群少年。
他们的笑容太过明亮耀眼，强行融化了我所有的面具。
“啊，是么……”宫崎杉讪讪地收回了手，仿佛瞬间没了言语。
宫崎家家主宫崎凌摆了摆手，面露愠色：“杉，算了，坐那么久飞机想必她也累了。依然，你先回房间吧。”根本没有别人开口的机会，他已将命令下达。
我不动，只是问：“宫崎翔一呢？”那么多无关的人都来了，唯独没有他。
宫崎凌僵了一下，眼中闪过复杂痛苦的光芒。他沉声：“去了中国。”
得了答案，我没有多作停留，向二楼属于我的房间走去。
三年前初到日本时，我带来了我的所有。我曾真的认为，我回不去了。
两年前我再次匆匆离开，几乎将所有东西都遗留在这个名义上的家。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注定了我还会回到这里，回到这个，有他存在的地方。
推开房间的门，屋内摆设几乎未变，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书架书，放着笔记本电脑的写字台旁立着一柄熟悉的网球拍。
那些，全部是属于我的，至宝。
简简单单，朴素美好。
打开旅行箱，拿出一个七寸相框摆到写字台上。照片里的男子一脸阳光明媚的笑容，他的长臂松松搂着与我略微相像的母亲，共同护着站在两人前面笑容纯真的我。
背景，是北京欢乐谷美丽的大门门口。
照片以已经很旧，因为当时，我只有三岁。
三岁，甚至之前的那些日子，于我，于他，于宫崎纯，大概都是幸福而难忘的记忆。
因为那时，他只当她是中国人。而她，亦因为自己的私心，选择将一切隐瞒。
我轻抚过相框，收拾遗物时才发现他留下的东西少得可怜，照片不过薄薄一叠，约二三十张，张张都有母亲或是我的身影。活了四十年，他，竟连一张独照，都不曾留下。
这大概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印迹吧，那个得知真相后跑到酒吧销愁，泪水成串滑落，却倔强地不肯让母亲回来的男人，终于永远地留在了自己眷恋的地方。
也许他去了那个世界后依旧张狂，依旧倔强，只是不知如果没有我，还有没有人，会记得他。不知道他在那个黑暗的世界，还能否看到他一直念想的，天空的蓝。
“依然。”没有敲门的，母亲推门而入。
褪去了初见时的狂喜，她的语音很淡，很安静，所有锋茫全部敛去，如今的她，像是曾人尽皆知的大和抚子般温婉，小鸟依人。
“有事么？”我回头看她，她正对着光，灯光下那头蓬松柔软的卷发像泛着金色的光芒般，无数光点在上面跃动。
“父亲让我问你要去哪所学校读书，冰帝可以么？”她的汉语依旧流利，这也是她为何能骗过父亲十四年有余的理由。
微弯嘴角，她努力扯出一个笑颜，却无法成功，只好掩饰般摸我的头发。
“你似乎忘了，”我偏头，躲过她的爱抚，看着她琥珀般的眸子，轻笑，笑容却是冰点以下，“我，要去有他，或者有他的地方。”
我只有两个深爱的“他”，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另一个，我再无失去的理由。
“也就是，青学，对么？”
“是的。”我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她的眼睛忽闪了一下，像是要将什么痛苦的东西驱逐出去：“无论如何都要去么？即使，他……”
“对不起，我爱他。”我截断她的话，拒绝听来自她的任何事。尤其，是关于周助的。
她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倔强地回望着她。
良久，她放弃般轻声叹气：“依然，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自是不会反对，希望，你不要后悔，希望，你不会像曾经的我一样，体会被抛弃的痛苦。”
她张开双手轻轻抱了我一下，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依然，你一定要幸福。”
她走后，我走到窗前，凝视着那浓得化不开的夜幕。
又开始下雨了，细细的雨丝悄然飘落，静谧的庭院里，樱花树已然结苞。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回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