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醉》宫主憬

2、成城和阿平

　　郑情看着这个狭小的房间，然后站到窗边，这里只是一个拥挤的曾经被她视为贫民窟的地方，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朝一日来到这里。
　　而且竟然觉得幸运且苍凉。

　　天渐渐地亮了，微红的光芒映在她的脸颊上像是打上了腮红，她穿的是劣质而且廉价的天蓝色连衣裙，说自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心的确是轻松的，自从家里的变故发生了以后，很久没有这种安宁的感觉了，那天，她被成城领回了家，至于那个公鸭嗓子的名字叫做阿平，最近几年和成城混在一起。

　　相处起来其实才会发现这个人挺耿直，说话不经大脑，但是异常有趣，在接触这个人之前，郑情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豪爽的人，对的，就是豪爽。
　　不知道是不是曾经的那种大小姐心理在作祟，郑情总觉得自己亏欠着成城。

　　曾经两个人是同桌的时候都说，羡慕凡高那样的生活，生前受尽了苦难，死后他的画却可以流芳百世，可是现在他们才都明白，那样的生活不是他们曾以为的浪漫，而是一种现实，一种折磨。

　　深入社会孤立无援的他们已经了解到了社会的残酷，郑情在想，会不会自己有一天也和凡高一样，终于自杀了？
　　她就是一个比较偏执的人，曾经偏执地相信自己手里的就是真理。
　　直到应聘失败。

　　昨天成城告诉她，他出了大学之后和她几乎走了一样的路，每个即将踏入社会的大学生都对自己的未来有一个极其美好的畅想，可是那不现实，因为社会太现实。
　　曾经去应聘美工，教画的美术老师，画廊的鉴定人，可是大都失败了，或者在职务上呆不到一个月就离开了。

　　他总是觉得自己从大学里出来，怎么应该干这么不符合自己身份的工作？
　　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去应聘，又一次又一次失败或者辞职，最后高不成低不就。
　　落到现在这个模样。

　　郑情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也没有告诉过她，出于礼数自然也不能够多问了。
　　那毕竟是别人的事情。
　　只知道成城总是十天半月在外面跑，这些都是阿平告诉她的，还说什么干他们这行就是这样，本来就是如此。
　　郑情当时记得心直口块的阿平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成城借口打断了。

　　昨晚她就住到了成城的小屋，这是成城在这儿租的一间屋子，不怎么大，里面本来一个屋子的空间被分隔成了几个，改成了客厅等小房间，的确是小房间，小得不成样子。
　　敲门的声音响起来，成城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郑情，出来吃饭吧！”
　　郑情从脱了清漆的窗边转过身，应了一声，“马上就来。”
　　然后就快步走过去一扭那扎手的门把手将门打开，走了出去。

　　成城已经当先转身，向着狭小得可怕的客厅走去。
　　那里代替了她家原来饭厅的存在。

　　这里没有厨房，成城都是叫的外卖。
　　一个大男人是不会自己做饭的，尤其是成城，曾经这个男人说他的手是用来创造名作的。
　　而郑情，一个十指不占阳春水的大小姐，要是会做饭才是奇怪了。

　　有时候没有钱了，她就只有饿肚子，在没有得到法院通知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过去的，即使她手中还有那些名义上的产业。

　　两个人一前一后通过了狭窄的走道，中间没有任何人说话。

　　客厅里还坐着阿平，有些雍肿的身材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怕，可是眼神之间有些老实而且憨厚，记得当初第一次听到他说话的时候的那种感觉，似乎是不是好人，其实现在想起来哪里有那么多好人和坏人的分别呢？
　　毕竟只要有成城在，一切都好。

　　“哎！你们两个怎么慢吞吞的啊！我好不容易叫来的外卖都要凉了！瞧瞧你们这个死相！”
　　成城闻言狠狠地瞪过去，“再给我多说一句废话试试？！”
　　阿平立刻闭嘴了，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郑情一眼，似乎是在说：妹子，我什么都知道你不用解释！
　　看得郑情一阵无语，心情也更加轻松了。

　　成城转过头来对郑情道，“吃饭吧。”
　　其实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两个人的经历都属于不成功地类型，也许是难以启齿吧？

　　郑情坐下，习惯性地食不言。
　　只是阿平又开始絮絮叨叨，“我说成城，我们明个儿去哪儿啊？”
　　成城夹了一筷子牛肉，没有理会他。
　　但是阿平依旧没有停，从昨晚短暂的会面当中郑情已经知道了这家伙就是一个话痨。
　　“对了，我记得昨天我问你两是不是认识，你们两个怎么没有一个回答我！我说你们两个别给我装闷葫芦啊！倒是说话啊！”

　　郑情依旧安静地吃饭，倒是成城警告性地看了阿平一眼，你这个家伙最好安静点！昨天的事情还没有和你算账呢！
　　收到警告的阿平无奈地一耸肩，彻底地安静下来。

　　郑情终于能够安静地吃饭了。
　　早饭过后，阿平说要出去晃悠，其实阿平不住在这儿，只是据他所说一个人吃饭无聊所以才顺便带外卖过来和成城一起吃，不过现在又多了郑情一张口。
　　在接近中午的时候，成城出去了，他临走时告诉郑情，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给楼下的便利店老板，如果想出去散心也不要走得太远，这里的环境很复杂。

　　郑情自己也知道在这一块区域的确是鱼龙混杂，昨天晚上的那个巷子离这里只有不过三条小巷而已。
　　郑情看着成城削瘦的身影消失在了破败的小楼中之后，才关上门，她的未来，完全不知道在哪儿。

　　背靠着脱了漆的黄颜色的木门，郑情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这一贫如洗的屋子，慢慢地唇边挂上苦笑。
　　为什么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地变老？
　　越来越老……

　　在这座楼，里面的都不是好人，包括成城和阿平。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可是她不能够逃开，因为这个人是成城。
　　还有阿平，这个男人，比成城要大一岁，他说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所以最后干脆叫做阿平得了。
　　对于这个阿平，她一向自负聪明，却发现他的身上除了大大咧咧和粗俗之外只有一股狠劲了。
　　对于这样的人，就算能够和平地相处，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阿平这个人有一种莫名的害怕。

　　郑情抱着自己的肩膀靠着门滑下去，那些伪装的镇定都已经被消耗殆尽。
　　对生活的一种无奈的感觉已经彻底地要将她催毁，连衣裙的下摆撒在地上，晕成一圈忧伤的弧度。

　　成城和阿平在昨天的那条小巷会面了，成城给自己点上一支烟，阿平背靠着墙，手里玩着一只打火机，晃来晃去。
　　“成城，今天去哪儿？”
　　成城弹了一下烟，灰白的粉末飘落在地，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浓雾样的烟圈，“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
　　阿平瞥了成城一眼，“你该不会给郑情迷住了吧？别忘了你的身份……”
　　成城突然烦躁地扔了烟头，目光锐利地射向阿平，“再给老子废话一句试试？昨天的事情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阿平耸了耸肩，“我看得出来你喜欢郑情那女人，可是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你的身份，她会接受你吗？有的东西不是你想瞒就瞒得了的……”
　　阿平满脸的不屑和嘲讽似乎有些激怒了成城，惹得他伸出脚碾上那还闪烁着火星的烟头，“我的事情，你不用多理会，至于郑情的事情，保密，不要让那些人知道。”
　　阿平切了一声，“我说，那个女人就是一个祸害吧？不过既然是成城你的女人我就勉强帮你了，哪天有了儿子一定要让老子来起名！哈哈，我得叫他……叫他什么呢……”

　　看着陷入自己的想法当中的阿平，成城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了一包烟，抽出了最后一只烟，但是最后犹豫了，又烦躁地塞回去。

　　记忆里，又浮现出那个女生的那句话，好男人从来不抽烟。

　　抬头，转身，迈步，仰望，人生就这样过去了，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走向未知的深渊。

　　阿平自个儿在那儿念叨了半天，回过神来竟然发现成城已经走到了巷口，于是大喊了一声，“成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赶着去投胎啊……哎，你倒是等等我啊……”
　　阿平迅速地跟了上去，一路抱怨着，一副公鸭嗓子扯得老长老长。

　　刚刚对成城发出警告的那个人，仿佛一只都不是他，城市的天空终于亮起来了，阳光灿烂地让人不敢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