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记》末芜

8、蓝鲸

　　空茫的大海上，有一块不大的礁石，黑衣少女盘膝坐在石上，自言自语般的喃喃。
　　“大叔，你到魅城去吧，那里的海虽没有绝海这么大，可那里有很多朋友，你不会孤单寂寞的。”
　　一个深沉而带着沧桑感的声音回答道：“阿也，这是你第十八次来游说我了。”这声音仿佛从海底传来，又仿佛从天上传来，可大海茫茫却不见人影。
　　“是啊，大叔，你看我这么辛苦，每年都来请你一次，你忍心么？要知道穿越万里海域到绝海来是多么凶险？”黑衣少女伸手拍打着礁石，继续说道，“万一我被蛟吃了怎么办？万一我抓不到鱼饿死了怎么办？万一我淹死在海里怎么办？”
　　“阿也，小阿也还会怕这些么？”声音中带了几分笑意。
　　“怕啊！怎么不怕，这世上我什么都不怕，最怕大海了。海里的东西真可怕，水母和蛟最恐怖，还有海蛇和鲨鱼。不过，大叔你最好了，你又帅又温柔，你不可怕！”黑衣少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条与，提在手里把玩着。
　　那个声音沉默了，良久，才深深叹息一口，说道：“阿也，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你们千方百计地修炼成人，好与人为伍，其实，人类是最可怕的动物，最毒的蛇怕他们，最恶的蛟躲着他们，最狡猾的狐狸被他们剥了皮，连我这样天地间最为庞大的一族，也不敢靠近他们。阿也，与人相伴，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这就是你不愿到魅城去的原因么？大叔。”黑衣少女的绿瞳闪了闪，抬头看向远处的海平线，发了一会呆，“可是，人类中也有好人啊。”
　　“每一个种族都有好有坏，可是人类中的坏人实在太多了，我们防不胜防，就选我们修行千万年，我们永远无法揣测人心，阿也，人心险恶。”
　　他们的谈话被打断了，因为原本蔚蓝的海面，在他们谈话之时，忽然泛起了诡异的血红色，仿佛血液。
　　“大叔，是鱼的味道。”黑衣少女的鼻子动了动，空气中有了一种腥咸的味道，逐渐变得浓烈，最后令人作呕。
　　“不，是鲨，有人在这片海域捕鲨。这些人类，竟然找到这里来了。”那个声音陡然严肃起来，随即黑衣少女坐的那块礁石忽然开始晃动，最后竟升出海面，越来越高，一条长五十米的水雾“噗”的一声从少女的脚下喷出，直冲蓝天。
　　“哎呀，大叔，你弄得我全身都湿了，我最怕海水了！”黑衣少女又跳又叫，浑身竟不住地颤抖哆嗦。她脚下的礁石此刻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小小的礁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像一座小山那样瘦长的青灰色的躯体，头顶的孔洞中喷出水雾，往前五六米的地方才看见了蓝鲸的吻，他的眼睛黑如夜空，深邃辽远。黑衣少女在他的背上，就如手掌上的蚂蚁那样渺小。
　　“对不起，阿也。”蓝鲸的嘴一张一合，缓缓说道，每一个吐息，都使他身边的海水卷起不小的漩涡。
　　黑衣少女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块大大的浴巾，把自己全身都裹住，却还不住地哆嗦：“大叔，快去看看吧。没想到，竟有人能到达这里。”
　　蓝鲸展开短小的鳍肢，飞速地在海面浮游起来，就像一座小山以快艇的速度一动那般骇人。
　　循着海上的血迹，他们很快逼近了血的源头——一只巨大的白鲨已经奄奄一息，手头铦刺穿了她的头顶，鱼叉深深钉入她的腹部，鲜血便是从这两处地方流出的，她的身边，还有三头各异的鲨鱼也遭受了这样的伤害，七八艘形式各异的船围住了他们，船上金发而高大的人们用一种很别扭的语言在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一边还不停地忙碌着捕鲨的工作。
　　“是白妮她们。”蓝鲸沉吟，黑色的眼眸中露出令人胆寒的冷光。
　　而后，电光火石的一瞬，恐怖的事情发生了——血红的海水翻滚着卷向空中，高达十余米，将七八条船包裹在巨浪之中，震耳欲聋的呼啸声掩盖了所有人的呼喊，而后，巨大的海浪冲向渔船，十余米高的浪头瞬间落下，将七八艘游船连带着人卷入海底。短暂得连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过去后，海面归于平静，连原本鲜血染成的海水也恢复成深湛的蓝。
　　片刻前还伤痕累累的白鲨已经痊愈，头顶和腹部的伤痕不见了。
　　“谢谢王。”白鲨向蓝鲸游来，嘴巴大大的张着，用特异的语言与蓝鲸沟通，“王，人类越来越贪婪了，我们的家园已遍布危机。”
　　蓝鲸沉默下去，他背上的黑衣少女终于止住了哆嗦，苍白着嘴唇，有气无力地说道：“连大叔也无法阻止么？”
　　“没有一种生物能阻止人类，人类是世上最智慧的种族，就连神界也由他们主宰，飞升的妖怪，只能成为他们的坐骑。”蓝鲸缓缓道，他的声音带着说不出地疲惫，“人的力量面前，我又算什么呢？”
　　大家都沉默了，夕阳落到海天一线的地方，将海绵染得红光粼粼，宛如鲜血。
　　蓝鲸在海面缓缓移动，力量的透支已使他无法像先前一般游动如梭。他如山一般的背上，坐着那个黑衣少女，一双绿瞳闪闪发光。
　　“阿也，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蓝鲸停在了水面上，他身前不远处，便是金黄的海滩。
　　“大叔，我知道你一定无论如何都不愿走了。可我还是会每年都到绝海去看你地，下次，咱们去真正的海尽头，到人类无法到达的地方去！”黑衣少女抚摸着蓝鲸的背，轻轻说道，她绿色的瞳仁中出现了一线黑色，诡异莫名。
　　蓝鲸不回答，就如一座山那般立在海中，看着少女蜻蜓点水般地飞掠过海平面，直到了金黄的沙滩上，变成一个黑点，那巨大的、如山一般的身躯才带着漩涡沉入海底，消失不见。
　　沙滩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金发而高大的人。看到他们，少女恢复正常的瞳孔忽地又收缩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身，朝着蓝鲸消失的地方，呆呆地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