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敢爱（GL）》尾行的竹子

8、天各

　　“月姐姐，你又在发呆了。”小院落宽大的躺椅里，两人紧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李枫华的头亲昵地靠在上官月的肩上。
　　平日里伺候她们起居的殷秀儿已被她们遣到了院子外把风，以免有人经过将她们亲密的样子看了去——虽然大人多半会以为两人是感情要好才成日里腻在一起。
　　“嗯？”上官月疑惑地偏过头，似乎还未完全回过神来。
　　“月姐姐，和枫儿在一起，你也这样不专心么？”小小的脸上带了责备，李枫华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上官月歉然一笑，将发丝捋回耳后：“抱歉，枫儿，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值得月姐姐把枫儿丢过一边，想自己的心事？”李枫华无视她警告的眼神，调皮地将她的头发再次弄乱。
　　自从在枫亭驿表白心迹后，两人的关系便一日千里，比平日里还要亲密黏糊几倍。上官月心结已去，自是不再顾虑重重欲说还休。李枫华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大家闺秀一般的月姐姐说话调情起来，竟如此地牙尖嘴利，往往几句话里就能将她说得面红耳赤娇羞不已。这要是换作从前，可是上官月脸红的次数多些。
　　“昨天，师傅找了我去……”上官月停了停，似乎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师傅？你指的是璇玑真人么？”李枫华虽时常出入上官府，但对深居简出的璇玑真人当真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是个成日木着脸的道人。最开始的时候，因为上官月要调养身子，两人难免碰过几次面。后来上官月身子日好，璇玑真人便极少露面了。
　　上官月点了点头，秀眉微蹙起来，思绪又飘回了昨日。昨日旬休，李枫华回家看望父亲，享受天伦之乐，很久不曾见面的师傅璇玑真人却难得将她找了去。
　　“月儿，你近来的身子如何？”璇玑真人审视着她。
　　上官月道：“月儿身子好多了，这一年，旧疾已几乎没有犯过了。”
　　“那就好。”璇玑真人点了点头，背负双手，在房间里走动起来：“月儿今年，有十岁了罢？”
　　“是，师傅。”上官月微垂下头，恭敬地回答。
　　“十岁……可也不小了。”璇玑真人停下了脚步，沉吟道：“一般武林中人自幼便开始练气筑基，以便日后习武之时事半功倍。若是过了年岁还不准备，再高的天资也会被浪费。”
　　上官月微蹙起眉：“师傅此言……何意？”
　　“月儿，你聪明伶俐，天资极高，为师生平所见之人，唯有你师兄的天赋可以与你比肩，奈何他却是男儿之身，不能担负起龙师大任。你入我青城门下已有数年，心里可有过什么打算没有？”
　　“这……”
　　“当年收你为徒之时，我曾问过你的志向。你曾说过，你虽为女子，但仍有青云之志，不愿学普通女子一辈子相夫教子。”璇玑真人看着爱徒，一脸的赞赏：“你当时说，女儿并没有哪里输与男儿，男儿能为之事，你亦能为。为师听了心中大为欣慰，这才收你为徒，继承龙师之位。如今这些话，你可还记得？”
　　上官月点头道：“月儿自然记得。”自古以来，女子的地位便不及男子，只得沦为附庸。史书上有的，全是男子的身影，文的也好，武的也罢。而女子，只能出现在后妃传、烈女传里，这是何等的不公？
　　上天既赐她上官月这样的思想与智慧，她便要以此让世人明白，女儿并不输于男儿，她上官月，定会让天下人刮目相看。
　　“若为师再问你同样的问题，你仍是一样的回答么？”璇玑真人肃然问道。
　　上官月道：“是，徒儿的答案不变。”
　　“好，你后日便收拾行囊，随为师回青城山罢。”
　　李枫华身躯一颤，坐了起来：“月姐姐，你、你要去青城山了？！”
　　上官月轻轻点了点头。
　　“明天就走？”她脸色煞白。
　　上官月伸手轻抚上她的面上：“不，我求师傅多给我一天时间。”
　　“月姐姐，”她抓住她的手，恳求道：“你别去青城山好不好？留下来陪着枫儿……”
　　“枫儿，”她柔柔地道：“月姐姐是要去青城山学武，将来好用所学守护枫儿。”
　　“枫儿不要！”李枫华见她面色微僵，忙补充道：“枫儿不要月姐姐走，月姐姐就算不学武，也是枫儿最喜欢的月姐姐。”她拿脸蹭着她的面颊：“所以，月姐姐不要走好不好？月姐姐若是离开枫儿，枫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傻枫儿……”上官月轻叹一声，将李枫华拉到膝上，轻轻抚摩着她的长发，指间没入发间，带来柔滑的触感：“青城山，月姐姐不能不去的。”
　　上官月胸怀远志，希望有朝一日女子不再沦为男子附庸。可她去青城，未尝不是为了将来——她与李枫华的将来。
　　女子与女子相恋，终究是为世俗礼仪所不容的，纵然她们百般相爱，生死不渝，上官家与李家也必然不会同意。现在自然无事，待她们都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纪，两家定会逼着她们各自嫁人，相夫教子——这是天下几乎所有女子都难以摆脱的命运。
　　上官月想要摆脱这种命运，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成为一个不会被女子千百年命运所左右的人。
　　龙师正是这样的人。
　　龙师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者，此生唯一要服从的人，只有皇帝而已。而皇帝，自然不会有闲情干涉她们的私事。
　　所以，她必须去青城，必须成为龙师。
　　不但因为她为天下出力的理想，还为了眼前让她柔了心肠的小女孩儿。
　　“月姐姐，枫儿不想你离开……”小女孩将脸埋在她的大腿上，隔着衣料，上官月可以感受到不断扩大的湿热。
　　“傻丫头，别哭。”上官月心疼地将她搂入怀中：“月姐姐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待月姐姐学成归来，便日日陪你去看枫如何？”
　　李枫华拿衣袖抹了泪：“月姐姐骗人，枫叶只有秋天才有得看。”
　　“那平日，月姐姐便看你这个‘枫’，”她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日也看，夜也看，看到我再也看不到东西为止，你说好不好？”
　　月姐姐又说那些羞人的话了……
　　李枫华微红了小脸，把脑袋埋进她怀中：“嗯……”
　　“那枫儿不要哭了，”她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月姐姐走之后，枫儿也不许哭。要是月姐姐知道枫儿哭了，可是会惩罚你的。”
　　李枫华吐了吐舌头：“枫儿哭的时候不会让月姐姐知道的。”
　　“月姐姐会知道的……”上官月拿了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心口上：“因为枫儿哭的时候，这里会疼。”
　　无论两人有多么舍不得彼此，上官月离开的时日终于到了。
　　那一天，上官月坐在马车里，璇玑真人亲自坐在车辕上掌马。马车出了城门后，上官月仍掀开车帘，不断向后看着。
　　虽然早有约定，今日不要李枫华来送，免得徒增别离的伤感。然而真未见到她时，上官月心中却空落落地，仿佛失掉了一大块，难以言喻的惆怅充斥着心房。
　　“月儿，你在看什么？”车外，璇玑真人淡淡问道。
　　“没什么……”上官月最后看一眼长安城门，默默放下车帘：“没什么，师傅。”
　　马车在官道上迅速行驶着，上官月木然坐在车中，心中空荡荡地，十分难过。
　　她想见她，她想见她的枫儿。没有见到她，她怎能这样离开？
　　可是枫儿……此刻应该躲到哪个角落哭泣了吧，因为她的心正在隐隐作痛着。
　　马车不间断地行进着，上官月忽有所觉，猛地掀开了车帘。只见这官道两旁的枫树上，红叶如火一般跃入眼帘，灼烧着她的心。
　　枫亭驿，前方便是枫亭驿。一辆熟悉的马车正停在道旁，驿站前却没有一个人。
　　可是她知道的，她知道李枫华此刻一定就在这枫亭驿内，等待着她从门前经过。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她，这满树枫叶，已经说明了一切。
　　马车迅速行过枫亭驿外，驶向远方。上官月终究没有下车——因为她知道，若是自己见到了李枫华，今天怕是再也走不了了。
　　前方是未知的旅途，上官月却感到心中充满了力量，面对一切险阻的力量。
　　因为她知道，这满天红叶的情景将会伴她度过在青城山的岁月，并且时刻提醒着她，在这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回来。
　　枫儿，你等我回来。
　　到那时候，月姐姐会与你携手并肩，共同欣赏这满天火红的美景。
　　天下第一美景。

作者有话说

　　月姐姐，你的誓言，做到了么？
你可知道在这枫亭驿里，枫儿静静地看你行过，却什么也做不了。可知道她有多么期盼你能停下车来，向她道别？
某位同学说得没错，枫儿一辈子都在等着她的月姐姐回头，带她离开这令人厌恶的金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