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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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又点了一根烟。
柔和的月色里只听到花瓣簇簇飘落的声音。莲姐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宽大棉裙，这让她看起来很清爽，不再是厨房里那个油腻粗鲁的厨子。
“莲姐——”不知为何，我的声音在发颤。
刺耳的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
“莲姐，餐馆让人砸了，不过还好有警察及时赶到把那些坏蛋抓住了！”是小五异常兴奋的叫声。
莲姐轻描淡写的“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把手里的香烟掐断，苏鱼的故事就此打断。当我们打的赶到了餐馆，只见几辆警车刚刚呼啸而去，小五和柱子阿亮等人正站在门口。原来是白天那伙流氓前来泄火报复，不过他们也够倒霉了，刚刚砸碎一块前门的一块玻璃便被早守候在此的警察一举抓获。
我暗松一口气，但又有些害怕。地面上的小混混可是惹不得的，虽然这次躲过，可是等他们放出来后不知还会不会来餐馆捣乱。莲姐看起来也心事重重，她让我们进去收拾，自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不知想些什么，谁也不敢过去打搅她。
月亮被一团黑云遮住了，夜色渐浓，只有昏暗的路灯投下黯淡的光。不知哪里传来咿咿呀呀的二胡声，拉的是《二泉映月》。有一个影子从路那边向她这边走来，走的很慢，面目渐渐清晰，一身简洁利落的黑衣黑裤，竟是白天那个身手不凡的女子。莲姐仍在发怔，她看到了那黑衣女子，但神情依旧茫然，目光仿佛穿透她，而看向了遥渺的远方。
黑衣女子眼中闪过愕然，但又恢复自然。她看也没看我们一眼，竟坐在了莲姐的身边。俩人谁也没有说话，非常默契的保持着风雨前的平静。良久，莲姐才说了一句：“是你报的警？”见黑衣女子没有否认，莲姐道：“你应该知道，他们这些人不会就此罢休，我们开餐馆的人不愿为一点小事得罪这些地头蛇。”
“他们不会再来你这里，你大可放心。”黑衣女子冷笑道。
我气不过她的态度，上前道：“你凭什么这样大包大揽？”
她连瞧也不瞧我一眼，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证件在我面前一晃。“就凭这个，可以吗？”
就着暗淡的灯光，我认出那是一张警官证：三级警司何怜，照片上英姿飒爽的女警正是眼前这个女子。原来，她竟是警察！我又是惊奇又感觉新鲜，因为像她这样年轻漂亮的女警真没见过，身手又是这样的好，干净利索中带着一股子狠劲，连那些凶恶的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收回警官证，莲姐依然是那副冷淡的表情，黑衣女子警察的身份也没有带给她多大的震动，她再次陷入莫名的深默中去。何怜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缓慢的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头也不回的走入黑暗中。
安静温柔的小城，没有繁华都市的灯红酒绿和浮华喧嚣，深夜只是一个孤独忧伤的梦境，只有路边梧桐树被风吹动如流水一样的声音，叶子在微弱的月色下是幽绿的光泽。夜风清凉蔓延而来。
莲姐始终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坐在那里，直到听见远处传来仿佛一声爆竹清脆的响声。她惊的站起来，脸色煞白。“没什么，不知是哪个调皮的小孩半夜里起来放爆竹吧。”我说。莲姐呆了一呆，突然冲入了夜色里。
“莲姐——”我不知发生了什么，紧跟着她跑出去。莲姐虽然身子胖，可是跑起路来轻捷灵活，我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跑过了两条街道，在路的中间，一个人躺在那里，身下是一滩血迹。路灯忽明忽暗，映着她一张平静的脸庞，我大声的尖叫起来，脑海里顿成一片空白。
何怜死了。那年轻美丽的女警司，离开我家的餐馆，五分钟后被人枪杀。我一直处于恍惚和惊惶里，连到警局里录口供都像在做梦一般。可是莲姐却表现的与平常无异，她有条不紊的回答着警察的问话，沉静如水。我有些愤怒了，因为莲姐冷酷的心，可是我又无从指责她，因为何怜警司的死于她并没有关系，最起码，没有证据表明她们之间存在任何关系。
天已蒙蒙亮，我和莲姐筋疲力尽的走出警局的大门。天空是灰蓝的颜色，隐约透出一丝透明的青，树叶飞舞着落在地上，被匆匆的行人践踏。
两辆沾满尘土似是远途而来的警车疾驰进警局的大院，车上下来几个身着警服面容严肃沉痛的男人，其中有一个高大英挺的男子，车尚未停稳就跳了下来，他的双眼红肿，然而他的目光却凛冽如冰寒气逼人。他向我们淡淡扫过一眼，这时已有警局里的重要头头匆忙迎向他及身后的人。我听到他们称呼他为“杨队”，莲姐本来是半拖半拉着我出来，可是当那卓尔不群的男子扫向我们时，她的手突然放开了，身形也僵住不能动弹。当他们已经走进警局的大楼，莲姐忽然扔下来飞快跑出大门。
我在离警察局不远的一个垃圾箱边找到了她，她像疯了一样在垃圾里不知寻找什么，两只手全粘满脏乎乎的东西。不时有路人向她投来蔑视嫌弃的目光。我急忙上前阻止她，她一把推开了我，力气大的惊人。“莲姐，你疯了吗？”我气极大吼。她抬眼看我，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充满了红血丝，她的嘴唇微微张着，很茫然的样子。
“莲姐，你没事吧？”我放柔了声音。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里滚落下来。“青樱，我没有办法了。”她微弱的对我说，神情悲痛欲绝。
我惊恐万分，一向沉稳自信的莲姐站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不顾一切的哭泣，这让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和恐慌。果然，莲姐回到家后便病倒了，高烧连日不退，直到爸妈接到我的电话后连夜从海南飞回来照顾她，她的病这才好些，最起码不再昏昏沉沉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可是她还是憔悴不堪，人整个瘦了一大圈，已经有了两个深陷的青色眼窝。
一天医生打完针走后，她微微的睁开眼睛问我：“青樱，何怜的案子破了吗？”
我难过的摇摇头。因为有一个远房表姐在警察局里当内勤，我多少从她嘴里打听出了一点消息。那晚袭击何怜警司的凶手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一枪击致命，而当时何怜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与她相爱三年恋人，曾以破获多起大案要案而在警界闻名遐迩的刑警大队慕容飞悲愤之下立下军令状：一周内不破此案就地辞职！因为这件案子的特殊性及死者的身份，案子已经引起警界高层的极度重视，可是三天过去了，因为歹徒在现场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案情进展的异常困难，除了重病的莲姐，我和那晚在场的餐馆的其他人也被频繁的请去警局协助调查，被那帮跟何怜有过冲突的小混混们所累，地头上的其他流氓无赖也再无一日安宁。
莲姐听完后，久久没有说话，然后闭上眼睛似是睡着了。
外面阴天，屋里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一道闪电劈落下来，接着听到轰轰的雷声。我正要去关窗，院子里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子，穿一件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黑衣衬衣，头发和胡须似乎几日未打理，有些落拓潦倒的感觉，可是掩不住眉目间逼人的冷锐英气。
“我是慕容飞，请问于莲生小姐在吗？”他冷淡但不失礼貌的问我。
原来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慕容飞？我不禁有些吃惊。“莲姐病了，不能见生人。”我生硬的说，一场横飞而来的大祸打乱了我家的平静和幸福，餐馆被迫关门，莲姐也因此重病缠身，懦弱老实的爸爸妈妈背后早哭过几次，这让我又是难过又是心痛，可是依我之力又怎能改变这一切呢，心中早暗恨上这帮无用的警察。
他并没有因我的态度生气，仍旧客气的说：“我只想问于小姐一个问题，问完马上走，不会耽搁很长时间的，请你帮帮我，好吗？”说到这里，他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了。我犹豫了一下，这时莲姐已经听到我们的谈话，她虚弱的道：“青樱，让他进来吧。”
我不情愿的把慕容飞让进屋。因为莲姐不喜欢药水味，还有她养的金鱼也怕熏，所以我特意在屋里放了一盆茉莉。他一进来便看到了茶几上的鱼缸，那几条不知什么品种的金鱼正无精打采的潜在缸底。慕容飞眼中闪过一丝凄凉的神色，他转向躺在床上一动未动的于莲生，她的头侧向里，看不到她的表情。
“慕容警官，你有什么事就快问吧，莲姐需要休息。”我在一旁说。
他默然片刻。“于小姐，请问你认识苏鱼吗？”他一字一字问。
我呆住了，脑中充斥着轰轰的雷声。
他又问了一遍。
她沉默。
外面的瓢泼大雨已是铺天盖地。
“我不认识。”莲姐说。她的声音因为高烧已变得沙哑。
“慕容飞，你的问题已经问完了，可以走了！”我急着想撵客。可是他没有理睬我，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那么，你认识殷风随吗？”
我已经看到莲姐全身在发抖，我害怕的上前去推慕容飞：“你说话不算话，你快走吧，我们不欢迎你来——”
慕容飞固执的站在那里，任我怎么推也分毫不动，我都快抓狂了。莲姐猛转过身来，她的眼眸犹如火焰般灼灼燃烧，带着激烈绝决的仇恨和愤怒，她的脸颊布满了病态的潮红，急促的呼吸着。
“我不认识他，你满意了吗？你听好了，苏鱼和殷风随我谁也不认识！”她声嘶力竭的冲着他喊，眼泪一边刷刷的冲下来。
我坐在一边的椅子里，再不发一言。
慕容飞已经像化石一样僵住了。她崩溃的哭泣和怨恨凄惋的目光让他的大脑瞬间变成一片空白，狂嚣猛烈的大风呼啸而入，无处可逃的尖锐的痛深深触及灵魂。
像是要爆炸的可怕沉默，三个人几乎窒息。
终于，他的眼睛从她脸上艰难移开，一转身走入大雨里。我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竟有点可怜他。虽然他外表看起来这么坚强，虽然我不知道他和她，苏鱼和殷风随，还有何怜，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纠葛，虽然，笼罩着莲姐的那些秘密已经在慢慢揭开——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