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许来生（GL）》尾行的竹子

43、朱雀长离

　　从黑暗的幻境骤然跨入一片火海，离朱有些不适应地微眯起眼。眼前传来一阵锐利的尖啸，紧接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将允逸护在身后，衣袖掀起一片蓝云，将飞腾而至的火焰挡下。
　　半空之中，一只巨大的火鸟张开火焰般耀目的羽翼，尖喙愤怒地张着，仿佛要择人而噬。见两人出现，火鸟身上烈焰更旺，口中似有红光汇集，仿佛顷刻便能发出毁天灭地的可怕力量。
　　“朱雀，”离朱忙道：“且听我一言。”
　　“先受死再说！”火鸟口中发出人声，分明是愤怒已极。
　　离朱凝身立定，护在允逸身前，便仿佛是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将一切危险都挡在了墙后。
　　“你若伤了我二人，可莫要后悔。”她冷冷地道。
　　朱雀冷笑一声：“可笑！这样的威胁，我还听得少了么？卑鄙无耻的人类，受死罢！”
　　只听允逸悠悠地道：“朱儿，我早说什么来着？这恶女人根本是块顽石，怎么点都点不透，你何必理会她和那什么镜儿的事。”
　　朱雀长鸣一声，口中红光立消，急切地追问：“镜儿？你方才说的是镜儿？”
　　允逸眨了眨眼：“什么镜儿？”
　　朱雀怒嚎道：“你知道镜儿的事情？快说！”
　　“我是知道镜儿的事情，不过……”她故意拖长了声音：“知道得不多。”
　　“你——”
　　“但却是你最想知道的。”有些人总喜欢将一句话分成几段来吊人胃口，允逸此刻就非常有扬眉吐气之感。
　　“你知道镜儿在哪里？快说、快说！”纵然当年怨恨镜儿的离去，但她无时无刻不想再见到她思念的人儿，这份心情有时候甚至超过了她心中的恨。
　　允逸好整以暇地抱臂胸前，慢悠悠地道：“你想见她么？”
　　火鸟在空中沉默了，巨大的、美丽的羽翼缓缓扇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朱雀心中的犹豫。过了片刻，一团火焰自空中落下，朱雀化形成人，出现在两人面前。火红的眸子此刻有些黯淡，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允逸，过了一会儿，轻轻地道：“你说罢。”
　　“说出她的消息之前，我有一个要求。”
　　“你要什么？火精之华？”朱雀不耐地道：“不必多说，拿去便是。”
　　允逸摇了摇头：“我想知道你们的故事。”
　　朱雀眼中精光一闪：“这些事情，与你何干？”
　　允逸一挑眉：“说与不说，你自己选择。”
　　朱雀看向离朱，却见她神色当然，却紧握着允逸的手，态度立场十分明确。朱雀银牙暗咬，终究是抵不过想见镜儿的冲动，她叹了口气，将她与镜儿的故事娓娓道来。
　　一千多年前，朱雀在仙界各地巡游之时，偶然经过这座村庄，当时飞得倦了，便收了翅膀，在溪边歇息，却被来溪边玩耍的镜儿看到。镜儿一见之下，便喜欢上了这只火红的、美丽的大鸟。
　　朱雀在仙界力量高超，不是为人类所敌视，便是为生灵所敬畏，何曾见过这等不畏惧她，却要亲近她的人类？她心中一时起了相试之意，便以朱雀原形与她相处了半年，之后，化身为人，想要看看她是否会因为自己是灵物而被吓退。谁想镜儿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亲近于她。
　　两人由每隔一阵在溪边相会，到恨不得日日相见，关系愈发地亲密。可镜儿的异常终究是让村里人发现了，朱雀的身份也暴光在村人面前。这个村庄很是排外，村里人对朱雀一致地敌视，尤其以村长为甚。朱雀也发自内心地不喜欢这些人类，只是碍于镜儿，才没有发作。
　　然而有一日在溪边，朱雀现了原形让镜儿趴在她背上睡觉时，却被一个村人所窥见，村里开始流传起她是妖孽的说法来，镜儿出来见她时往往为人所阻。终于有一日，朱雀受够了这些无知的人类，想要将镜儿带走。镜儿却对村子十分眷恋，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村子里去，做最后一次努力，让村人接受朱雀。
　　可谁又知道，就是那一次，两人竟成永决。朱雀在溪边苦等，等来的却是手持武器，气势汹汹的村人。
　　镜儿认为她是妖，不愿跟她走了。
　　那些人是这样说的。
　　她当时大怒，心中自是不信，却不好伤害镜儿珍视的村人，只得暂时离去。在山上静思一夜，她决定再回村中，无论如何，也要与镜儿当面对峙。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一夜时间，整个村落都搬离了这个地方，只留下荒凉废弃的房屋，仿佛在嘲笑朱雀的痴心。
　　那一刻，愤怒的火焰再也难以抑制。她将整座山化作一片火海，所有的房屋、树木、花草……回忆，都化作一片焦黑，再难恢复原貌。
　　她心中又痛又恨，再也无力离开这个地方。于是她将自己禁锢了，永远地留在了这片荒芜的土地上，痛苦，悔恨。
　　“原来如此……”允逸叹息一声：“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再一次重温当年的故事，朱雀心中再难平静。
　　“可惜大好的姻缘，就因为误会而天人永隔。一个怨恨了千年，一个日日相见，却无法相认。”
　　“你说什么？！”朱雀娇躯一颤：“误会？！”
　　“朱儿，”允逸向离朱扬起笑脸：“你准备好了么？”
　　离朱嘴角微弯，指甲在指尖一划一甩，几颗血珠洒落在身后的石壁上。霎时间光芒大作，一个娇弱单薄的身影在光芒之中慢慢现出身来。
　　朱雀睁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人——
　　“镜、镜儿！”
　　离朱的血液里含有高深的仙力，借此，镜儿方得以现行出来。虽然只是个朦胧的身影，却不难看到她面上同样激动的神情。
　　“朱姐姐……”
　　“你……你……”朱雀咬了咬下唇：“你怎么会……会在……”
　　“那日……我死在了祠堂前，魂魄便附在了这面石壁上。”镜儿垂下眼，轻轻地道：“多亏了这样，镜儿才能一直陪在朱姐姐身边……”
　　朱雀咬牙道：“你死了？是那些人类害死你的？”心中恨意大生，只恨不得将害死镜儿的人锉骨扬灰。心中却又隐隐有了一分了悟——镜儿当年为什么没能来赴约？
　　镜儿摇了摇头：“朱姐姐，一千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人，早已死亡多时，一切的恨，都该烟消云散了。”
　　“烟消云散？”朱雀恨声道：“那你我之间的事就要这么算了么？若不是他们……若不是他们……”若不是他们相阻，她们又怎会分离千年，生死相隔？
　　“朱姐姐，”镜儿柔声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朱雀连忙上前，相要伸手触碰，却怕伤了她虚弱的魂体：“镜儿，你放心，我定会救你的。”
　　镜儿微微一笑：“朱姐姐，生死有命，能伴你千年，我已死而无憾。”
　　“不！”朱雀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我定会救活你的，我们还要在一起再过一千年，一万年。”
　　“朱姐姐，你听我说。”镜儿缓缓地道：“凡人寿数有尽，魂寿亦有终结之时。我的魂魄在这石壁中已有千多年，今日，便是我魂寿耗尽，魂飞魄散之日……”
　　允逸闻言身子一颤，感到离朱握着她的手陡然缩紧，两人都露出紧张之色。
　　镜儿竟也如允逸那般，是魂寿将尽之人？
　　朱雀拼命摇着头，却说不出话来。镜儿继续道：“能陪着你这么多年，我已心满意足。上天总算是待我不薄的，在我魂飞魄散之日，送来了这两位恩人，让我能再见你一面，和你说说话。”
　　“镜儿……”
　　“朱姐姐，镜儿何尝不想与你一道走下去。可是……终究不成了呢……”镜儿微笑着，身影越来越淡：“这些年，朱姐姐的爱恨与痛苦镜儿都看在眼里，除了默默地看着朱姐姐，镜儿什么也做不成。”
　　“如果可以，镜儿宁可用魂飞魄散来换得与朱姐姐共处一日。”
　　“朱姐姐……此时此刻……你还恨着镜儿么……”
　　“我恨你，”朱雀的颊旁淌下火红的泪：“永远恨你。”
　　镜儿轻轻一笑，身影终于化作虚无，回归仙灵。
　　“镜儿……”朱雀呆呆地看着，已然痴了。
　　我恨你，恨你不住地抛下我，离开我，留下我一个人。
　　可是这一回，朱姐姐不会再等你了。
　　如果等待换来的只有永隔的结果，那么这一回，就让我去追寻你吧。
　　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是否还存在，我都会追寻你的痕迹，走到世界的尽头。
　　仿佛一轮红日从体内升起，一团红色的精气自朱雀口中飞出，在空中悬停片刻，迅速向允逸飞来，被吸入七星琅中。
　　“火精之华……”离朱愕然道。
　　“你们已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可以离去了。”朱雀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说道。
　　允逸从她的声音里感受到了死气，忍不住道：“朱雀……”
　　“今日之后，世上再无朱雀。”朱雀眼中红芒暴涨，她大笑着，笑得心中生疼，泪水直流。
　　下一刻，她化作漫天红雨，飘洒在了这座山的每一个角落。焦灼的土地上奇迹般地钻出火红色的植物，这些植物疯狂地生长着，结出了状似泪滴的果实。霎时间，漫山遍野尽是一片火红，红得让人心疼。
　　“朱雀她……”允逸慢慢垂下眼——镜儿的结局，也会是她的么？
　　“若你如此，我亦然。”仿佛看穿了她的心，离朱在红雨下将允逸拥入怀中，轻轻地道。
　　这一刻，什么也不必再说了。允逸抱紧了离朱。
　　这样……倒也不错。
　　只是……
　　“我还是喜欢活着，朱儿，”允逸眼中微涩，嘴角却扬起满足的笑容：“和你一起活着。”

作者有话说

　　内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