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许来生（GL）》尾行的竹子

21、夏虫语冰

　　被离朱关着的第十天，离朱终于将她一人放在房中，自己则到正殿去了。
　　根据溜过来陪她的陆离说，五宗大会即将召开，离朱此刻正在接待别派前来传信的弟子。
　　“五宗大会？”允逸自然不解。
　　“就是一群老头老太闲来无事的聚会罢了，每隔百年就要整那么一次，讨论讨论怎么飞升啊，维持仙界平衡啊……之类的无聊问题。”陆离靠在墙上，懒洋洋地道。
　　允逸轻咳一声：“你怎么这样形容他们？”
　　“不是么？你们凡人几十年就百发苍苍的，那些个宗主们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月了，不是老头老太是什么？我娘和他们比起来，那已经是小得不能再小了。”
　　“你们已经是仙人了，还怎么飞升？”
　　“人总是向前看的嘛，做了人想成仙，做了仙又想得道成神，要不怎么说道无止境呢？”陆离眨了眨眼：“不过仙界自开辟以来，有无数人妄想过飞升成东皇太一那样的真神，可惜从未有人成功过。”
　　允逸笑道：“我若是太一，也不愿狂妄自大的人与自己比肩。”
　　“谁知道呢，”陆离摊了摊手：“都说天青祖师是几千年来最最接近神的境界的仙人，可惜他也渡劫失败了。不过有人说我娘是天青祖师以来最有希望到达那个境界的人，只可惜……”
　　“可惜？”
　　陆离笑了笑：“按照他们的说法，我娘的道行却是被我爹给耽误了。修仙贵在心无旁骛，心念纯粹，我娘动了凡心，自是道心大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达到当年的境界了。”
　　“看来我这个小小的凡人还真不明白你们仙人的想法……”允逸枕着双臂，悠悠地道：“用永恒的生命去追求成神，成神之后呢？又该追求什么？这样的人生，岂非太过无趣？”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生才叫有趣？”陆离兴致盎然地看着她。
　　“至少……不是这样平淡罢。”允逸：“我的生命虽然只经历了二十年，但我却自问没有虚度，到死的那天回想起来，我也定是不会后悔的。”
　　“这倒有趣了……凡人短短数十载的寿数，也可以活得如此开心么？”
　　“浮游朝夕而死，我们又怎能说它们不快乐呢？”允逸笑道：“人间有一句话，叫做夏虫不可语冰，你没做过凡人，自是不知凡人苦乐。”
　　“那你呢？”陆离看着她：“你想过要做仙人么？你没做过仙人，又怎知仙人的日子不快乐？”
　　“做仙人……”允逸心中忽有了些模糊的念头，恍惚间，她听到自己道：“我也能成仙么？”
　　“你和我爹不同，我爹是难见的绝仙之体，而你，虽然仙脉薄弱，但终究还是有的。只要有仙脉，就一定有希望成仙。”陆离道：“你不想试一试么？”
　　“试一试……”允逸像是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甩了甩头，道：“不，谢了，我还是喜欢回到人间去，过我喜欢过的日子。”要她永无出头之日地待在这个能淡出鸟来的地方，她会觉得生不如死。
　　“如果……我娘与你在一起呢？你也不愿成仙么？”
　　“你娘？”允逸失笑：“别说是永远和她在一起，就是现在和她待在一处，我也觉得难受。”
　　“你是这样想的么？”身后传来离朱不带起伏的声音。
　　“娘？”陆离吃了一惊。
　　允逸僵硬着脖子回过头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是这样想的么？”离朱来到她身前，重复道。
　　允逸极力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却发现她将自己的表情掩藏得太好。此时此刻，她仍是一派淡然，仿佛在问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又或许……这个问题于她而言，正是如此？
　　允逸硬起心肠道：“不错，你总将我困在这里，我连自由都没有，又谈何快乐？”
　　离朱轻轻点头：“好。”拉住了她的手。
　　“你做什么？”允逸警惕问道。
　　“跟我来。”离朱不由分说，便将她拉了出去。
　　“喂，你、你——”
　　陆离挠了挠头，实在弄不明白这两位的相处方式，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跟过去了。

　　“你把我拉到这里做什么？”
　　离朱一路将她带到了天权塔顶，这才将她放开。
　　“你不是要自由么？”离朱指了指塔外。
　　允逸没好气地道：“我的宗主大人，并不是站得高看得远就有自由的。看得越远，只会让我越想离开。”
　　“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了，大宗主，”允逸转过头去不看她：“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不快乐，”离朱顿了顿，道：“这并非我的本意。”
　　“我不快乐，是因为你困住了我。”允逸缓缓地道：“困不住我的心，困着我的身，又能如何？”
　　“心……”离朱茫然道：“你的心，在哪里？”
　　“在远方，在广阔的天地，在任何一个地方……”允逸回过头，认真地道：“但决计不在你的身边。”
　　离朱不语，神色却有些沉重，似乎还有些不解。
　　“罢了……”允逸叹了口气，为自己莫名的心软：“方才的话，当我没说过便是。”
　　“五宗大会三日后在玄清宗举行，”离朱突兀地道：“我会带两名弟子前往。”
　　允逸静静等她说下去。
　　“离儿一向不爱凑这种热闹，所以往年我只带胤宕去。你若有兴趣，不妨也跟我前去。”
　　允逸耸了耸肩：“我有选择么？”
　　“你可以选择留下，”离朱道：“整个太一宗，你可以随处走动。但是没有人带领，你是离不开仙界的。”
　　允逸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我跟你去五宗大会，待在太一宗，简直要闷死了。”
　　离朱面上浮起淡淡的笑容，似乎允逸的决定让她十分欣喜：“这两日，你便先回去休息吧。”
　　允逸诧异道：“你不怕我跑了？”
　　离朱轻笑道：“你会跑么？”
　　允逸不得不承认，宗主大人笑起来的时候，实在是异常动人，害得她的心都开始乱跳了。她掩饰般地略别过脸，道：“如、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一步。”说着也不管离朱反应，夺路便下了天权塔。
　　离朱面上笑容随着她的离去而渐渐消失，她回过身，静静地看着几上的琴。
　　许久之后，她转身下塔，再无半分留恋。

作者有话说

　　小允逸呐，很快的，赶你走你都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