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许来生（GL）》尾行的竹子

16、稍纵即逝

　　“是你……”离朱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淡然：“你也会弹琴？”
　　允逸轻轻一笑：“宗主喜欢么？”
　　离朱不置可否，只是低头看着允逸。允逸却是不习惯被人俯视，慢慢站起身来，顺手将发丝捋回耳后，心中直感慨这松散的发式碍事。她因为职业特殊，为了确保行动方便，头发从来都扎成最利落的发式，极少有这般松散过。可是陆离坚持说她娘喜欢这种发型，好说歹说劝了她打扮成这样。如今见离朱目光有些异样，也不知这第一印象好是不好。
　　允逸承认在淡定这一方面，她的道行远远及不上活了这么多年的宗主大人，两人僵持了片刻，允逸认输般地先开口：“今天是陆离的生日。”
　　离朱轻轻“嗯”了一声。
　　“她说你喜欢听琴，所以……”允逸摊了摊手，她再不说话，她可招架不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她，她就有种呼吸不过来的紧张感。换作从前，她就算九死一生，也不曾如此紧张过，难道这就是仙人给人的压力？
　　“这首曲子，也是她教你的？”她终于开口。
　　允逸略略扬眉：“就不能是我自己会的？”
　　“我以为……你不想做陆吾了。”离朱学着她扬起了眉，嘴角略弯，似有笑意。
　　“你、你笑了？！”允逸大惊失色，随即恨不得将自己的嘴缝起来——因为那抹轻笑正因她这句话而迅速消失。
　　“陆吾从前时常弹这首曲子，想不到你还记得。”离朱低头去看那张琴。
　　允逸轻扯嘴角，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她无意给离朱造成自己是陆吾的印象，却又误打误撞，也不知是福是祸。
　　离朱美目中露出怀念之色，俯下身，似要轻抚琴弦。允逸心尖一颤，忙道：“不要——”
　　离朱手方触到琴弦，秀眉便是一蹙，随即转头向允逸看来。允逸此刻已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只得强笑道：“陆离……陆离应该已经回来了，我、我去看看她。”说着顾不得维持形象，落荒而逃。
　　离朱缓缓缩回手，那张琴忽地凭空消散，化作几缕轻烟。她摇了摇头，喃喃地道：“果真是不一样的……”
　　陆吾，以你高傲的性子，大概永远也不会做这种事情吧？
　　不过离儿的琴，弹得是越来越不错了。

　　陆离打了个喷嚏，随即掩住了小嘴，愁眉苦脸地道：“小师弟，你说这样的安排能成么？”
　　胤宕道：“那琴是师叔的得意之作，只要不是亲手去摸，应是分辨不出的。不过，师姐，你的琴弹得比以前好了。”
　　陆离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自然，我可是时常有练习的。”随即垮了小脸：“不过比起爹娘来，还是差得远了，也不知道娘听不听得出来。”
　　胤宕微微一笑：“师姐有这份心，师傅就很高兴了。”
　　陆离抱起了琴，塞进胤宕怀中：“小师弟，我要回谷中了，你将这琴处理一下再过来。娘和允逸差不多也该出来了。”
　　胤宕点了点头，抱着琴离开了。陆离揉了揉鼻子，面上挂起了狡黠的笑容。
　　有她的精心策划，不愁她娘和允逸不关系大进。最好……唔，最好娘能重新爱上允逸，这样她又可以一家团圆了。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这一个晚上，允逸似乎都在躲着离朱，别说和她说话，就连看都没敢看她一眼，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看得陆离大为气结。
　　这一晚，除了各有心思的某些人外，人人都玩得十分尽兴。到得人们渐渐散去的时候，陆离见离朱独自往谷内走去，赶紧推了推允逸：“呆子，还不快追进去。”
　　允逸喝了点太一宗特产的流云仙酿，脑中正晕乎乎的，闻言怔了怔：“啊？”
　　陆离猛地推了她一下，她便不由自主地向离朱离去的方向追去。月色下，四周的花草都散发着芬芳的香气，允逸的酒醒了几分，瞅见不远处默立的白色身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来到她身后。
　　俗话说酒能壮胆，此刻她也比平常多了几分勇气，开口便唤道：“离朱。”
　　离朱转过身，略略偏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今日似乎也喝了些酒，苍白的面上多了几分血色。她本已是容颜绝美，此刻更平添了几分令人忘乎所以的妩媚。
　　允逸不知不觉就看得呆了，待回过神时，离朱已到了近前，正凑过脸来看着她。允逸只觉气血上涌，脑袋发晕：“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不叫我宗主了？”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难道你喜欢听人叫你宗主？”允逸嘟囔一声：“怪癖。”
　　离朱微微一笑，转过身去，仰头看着月亮。
　　“你又笑了，”允逸感叹一声：“你今天都笑两回了……你很高兴么？”
　　“今天……是我有生以来，第二次喝酒。”她淡淡地道。
　　“唔？那第一回……”允逸好奇追问。
　　“是我成亲那日。”
　　允逸忽然就沉默下去了，她也不知道心中为何突然如此之乱，心里似乎有些什么，却怎么也抓不出来。
　　“你似乎……并不开心？”
　　“什么？”离朱转头看她。
　　“你喜欢和陆吾在一起么？”允逸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问。
　　“无所谓喜不喜欢，我们终究是在一起了，不是么？”离朱口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在旁人的眼中，你们是神仙眷侣，令人羡慕，我以为你是很喜欢他的。”
　　“喜欢？”离朱口气有些异样：“什么是喜欢？”
　　“喜欢一个人……就是待在她身边时，心中很安宁，总想和她在一起，就这样地老天荒，永不分离，恨不得天地间就只有我和她两人才好……”
　　“如此……”她轻轻一叹：“大概是不喜欢吧。”
　　允逸的手已不受控制地放在了她的肩上：“不喜欢？你既然不喜欢他，又为何要嫁他？”可歌可泣的九世相爱，她就只有一句“不喜欢”？
　　离朱看着她，目光有些迷离，似是透过她，穿越了时空：“我……忘记了。”
　　早已忘记当初为何要与他在一起，亦忘记了曾经有过的感觉。有时候回想起来，就像做了一场大梦一般。
　　“你是一个可怜人。”允逸怜悯地看着她。
　　她只觉得可笑：“你可怜我？”
　　允逸伸手抚上她的面颊：“你是永生的仙人，走过了这么多春夏秋冬，却从未体会过真正的快乐。”
　　“你看你，总是一副冰冷冷的样子，将旁人的关怀推开，封闭自己的心……这又是何苦来呢？”允逸慢慢向她凑近：“我虽是一介凡人，只有过短短二十年生命，可是我的人生丰富多彩，起伏有趣。你说，做凡人，是不是比永远没有尽头的修行有趣呢？”
　　离朱面露迷惘之色：“做……凡人？”
　　“你与凡人相恋，可是一千年过去了，你却连当初在一起的理由都忘却了。凡人虽只得数十载寿命，却至少能将心上之人牢牢记住，一生不忘。”允逸轻叹道：“你，当真可怜。”
　　离朱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面上突然绽放出一个动人的笑容。
　　“你说……凡人会将心上之人牢记一生……”离朱抚上她微红的脸，摩挲一阵后，轻轻托起她的下巴：“那么……当你死的时候，你可还会记得我？”
　　“你……”面对突如其来的亲昵，允逸有些不知所措。
　　“凡人将稍纵即逝的快乐看得如此重要，你，是否也在追求那种快乐呢？”
　　“快乐？”允逸反问一句，随即被她温热的唇堵住了所有惊愕。
　　“你……快乐么？”唇分之时，她在她耳旁喃喃问道。
　　感受着她温软的身躯的贴近，感受着耳旁芬芳的气息，允逸的心仿佛被迷雾所笼罩，一层又一层，怎么也拨不开。
　　“现在……快乐。”遵从着内心，她闭上眼，老实答道。
　　肩上忽然一沉，允逸睁开眼，就见离朱枕着她的肩膀，呼吸均匀，已沉沉睡去。
　　看来，这位宗主大人是喝醉了。
　　就不知道明天醒过来时，她想起方才所为，会有什么反应呢？
　　允逸脸上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拥着离朱坐了下来，抬头看看已经西斜的明月，她心中此刻一派宁和。
　　仙界的生活，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

　　两只都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