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许来生（GL）》尾行的竹子

12、往昔之情

　　天权塔位于整个太一宗的正中央，塔如一柱擎天，几乎看不到顶。
　　此刻正是接近子时的时候，允逸趁黑摸到此处赴陆离之约。好在天权塔并无弟子看守，她很轻松地便潜了进去，一路直奔塔顶。
　　此塔甚高，饶是允逸内力在身，到达顶层时，也不住地喘气。
　　“你来了。”陆离正背对着她，向塔外眺望着，听到声响，她回过身来，接着有些诧异：“你是自己走上来的？”
　　“跑上来的。”内力运转，压下了翻腾的气血，允逸很快平静下来。
　　陆离露出好笑的神情：“塔底有传送的法阵，你为何不用？”
　　“呃？”允逸愣住了。
　　“别告诉我你没看到……”陆离拖长了声音：“塔底正中间那个七星柱围着的法阵？”
　　允逸面上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别说这些了，你叫我这时候来塔顶，究竟有什么事？”
　　陆离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允逸微一缩手，却没有挣开。她将她拉到了外边，道：“你看这里景致如何？”
　　天权塔十分高，站在塔顶，可以俯瞰整个太一宗。再向远去，便是一片缥缈云海，绵延向四周，看不到尽头，间或有大块小块的陆地在空中悬浮，即便在黑暗之中，也可以看到陆地四周萦绕的灵气。天穹之上，一轮永远没有圆缺的明月静静地悬着，天上少有星辰，唯有正对着太一宗的穹顶上撒着北斗七点，正对着太一宗的七块陆地。
　　而天权塔顶尚有一道紫色灵气冲天而起，直指穹苍，然后在高处的某一点上向四周延展开来，仿佛保护伞一般。
　　“景色很好。”允逸看得心旷神怡，他日便回到人间，她也会永远记住这只属于仙境的胜景。
　　“这也是我爹从前最喜欢的景致，”陆离露出怀念之色：“无论哪一世，爹爹都喜欢到这塔顶来独处，或抚琴独奏，或凭阑远眺。”
　　允逸脑海中立时浮现出相应的场景：一名俊雅跪坐琴几前，悠然独弹，琴声悠扬间，他也会抬起头来，看一看天外云海，怔怔出神。
　　只是……却像是少了点什么……
　　“我听说，你爹和你娘是以琴相知的。你娘……应该也擅长音律吧？”
　　陆离点了点头：“我娘擅箫，在音律上的造诣虽不及我爹，却亦相差不远了。”
　　“可是……为什么？”允逸蹙眉问道：“为何你爹总是在此独奏，却没有你娘的陪伴呢？”
　　“这……”陆离面色微变，目光闪动：“很久很久之前，我爹还未转世之时，我时常能见我爹娘琴箫合奏，鹣鲽情深。可是……这样的情形却渐渐少了。到后来，总是我爹一人在此弹琴，娘也很少再吹箫了。”
　　“他们之间……”允逸斟酌着用词：“出了什么问题么？”
　　“我不知道，”陆离苦笑道：“在旁人眼中，爹和娘是最恩爱的一对。他们相爱的故事，甚至在整个仙界都传为美谈。可在我看来，他们却太过相敬如宾了。”
　　“细水长流的感情，岂非令人羡慕？”允逸悠然神往：“凡人只得数十年寿数，能厮守一世，相伴到老，已是不易。更何况你的爹娘几世相爱，或许情感正是蕴藏在平淡之中呢。”
　　陆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总觉得，爹和娘之间有些我不能明白的东西在。”她转身走进塔内，塔中有一张琴几，几张布着一张古琴。琴上干净无尘，想是有人时时拂拭。素手轻轻抚上琴弦，陆离喃喃地道：“上一世的时候，有一回，爹邀了娘到此处合奏。我听说之后很高兴，以为爹娘之间终于有了进展，便悄悄跟了上来。塔顶琴声铮铮，箫声萦绕，十分动听。可是……我才了听了一会儿，就听到一阵巨响，娘亲不知为何，竟挥袖断了爹爹的琴弦，离开了天权塔。从那以后，娘便再也不曾见过爹爹，直到那一世爹爹死去，娘才见了他一面。”她摇了摇头：“爹爹临死之前，他们也不知说了什么话，娘将自己关在房中足足半个月，这才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待你来太一宗时，娘便说什么也不肯见你一面了。”
　　“你爹娘这是……吵架了？”允逸皱着眉，胸口的玉佩又有些微热，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我不知道……爹和娘从来未曾吵架过。我只见过他们相敬如宾的样子，却从未见他们彼此有过激的言辞。便连那一回……他们也不曾争吵，所以我才奇怪娘亲的断弦之举。”她轻轻拨动琴弦，有嗡嗡之声在塔顶回荡。
　　“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陆离看她一眼，道：“娘说你见她之后，并未想起前世记忆，所以认定你并非我爹转世。不过我却认为，其中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这才让你无法记起前生。所以我才带你来到这里，希望你能想起一些什么。”她微微一笑：“这是我爹最喜欢的地方呢。”
　　允逸突然觉得胸中有些气闷，心里莫名生出些厌烦来：“陆离姑娘，你说一个人若是转世之后，还算是原来那个人么？”
　　“自然算的。”
　　“不同的记忆，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样子，甚至心中所珍视的东西也不同了……这还能算是那个人么？”允逸凝视着她：“人之所以有转世，不正是为了展开全新的人生么？”
　　陆离皱起了眉：“若是那人恢复了记忆，自然还是从前那人。”
　　允逸微微一笑：“若是没有恢复记忆呢？”
　　陆离怔住了。
　　“说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转世，究竟凭依的是什么？”允逸轻轻地道：“记忆？还是灵魂？”
　　“若是有记忆，却不是原来的灵魂该如何？如果是原来的灵魂，却偏偏没有了记忆，又该如何？”
　　陆离忡怔片刻，苦笑道：“我不知道……”
　　“你要的，究竟是你父亲的记忆，还是你父亲的灵魂呢？”允逸轻声叹息。
　　“我……”
　　“陆离姑娘，无论我的灵魂是什么人的，此刻我已是允逸，我有自己的人生，并不想走陆吾的路。就算我是你父亲的转世，如你所言，我已不再有前世的记忆。也就是说……我就是我，只是允逸，而非陆吾。”允逸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拍了拍陆离单薄的肩膀：“所以，这样的事，还请姑娘莫要再做了。”
　　“对不起……”陆离苦涩地道：“或许是我太思念父亲了，才会将这一切强加在你的头上，是不是太过唐突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允逸轻笑道：“我的父亲也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我也会时常想念他的。”
　　“嗯……”陆离吸了吸鼻子：“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这样做了，允逸。”
　　允逸含笑接受了她的道歉：“你我虽然不能做父女，但却可以是朋友。陆离仙人不会嫌弃我这一介凡人吧？”
　　“哪里的话，我当然愿意和你做朋友。”陆离笑了笑，拿袖子抹去了眼睛的湿润：“允逸，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想弹一首曲子给你听，我希望你能将之听完。”陆离认真地看着她：“可以么？”
　　是她父亲从前常弹的么？允逸心中了然，却并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好，你弹罢。”
　　陆离镇定心神，在琴几后跪坐下来，双手按弦，拨弹起来。
　　乐声乍起，允逸身子一颤，脑中仿佛被人瞬间抽空了一般，一片空白，胸前玉佩已灼热到无法忽视的地步。她两眼无神地呆瞪着前方，心中隐隐有些什么感觉，却又感到一片迷茫，难以抓到头绪。
　　琴声持续响着，她已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直到身后传来异样的响动，才将她惊醒过来。
　　“娘？！”她听到陆离慌乱的声音。
　　允逸强压心中翻涌的悸动，缓缓转过身来。
　　那身后一身白衣，冷然而立的女子，不是离朱更有谁？

作者有话说

　　到底是允逸别扭呢，还是离朱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