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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童话故事(三)

      “像是那个荒谬童话里那只孤孤单单的小鸭,看着与自己同样丑陋的同伴有朝一日忽然化成了天鹅能扑腾翅膀,而过了一个冬天的它仍然是那只愚笨的鸭子。毫无变化。”
      “像是童话里那个眼睁睁看着公主被自己庇护、却和王子过上幸福生活的好心猎人,最后也只能在赴死时看着皇后流下眼泪。”

      “像是每个童话里衬托主角的路人。”
      “就像你一样——”
      黑发的女子睁着褪色一样的眼睛,心想这个男人估计说了他生平最长的一段话。
      她半晌才有了回答:

      “……你也一样。”
      塞穆尔推开桌面上烈性的酒液,扯了扯嘴角想笑,“变成话唠的骸先生。”
      -

      「如果有机会的话,下次……一起喝酒吧?」
      即使再过去多少年,塞穆尔觉得自己还是会将那个金发男人说这话时的神情记得清楚——塞穆尔发觉,时间越久她便越不愿记得以前的事情。然而事与愿违的是记忆里自己拼命想要遗忘的人与事总是越发清晰,倒是从前发誓一辈子记得的,好像都快想不起来了。

      有什么人奔跑着撞过她的肩膀,塞穆尔酒劲发作昏昏沉沉地只听见惊呼与兴奋的声响。转过头去发觉是一群大麻抽多了的年轻人扭曲着面孔冲她乱嚷嚷着,似乎是邀请的意思,便有些烦躁地别过脸走开。

      从安妮的继任仪式里跑出来之后塞穆尔便径直来了地下酒吧。内心像是跌落大海的人们发出刺耳疯狂的尖叫,歇斯底里,恨不得把看见的每个人都拉下水,脸上却是一片面无表情的黯然。

      ——她也就是这个时候遇见六道骸的。

      人群随着她听不懂的曲子终了而停止沸腾,等到塞穆尔在舞池和尖叫里站稳了脚跟,视线仍然是落在人海边缘握着酒杯笑容诡谲的蓝发男人,浑浑噩噩的视线里,塞穆尔看得见他正揽着金发碧眼的女郎接吻,隔着人海的眼睛却是看着她的。

      瘦削的男人毫不掩饰他的轮回之眼,塞穆尔觉得他的眼眸像是夜里毒蛇吐出的信子。她看着他夸张的皮衣和蓝发。就像是丛林里的毒蘑菇和眼镜蛇,身上总有鲜艳的警示提醒着旁人“生人勿近”。那么这个人也是一样的吧?就差没在脸上写着“危险”。她心里忽然这么想。

      当然这个时候的塞穆尔是没有想过,自己的眼神在六道骸眼里是挑衅抑或邀请还是什么,总之在往后的很多日子塞穆尔确实是不好过了——因为这个在人群里被她多看了一眼的男人。

      画面从半个小时前的回忆里切换回来,坐在塞穆尔前方的男人把手搭在把手上,脸色如常——即便是在听到她嘲讽的话之后。
      这让塞穆尔觉得无趣。有时候她觉得六道骸也许早就明白自己——试图毁灭黑手党也只是他活腻了之后的一场游戏,这个人的内在或许像是自己那样,只是有着可笑的报复心。

      “收手吧真的,这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塞穆尔才不愿意再次和六道骸坐在一起。

      “哦呀,你在说什么呢。”
      六道骸转着眼珠,顽劣的笑脸虚伪得让人打心底里厌恶,这是塞穆尔最讨厌他的一点。他们都熟识得清楚彼此的底线在哪里,然而他总是不厌其烦地作出崩溃她大脑神经的事情来,且乐此不疲。
      当然,对于六道骸这个人塞穆尔除了厌恶还有一点怜悯,就像他也同样怜悯自己那样。塞穆尔敢说她是最了解对方的人,无论是他糟糕的性格抑或其他。他们从第一世里便互相认识且互看不顺眼。
      他们常并肩站在一起,当然,一对人生无望的人除了拥抱着啜泣他们的绝望之外只有一起干坏事的可能性,塞穆尔与六道骸先生就是这样的关系,偶尔披着风衣捣个乱子然后酒后飙车。他们彼此厌恶却又总是做出感情很好的样子暗暗较劲。不过从前的同事们——就比如直言直语的斯夸罗,却一直认为他们是情人。

      “‘伦敦警察连环自杀案’,别装傻了。——我怎么会看不出是你干的。”
      不愿和这个人多打交道的塞穆尔只想着快点结束,和一个喜好拐弯抹角的男人交谈只会让人身心俱疲。她不指望语言威胁对这个男人会有什么作用。
      蒂亚的女儿说过在那天晚上曾经看过一个男人,描述得很像是六道骸。
      塞穆尔不认为除了六道骸和库洛姆之外有人会把发型做得像一颗迎风招展的凤梨,况且在蒂亚死去的地方塞穆尔也隐约感到熟悉。就像眼前的六道骸类似的气息。

      六道骸诡异地盯着她很久方才笑起来——不过他显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听说你捡回一个孩子然后被要回去了?”
      “……”
      “说起来你的职业真的让人惊喜呢——因为厌恶黑手党,所以你做了警察。哦呀哦呀真是太理所当然了……”
      “我当警察不是这个原因,你明明知道。还有,我这么做总比你厌恶的同时和他们同流合污的来得干净,六道先生。”

      “kufufufu,好吧。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无聊的事情?”
      “不,只是为了喝酒。”
      六道骸听着塞穆尔面无表情却刻意地强调某个单词,非常满意她试图撇清关系的孩子气做法,却对她的指认既不承认也不否决。

      她只是因为安妮的彻底离开而需要来酒吧发泄而已,就好像幼时她的玩偶被六道骸扔进护城河里一样觉得伤感,除了该死的六道骸之外再也没有人能陪她了。

      她不是来找六道骸的。
      ——可后者却这样认为。

      之后塞穆尔醉得很彻底,之前的三倍伏特加的后劲慢吞吞地开始在脑袋里叫嚣起来,连同现在吞进胃里的酒。她本是不喜欢这种昏暗的酒吧的,因为有的时候别人递来的酒里可能掺的不仅仅是水——
      坐在身边的六道骸又开始笑,古里古怪地,也不再说话。直到塞穆尔一言不发地喝完整瓶威士忌然后打算离开。但是六道骸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按在怀里。

      “KUFU,我得看住你。”
      “你以为你是监狱里的复仇者吗?”
      她在看见神情有些异样的六道骸时便瞬间酒醒了半分,连他的玩笑话都有些奇怪的成分在里面。她想站起来,可是此时身体不听话地一点力气都没有。
      塞穆尔敷衍地接过男人递来的吻,尽管这种亲昵让她忍不住厌恶。她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周围的气氛似乎也不那么对劲,六道骸的眼神里有让人毛骨悚然的警告。

      “酒会坏事,亲爱的。我送你回家。”
      ——可是他不肯说。

      -
      事实上塞穆尔不喜欢和六道骸一起,这总让别人误解了一些事情。塞穆尔并不是介意被人传是谁的情人,她不在意这些事情,但如果对象是六道骸那就要另当别论了。她现在非常讨厌这个凤梨头,非常。

      塞穆尔瞪着六道骸,看着他扶着自己扔到了副驾驶上。她问他要去哪里,可是六道骸什么也不说。塞穆尔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一定和六道骸没有联系,她不会蠢到以为六道骸真的是要帮她,他从来没那么好心。

      塞穆尔盯着六道骸的耳钉,一个刻着他名字的十字架,明亮的银色,很晃眼。
      汽车启动后直接往了一个与塞穆尔家相反的方向走,一路闯着红灯。

      她系着安全带的时候六道骸开口说话了:
      “他们来了。”某种期待的语气。

      塞穆尔手上的动作一顿,“你指巴利安,还是杰索家族?”
      六道骸用红色的瞳仁看着她:“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
      塞穆尔闭上眼睛想笑,扯了一下嘴角却做不出那个表情。她没有回答。

      很安静,谁也不说话。
      六道骸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让塞穆尔反常,问了句你还好吗塞穆尔还是不理会她,再看过去时塞穆尔把眼睛闭上了又张开,一副冷淡又恼火的样子。

      他开玩笑说:“亲爱的,你该不会是想哭吧。”
      出乎意料的是塞穆尔说了话,但确实非常匪夷所思的内容:“对,但不会是在这里,那会让你以为我是一个傻瓜。”

      她是真的想哭的,也确实是因为六道骸才忍住。

      六道骸上了高速公路后开始飙车,故意把速度指针划到一个危险的数字上,又故作轻松地在风声呼哨的时候问塞穆尔你还好吗。
      虽然这种把车开到爆表的危险游戏塞穆尔以前和六道骸玩过很多,但毕竟是以前了。
      塞穆尔在副驾驶上头疼欲裂地勒令他减速,这让六道骸有些不快。

      塞穆尔看见窗外的树木飞速倒退着,像是在恐惧他们似的拼命往后逃跑。恐惧。她默念这个单词,南意大利式的发音。她想起来很多人死前的表情总会表现出这个单词的释义,他们面对着塞穆尔的刀刃或者枪口,都是一些不能善终的人。随后她想六道骸和塞穆尔这两人肯定不会是恐惧死亡的,如果他们有死去的机会的话。但他们都是本不得善终的恶人。你看,上帝总是这样不长眼睛。

      「……你应该去赎罪的。」

      ——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样的话,那个金发人这么说。

      很快被自己的回忆里的话逗趣,塞穆尔笑起来。
      之后六道骸还说了什么,因为酒精作用塞穆尔并没有听清楚,好像是你喝醉了一类的话。塞穆尔说我没有。六道骸抽出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他说亲爱的你没有听清我的话,我是问你今晚打算去哪里玩。

      “回家。”塞穆尔回答。
      “这真让我惊讶,”他用夸张的英语比划着,“在以往,塞穆尔小姐应该是邀请我一起去捣乱的。你知道吗,我真讨厌英国。”
      “事实上我也不喜欢这里,但现在我不能给自己找麻烦,尤其是在六道先生你在的情况下。”
      “亲爱的你变了,英国人的古板改变了你。”
      “不不,是时间的作用。”

      六道骸红色的眼珠里有恶意的色泽,半晌:“也对,从一九九七年到现在,这么久了。”
      塞穆尔听出来他在笑什么,她耸肩。

      “不计算轮回的话,你和我的年纪是一样的。”
      “你还记得?”
      “记得,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性格。”
      “是什么样的?”
      “糟糕透了。”

      六道骸笑了,他说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塞穆尔开始回忆,但她想不起来小时候的六道骸长什么样了——那时候他还不叫六道骸,叫一个挺古怪的名字,总之不是什么好的寓意,但塞穆尔也想不起来是叫做什么了。小时候六道骸性格怪僻,和塞穆尔差不多,因此也就玩在一块了。大概那时候谁也没想过一百多年后他们都没有死,还能一起在夜里喝酒飙车想想过去的事情。

      塞穆尔想了一会儿忽然发觉她被六道骸扯开了话题,明明她想和他聊的不是这个。
      她懊恼地掐灭了烟问他:“刚刚是谁来了?”

      他嬉皮笑脸的:“一个大人物。”
      “你妈?”塞穆尔冷着脸回答他,“说实话。”
      “你想见他们也没有关系,我已经阻止过你了。”他一副虚伪的好心人模样,摆摆手,“那就这样了。请下车,我亲爱的。”

      塞穆尔还想说什么,盯着他一会儿,打开了车门。
      她下车前转过头说,“六道骸。我觉得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

      六道骸敛了笑脸:“……你指什么?”
      她盯着他半晌,关了车门。

      “……算了,没什么。”

      这是在一条高速公路上,路灯很暗。塞穆尔往回走,鞋跟噔噔噔地发出声音。看起来没有人,四周都是莎啦啦的树叶声,好像是要下雨了,塞穆尔没有回家的意思。

      她在等人。
      手表指针滑到11数字时远处有了车灯的光亮,过了不久有引擎声,有两辆车。拉风又俗气的红色法拉利和一辆玛莎拉蒂,塞穆尔扯了下嘴角表示对他们的鄙夷。

      塞穆尔站在路中央,渐近的车灯光像是针一样刺进眼睛里,强光照射下她觉得右眼很疼。她想起来夏马尔医生说过她的右眼病变再不医治就要瞎了,看来不是玩笑。
      她揉了下眼睛:“把车灯关了。”

      斯库瓦罗从车上下来,什么话也没有说。这是个银色长发的男人,棕色皮革的衣角在风里猎猎作响,塞穆尔看着他的长剑有些发怔,她几乎认不出来斯库瓦罗,她觉得陌生。塞穆尔想开玩笑说我认识你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长的头发和凌厉的眼神啊,但很快被一道剑光打断回忆。

      在不相干的地方遇上过去的故人,这可不是个好的预兆。她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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