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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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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除定期去隆福宫,郁竹还经常独自出门。外面的世界如此广阔,是足不出户的姑娘小姐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的;当然,深居内宫的永王殿下也从没见识过。
每看到新奇有趣的玩意,郁竹总不由自主地想,不知王爷他有没有见过?会不会喜欢?
如今,朱雀门外的洗石斋,她每月必到。这里出售的纸砚,自不及贡物典雅雍容,若论别致,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运气好,当代名家的手卷册页也能见到。
另外,熙春大街最南端的市集可以买到如今市面上最流行的东西。
她每次出门,都是满载而归。载回来的物事只有一个去处――隆福宫。
渐渐地,隆福宫里到处可见郁竹四处搜罗来的各色物品;比如永王殿下每天待得最久的书房,书案这边放着两三组碧笼装罩的小塑泥偶,书架里堆满各种版本的官刻本、手抄本,书架高处还斜挑一盏五色纱制的走马灯。至于窗下的围棋棋枰,则铺了张“走马图”。其实两人都是下围棋的好手,不过自从郁竹教会永王下如今东越街头巷尾最流行的棋子游戏一――马棋后,两人就经常坐在那里乐此不疲地掷骰子下马棋。
这天,郁竹手提一样东西,兴冲冲走进隆福宫。
“王爷,你瞧,这是甚么?”郁竹将手中之物托到晏之临面前。
晏之临讶然盯了那物事半天,才道:
“好大一只鹦鹉。”
一只全身雪白的鹦鹉昂首又挺胸,高傲地蹲踞在木架上。它的体形比寻常鹦鹉大很多,朱红的喙又大又宽,仿佛一把小弯刀,足有一尺半的尾羽飘飘洒洒,极是引人注目。
郁竹捋了捋鹦鹉的羽毛,笑道:“这叫金刚鹦鹉,据说来自遥远的异国;这畜生不仅个大,口舌也灵活,你瞧――”郁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它的脑袋。
鹦鹉拍拍翅膀,咕咕两声,嚷道:公子好!公子好!”
嗓音果然清亮。
晏之临好奇心大起,也伸手指戳它脑袋。
鹦鹉又嚷:
“美人儿!美人儿!”
嘿!
两人对视,扑哧一乐。
“好有意思的鸟儿。”晏之临微微笑道。
宫中鹦鹉不少;会嚷“美人儿”的鹦鹉却从没有过。
大鹦鹉留在了隆福宫。
晏之临闲暇时间多,经常教给它诗词念。鸟儿甚聪明,过了两月,居然整天叨咕起“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了。若是郁竹来了,它便扑腾翅膀大叫“姑娘来了!翠澜倒茶!翠澜――翠澜――翠澜――”
宫女翠澜是它每日念得最多的词。这鸟儿食量大,又挑食,爱干净,若有哪点不乐意,必要扯开嗓子呱呱乱叫,直到被满足为止。
某天清早,鹦鹉梳洗完毕,神气活现地往木架上一蹲,清风徐来,尾羽飘逸。
于是,一旁的翠澜发了感叹:
“瞧这鸟儿的神气样儿,真像哪家大爷似的!”
于是,这只大鹦鹉有了个名字――大爷。
到后来,连隆福宫的主人永王殿下也直以大爷呼之。
很快地,这只漂亮的大鹦鹉引起了来往隆福宫的公主、郡主们的注意。年轻姑娘们围在它面前,争先恐后逗弄它。
每逢这时,大爷便上窜下跳,活跃异常,不长毛的脸兴奋得直放光。
“美人儿!美人儿!”
喳喳的叫声引得年轻的姑娘咯咯娇笑成一片。
可是,鹦鹉大爷并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表现都如此之好。
若有哪宫的老嬷嬷一时心血来潮也来引逗,大爷不是假装没看见,便是缩笼脑袋自顾自打盹,任凭老嬷嬷们如何呼喝,它总是不理。
终于有一天,这只爱漂亮、脾气大、会挑人的鹦鹉大爷在宫中声名大震。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某日,广圣宫的郭妃娘娘来瞧永王,正经过这头咭咭咕咕的鹦鹉。不知怎的,她想起了有关这头鹦鹉的传闻。
她下意识理了理身上的绘花薄纱罗披帛。
想当年,自己也是名动永州的美人儿呢!如今,虽然年逾四十,眼角有了皱纹,可是保养得当,风韵应该还不错――
她走上一步,抬头。
大爷歪着脑袋,绿豆小眼正与她相对。
好半晌,它一声不吭。
就在娘娘等得有些心焦时,大爷身子一动。
娘娘暗暗心喜。
谁知,大爷将个脑袋往翅膀下一塞,懒洋洋转过身,睡觉去了。
娘娘发起急来。
这鸟居然拿我当成那些老丑的家伙一样看待?
四周宫女众多,这样的糗事若传扬开来,可不给其他娘娘笑掉大牙!
想了想,她倒转手中团扇,将扇柄往大爷屁股上那么一戳――
“哇!”
大爷一声怪叫,跳将起来,“扑棱棱”飞到空中;然后,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便如箭一般,直冲郭妃。
郭妃惊叫一声,未及躲闪,脑门上已被鸟喙狠狠啄了一记。
她捂住脸,连连后退。大爷却围绕着她上下翻飞,左啄一口,右啄一口。
一时之间,廊下羽毛乱飞,尖叫声响成一片,宫女们乱成一团。
混乱的场面一直等晏之临闻声赶来喝止住大爷才算停歇。
可怜这位郭妃娘娘吓得面色如土,华丽的百合髻被啄成了个乱蓬蓬的鸟窝,金钗玉钏掉了一地。
……
……
郁竹吐吐舌头,道:“大爷这回闯的祸当真不小,要不,我带它出宫避避风头?”
大爷张大嘴巴,正在快乐地咬核桃,浑然不知自己前途堪忧。
嘎叭嘎叭,坚硬的核桃被咬得粉碎。
可怜的郭妃娘娘,也被它当成一颗核桃――
晏之临摇摇头,道:“不用!只要它好好待在我的隆福宫,不会有甚么大碍的。”说着,他抬手摸了摸大爷的小脑袋。
“哈哈!”
他忽然笑出声来。
晏之临自幼接受宫廷教育,喜怒哀乐向来控制得好。他说话得体,进退得宜,神情举止从未有过分毫偏颇。今天,他却是破了例。
“郁竹――”他笑得开怀,“虽然这很不应该,可是,我实在忍不住,哈哈――二十年来,我从未见过这样有趣的场面。”
郁竹亦笑,“郭妃娘娘一定是想听大爷叫她‘美人儿’,没曾想惹恼了这位鸟大爷,结果挨了一顿啄。”
“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
忽然,一只手覆上了郁竹搭在椅子上的手背。
郁竹脸上一热,却未将自己的手抽开去。
晏之临蜷起手指,将郁竹的手轻轻握在掌中。
“郁竹?”
“嗯?”郁竹只觉得脸上发烫。
“谢谢,谢谢你带给我这么多欢乐。以前――即便一年前,我也从没想过,自己的日子会过得这样快乐。”
郁竹本不是很伶牙俐齿的女孩,此刻,她就更不知道该说甚么好。
他掌心的温暖透过她的手背,顺着胳膊,一路蔓延至她的心底。
她也觉得很快乐啊!
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站,静静地。
很久之后,郁竹突然笑道:
“这只扁毛畜生,其实应该叫四爷才对。”
晏之临瞧着郁竹嘴边的顽皮笑容,会意,但笑不语。
丰乐楼外――
阿嚏――阿嚏――
朱服少年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奇怪――”
他紧紧白狐裘的系带,自言自语:
“今天穿得挺扎实啊!”
他低头直揉鼻子。
“哎呀!”
少年和某人撞了个满怀。
娘的!甚么人走路不长眼睛?
他抬起头,正要骂人,忽见面前之人薄脸羞红,星眼微朦 ,怔怔地瞧他。
啊――原来是个小美人儿――
少年心中的怒火立即消了大半。
他面对佳人,唇角轻挑,笑容微绽。
“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