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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天命(六) ...

  •   一场浩浩荡荡的春狩终于告了一段落。但是东越上层仕宦的游乐是永无止境的。别的不说,单说女眷们以各种名目搞的聚会已是花样频出:今日拈花寺早斋,明日芳草亭斗草,后日玉照堂尝青梅,再后日随诣南湖放生。这样的三日一小聚、五日一大聚自然把个喜好安静的郁竹弄得头晕眼花。但是,大半个月后,她终于从中解脱了出来,原因是每月发作的头疼症又找上了她。然而,她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这病虽然让人头痛欲裂,但只要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她还籍此摆脱了永无休止的各方应酬。
      然而,某次聚会贵妃娘娘恰巧驾幸,一瞧没有郁竹,便向在场的盛梅问及其姐。问明了原因后,娘娘联想起春狩时发生的事情,立刻对郁竹的病情警觉起来,隔日就召见兄弟赵养性,命他安排郁竹进宫,以便太医诊治。
      既然娘娘要求,郁竹只好择日进宫。
      娘娘的居处紫极宫中,王太医、董太医把完了郁竹的脉,又交头咕哝了一会,弓身禀道:“启禀娘娘,赵姑娘脉象不浮不沉,从容和缓,依臣等看来,似无任何不足之症。”
      贵妃道:“如此看来,这个头疼病倒是无因之症了?”
      两个太医叩了个头,眉头紧皱。
      一旁的郁竹站起来,道:“娘娘,此病由来已久,家中也请过不少大夫,均道如此;这几年虽时时发作,但却未曾加重。想必――这症候也碍不了什么事。”
      贵妃皱了皱眉,无言地点点头,朝太医挥了挥手。
      两位太医躬身退出。
      姑侄俩坐着说起闲话来。
      赵贵妃在宫中多年,从晏晋身边一个普通的妃子到如今身居贵妃之位,这当中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起伏,早练就了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和一颗玲珑机巧的心。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郁竹。这丫头身材纤秀,容色秀美,应该说,相貌还是很不错的――虽然与袁家黛丫头相比,还略逊一筹,但女人可不是光凭美貌,就能征服一切的。她自己当年的姿色,在晏晋所有女人中,也只是位居中游罢了。可现在,她已是身份贵重、权倾后宫的贵妃,而当年那受尽恩宠的绝代佳人,却早成了垄间的一抔黄土。
      她与郁竹絮絮地说了会话后,越发觉得这丫头行止沉稳,谈吐见识亦非凡品,心中暗暗地欢喜。很久以前,她就对自己这个侄女感兴趣。郁竹的生身母亲,是东越势力最盛的属郡――南郡的郡主,郡主虽已过世许久,但她遗下的唯一女儿,仍可以成为赵家联结南郡、甚至东越各大名门望族的纽带。
      如今,这丫头长大成人了。
      在她的精心栽培下,这丫头绝对可以成为一枚很有用的棋子。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她可以执着这枚棋子,与袁家那头老狐狸、与所有胆敢阻挠她的人对弈个三五局。
      所以,这丫头可不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好在大夫们都说她没什么大碍。

      贵妃娘娘对郁竹的态度十分亲切,说是既然来了,那就在宫中好好玩一玩,到天黑了再回去不迟。
      于是,郁竹又陪着娘娘一起用午膳。
      根据宫中律例,年满十二岁的皇子要离开母妃,在宫中另觅居处。因此,郁竹并未见到自己的表哥。
      “这段日子,安儿跟上皇上参研政事,日日忙得陀螺转似的,除了晨昏定省,平常也难得跟他说上会话。”贵妃说着,笑了笑,眼中却有一丝寥落。
      看来,这诺大一座宫殿,虽然陈设奢华,侍女往来不歇,但正主儿,也就贵妃娘娘一个罢了。
      郁竹心中微微地感慨。
      几十碟精致菜肴铺满桌面,待两人用罢,除了那略动几筷的,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撤下去。
      膳罢喝了会茶,娘娘便站起来,依据宫中习惯,这春夏两季,宫中诸人可作午憩。但郁竹并未此习惯,娘娘也不勉强,交待了侍女几句要好好伺候之类的话后,自去后殿休息了。
      幽深的宫殿里,鹤形焚香炉吐着袅袅的青烟,沿着半卷的竹帘徐徐而上。郁竹信步踱至窗旁,推开一扇窗。
      刹那间,和暖的风挟着啾啾的鸟语,扑面而来,探首望去,竟是满眼的佳木茏葱。
      原来,外面是一个花园呢。
      郁竹折身步出殿外。
      暮春午后的阳光晒在身上,已有些灼热,但郁竹一点也不介意,走了几步路,只见园中花木扶疏,浓荫匝地,就越发添了兴致;回头一望,她发觉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女个个睡眼惺松,就挥了挥手,叫她们自便去。侍女们尚在犹豫间,郁竹步履生风,走得飞快,三转两转,就已不见了人影。
      皇宫内的花园,自是巧夺天工,步步是景。郁竹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女孩,玩性儿、好奇心都重。她涉过小溪,绕过假山,一路贪看景致。等她走得有些累,靠着一处亭栏小憩时,才意识到自己已找不到来时的路。
      “这可有些麻烦哪!”郁竹喃喃自语,又翘首而望,园中树木飒飒,鸟声啾啾,唯独不闻人声。现在正是午休时辰,找个人问路怕不是件易事。
      她苦笑笑,直起身来,左右望望,嗯,随便找条路罢,端看运气如何了。
      她刚想举步,忽见右方树丛一阵摇晃,悉悉索索的,里面似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她瞪着树丛。
      树丛继续摇晃不休,然后,一样物事从中冒出来,又渐渐地暴露在明亮的阳光中。
      呵!
      郁竹的唇边漾出一丝笑意。她拍拍手,温言道:“你好啊,小东西!”
      “小东西”哗啦哗啦地踏过树枝,缓缓地朝她走来,竟一点也不怕生。
      这是头小鹿呢!
      其时,东越官宦人家都会在家中花园养些梅花鹿、仙鹤之类以示风雅。想不到这御花园也不能免其俗。
      郁竹凝视着小鹿。
      它离她越来越近。
      然而――
      这头鹿――
      郁竹唇边的笑意逐渐退去。
      这头鹿为什么这么眼熟?
      它身上有尚未长成的花斑――
      她的目光溜向小鹿的左腿。
      其实,根本不用仔细看――
      小鹿走路的样子,明明有些奇怪。
      它一瘸一拐地走!
      它一瘸一拐地走!
      郁竹开始揉眼睛。这不可能,那头小鹿即使活着,也应该远在西苑,又怎会在这里?定是自己给太阳晒得眼花了!
      然而,小鹿已走到她身边,开始用脑袋磨蹭她的胳膊,态度极其亲昵。
      郁竹愣愣地抚摸小鹿的脑袋。
      这温热又毛茸茸的脑袋。
      小鹿转首舔舔郁竹的手心。
      这柔软又濡湿的舌头。
      郁竹“啊”地一声大叫,猛地伸手搂住了小鹿的脖子。
      “小鹿儿,你没死么?我太高兴啦!太高兴啦!”她平时性子深沉内敛,这时,一颗心却欢欣地怦怦直跳,眼中也盈满了泪花。
      “小鹿儿,你的伤没好吗?”
      郁竹摸了摸鹿腿中央的白斑――那是愈合后的伤口。但它终究因伤势过重落下了残疾。
      “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小鹿不会人语,当然不会告诉它答案。它只是用一双黑溜溜的、湿漉漉的眼睛瞅着她。
      小鹿偎了她一会,突然抽身后退,轻轻挣脱了她的怀抱,又掉头而走。
      “小家伙,你要去哪?”
      小鹿歪歪斜斜走了几步,又扭过头来“咻咻”轻唤几声,然后,回头继续前行。
      郁竹立在原地犹豫,直到它走到假山拐角处快要消失不见时,她才下定决心跟了上去。
      一人一鹿转过假山,穿过垂蔓,走了约半盅茶的工夫。太阳越来越烈,郁竹伸手拭去额上的汗珠,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色,停下了脚步,开始重新考虑刚才的决定。
      小鹿却仍是迈着四条长短不一的腿,不紧不慢地走在前方。
      它要去哪里?
      郁竹的目光追随着它。
      浓荫深处,一带院墙赫然而现。
      它走上高坡,跨过台阶,穿过月亮门洞,然后,攸地消失了。
      郁竹却不敢轻举妄动。她虽不常进宫,却知宫禁极其森严。这里林木森森,墙内飞檐高角,不知又是宫中哪位主子的居所。没有通报,她怎能擅入?
      但她终究抑制不住好奇心――小鹿似乎对这里很熟呢。
      她悄悄地接近洞门,只听门内有人道:
      “小瘸子,今日你可来晚啦!”
      这声音,温雅平和,徐缓有度,仿佛是盛夏里水面拂过的微风,令郁竹的呼吸稍窒了窒。
      她隐在门洞后面,悄悄探出一颗脑袋往里瞧。
      院墙内,亦是一处花园,只是布局精巧,花木错落,比之外面,又多了几分精致的气象。离开门洞几十步开外,伫立一棵高大的垂柳。茂盛的枝条纷纷扬扬,洒下一大片浓荫。
      浓荫深处,石桌旁边,一个少年坐在椅中,正抬手抚摸小鹿。小鹿心满意足地偎在他身边,垂首一动不动。
      少年穿着月白的衫子,静静坐在一张木椅里,身子侧对着门洞,脸隐在树荫里。郁竹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她,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少年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吸引着她的目光。
      忽然,小鹿昂起头来,对着门洞这边嘶鸣两声。
      少年的脸略动了动。
      郁竹惊醒过来,想缩回脑袋。
      然而,少年的脸很快地朝这边扭过来,以至于她来不及做什么。
      她的脸有些发热,这样偷窥人家,着实失礼。
      她只得缓缓地从门洞后走出来,背着手,盈盈一笑,“你好。”说完,她拾阶而下。
      绿荫深处,少年仍是坐着,身子未曾变换姿势,眼睛则盯着越来越近的郁竹。
      没一会,郁竹就站在了石桌旁,面对少年,她又问了声好。
      少年未答话。他皱着两条黑眉,上下打量郁竹的目光似吃惊似迷惑。
      “是这样――,”郁竹指指卧在少年身边的鹿儿,笑了笑,“这小鹿好生可爱,我一路跟着它,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她赧然一笑,“打扰您休息,真是抱歉!”。
      少年仍是不作声。
      郁竹沉默了会,朝他轻轻颔首,目光扫过小鹿,退了几步,转身欲走。午休时辰,他独自小憩,自己速速离去,当是上策吧。
      “等一下!”
      “嗯?”郁竹回头。
      少年的黑眸正定定望着她。
      “什么事?”她温言而问。
      “事实上,我不过是在这里随便坐会,”他的右手搁到桌面上来,“若不嫌弃,请坐下说话,好么?”
      郁竹当真就折回身,捡张石凳坐下来。这里环境清幽,繁荫蔽日,的确是品茗聊天的好所在呢。
      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冠,洒落点点光斑,微风乍起,树影婆娑。
      “这鹿儿又病又弱,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人人都说难看,为什么你还认为它可爱?”少年眼眸黑蒙蒙的,一只手轻抚小鹿的脊背。
      他坐在一张靠背木椅里,身子看上去有些单薄;年纪约莫十八、九岁,肤色温润,容颜俊逸,然而装束却甚简淡,身上月白色衫子已半新不旧,头发也只用月白色发带整束,一条胳膊搭在扶手上,手腕微微下垂,大拇指上一只墨玉扳指乌泽隐隐而现,除此之外,浑身上下,一无饰物。
      “因为――”郁竹眉头轻蹙,稍稍踌躇一会,答道:“不知怎的,我见到它,就好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故友,真是特别高兴,也许是这样,它才显得特别可爱。”若将春狩之事和盘托出,未免轻率,但此刻她说出的话,倒的确是心中所想。
      少年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你这样的女孩,朋友自不会少。可是,像这样的故友――”他摸摸小鹿的脑袋,垂眸道,“靡弱不堪,无用之极,根本不值一提,见有何用?”
      “值不值一提,可不是看它强壮还是瘦弱,有用还是没用,我觉得,若能契合自己的心灵,即使只是小小蝼蚁,也没有关系,大可深交一番。”
      少年的嘴边突然浮出一朵微笑,“小鹿、蝼蚁能与你相互契合?你好大的本事!”
      郁竹也“扑哧”笑了,“自然不能。只是这小鹿儿让我想起故乡的很多往事。”她侧首道:“在我的家乡,也有很多这样的小鹿,可是它们没有性命之虞,生活得自由自在,很快乐。”郁竹祖籍应是永州,但她在生在南郡,又在南郡生活了近十年,早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故乡。
      少年默然点头。突然,他将自己跟前一只茶盅连带小茶托轻推至郁竹面前,道:“请喝茶。”
      郁竹顶着日头走了不少路,早就渴了,所以也不客气,道了声谢,便端起了茶盅。等她放下茶盅,却发现少年跟前的桌上居然空空如也。
      她脸一红,觉得有些尴尬,只好歉然道:“对不起,把你的茶喝啦!”
      少年笑笑,道:“不要紧,我不渴。”说着,他又将面前一只漆木红盒推过去,“再吃点点心罢。”
      郁竹伸手揭开盒盖,只见鹅黄锦缎的衬垫上,果真放着碟细巧点心。她拈起一块放入口中。
      “好吃么?”少年问。
      “好吃。”郁竹老实答道。
      少年动了动身子,似乎颇为高兴。
      这一对少年男女在树荫里竟聊了起来。郁竹本来不喜多言,但这会儿,她居然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原因是那少年似乎比她更惜言。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只是安静而专注地听着。
      郁竹不由自主地说起南郡风貌来。一马平川的草原,起伏不断的山丘,潺潺流淌的清泉,这些景物,虽已隔了千山万水,但如今,她仍能描绘得细致生动。
      那少年好像也颇为向往,不断开口询问细节。
      “南郡地处南疆,我瞧着书上说,那里是遍生密林的,怎么也有草原?”他皱起好看的眉,迷惑不解。
      “南郡所辖之地,确实密林丛生,但在郡的西北角,与北岭的交界处,有一片很广阔的草原。记得小时外公带我去狩猎,那草长得比我还高,幸好早学会了骑马,否则真是寸步难行。”郁竹莞尔一笑。
      少年点点头,感叹道:“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是闭门读书,也只能流于表面,总是不如实地领略来得深刻。”接着,他又道:“原来你还会骑马。阳春三月,碧空如洗,能纵马驰骋于绿野,也是幸事一桩,对么?”
      郁竹目光溜过兀自卧躺一旁的小鹿,纤眉一挑,道:“阳春三月,绿野新张,上个月的西苑春狩,你也应该实际领略到的。”
      “春狩?”少年显是一愣,接着似又恍然道:“对呵,以前我从未见过你,你自然也不会认得我,其实――其实――”说到这里,他忽然踌躇起来。
      郁竹侧头等待他的下文。
      少年默默地注视她片刻。眼前的少女,肤色晶莹,目光澄澈,身材纤巧,一望便知充满年少的活力。
      “其实――”他的睫毛动了动,浅浅吸口气道:“我从没参加过春狩。”
      他未参加过春狩?
      可是这头垂首眯眸的小鹿明明是在春狩被猎获的。
      少年溜过郁竹轻蹙的眉,垂睑淡淡道:“西苑的春狩虽是咱们永州的春季盛事,可也不是人人都去得的。”他的目光黯了黯,想必是为不能参加春狩而耿耿于怀。
      郁竹沉默半晌,伸手提起茶壶给茶盅斟满水,又轻啜一口清茶,道:“这雨前茶香冽轻淳,确是好茶。可是咱们东越的好茶,岂只雨前一种?洞庭的水月,虎丘的白云,都堪与之比肩的。”她放下茶盅,四顾道:“这院落小池绿柳,石桥假山,端的精巧绝伦,可是普天下的胜景,又岂只这一处?别的不论――”她仰首道,“单说这满天的彩霞,绚烂如锦,配以云卷云舒,也很当得起”胜景“两字!”说着,低首灿然一笑,问道:“你说是么?”
      少年一双黑眸亮若晨星,却没有立刻应话。隔了一会,他忽然道:“南郡来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郁竹神出食指在水中蘸了蘸,悉悉索索地在紫黑的桌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郁――竹――”少年认真地看着,忽又看她一眼道:“绿竹猗猗,绿竹青青,你的名字也很当得起“胜景”两字。”
      两人相视一笑。
      少年面如冠玉,眉毛漆黑,眼眸深邃,牙齿整齐洁白,是个云淡风轻的美少年。郁竹赶紧低下头去,却见乌光一闪,少年已执起茶壶倾了些水在桌上,润了润手指后,他也在桌面写了个字。郁竹看得真切,那是个“临”字。
      “我的名字却无甚内容,只是告诉别人有个人来到了这世上。”少年轻叹,唇边的笑容尚未隐去,眉间已挂了几许落寞。
      观其表情听其言语,他明明心事重重。郁竹意欲出言劝解,然而口唇一动,说的却是“时辰不早,我要回去了。”
      两人萍水相逢,你的心事,他尚不知;他的心事,你又怎知?不知而乱解,无异于隔靴搔痒,故而不如不解。况且,时辰真的不早了,日头已经西斜。不知不觉间,她在这里呆了大半个下午。
      名“临”的少年点点头,也不挽留,只说了声“走好”。
      郁竹站起,进前摸了摸小鹿的脑袋,又转向他道:“再见!”说完,她转身离去。走到月亮洞门前,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回首微笑道:“谢谢你的招待。”
      那少年仍坐在椅中,脸容隐在树荫的最深处,虽有满天的云霞,却也看不到表情,只能约略见到他的头点了点。
      郁竹回身,踏上石阶,一径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天命(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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