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神兽》孓羽

1、好吧，神兽

　　（1）
　　21409只水饺、21410只水饺、21411只水饺……

　　“米安，你说为什么电视里的人睡不着就得数羊？”
　　“这个嘛，大概英文绵羊sheep与睡觉sleep发音相近，数羊作为一种心理暗示，其实就是不停地催眠自己‘睡觉睡觉睡觉……’”
　　“哦……那，入乡随俗的话，我们是不是得数水饺？嗯，想象一只只皮薄肉厚的水饺，香喷喷地从翻滚的汤锅里跳到青花瓷盘中……”
　　“……要不要加点陈醋？”
　　“好啊！再点几滴芝麻油！”
　　“……你确定我们是讨论助眠而不是有人嘴馋？或者——你又有什么别的想法？”
　　“那个，咳，我可以讲你不喜欢听的话吗？”
　　“当然——不行！”
　　“可我想陪着你，不想先上床……”
　　“噢？你是在暗示我得立马采取行动’吗？宝贝。”
　　“绝对不是！”
　　“……OK，我去煮水饺。”
　　“我不饿，真的。”
　　“好吧，我去放洗澡水。”
　　“不要啊！你你！你又想罚我在浴缸里过夜！”
　　“那么，去睡吧。”
　　“……米安，你……不准在我进卧室后……潜入我的系统……”
　　“嗯？我差点忘了例行检查，多谢提醒。”
　　“你！”
　　“不过，我想我应该信任你，相信你没有在什么地方又弄出什么压倒我S--M我之类的文字或画面。”
　　“嗯嗯嗯！”
　　“既然这样……我决定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就是只下半身动物，常常会经受不住诱惑而忘乎所以——”
　　“……我要怎么做？”
　　“过来，先亲吻我……”
　　两瓣粉嫩柔软的红唇带着不甘，乖乖地贴了上来……

　　米安猛地张开双眼。
　　半掩的浅色窗帘透着微光，映照在素白的屋顶，有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其实是躺在充满消毒水味儿的病房里。
　　头凸跳的疼，眼睑肿胀，胸口有些窒息的绷紧——深刻的疲惫感早已溶进了□□，可他依旧无法入睡。
　　整整半个月了，一闭上眼睛，某张面孔、某个声音、某道身影、某种触觉……那人的一切就会猝不及防地占据自己来不及静寂的感官。
　　越甜得发腻的记忆，越苦涩得难以承受。
　　那人终究是舍下自己，偷偷离开了。这事实，在惊动警察都无果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接受。

　　拿捏着笔挺的鼻梁，米安做了几次深呼吸，借以缓解心头凝滞的郁气。
　　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缓缓饮下。米安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透明玻璃杯壁的一小块阴影上。
　　那是一张粉色心形的大头贴，仔细辨认，隐约看得清那家伙夸张的鬼脸。
　　“不要到处粘这种幼稚的东西！”
　　“怎么会幼稚呢？这是标签啊，独属于我的标签。”
　　“喂，别贴我脸上……”
　　“别撕！让我看看，呵呵，真可爱。”
　　“行了吧？”
　　“等等！嗯，在此，我郑重宣布：从现在起，米安和这里的一切都是我小路的所有物，不得侵权，违者必究。”
　　“还所有物呢？你当我是人体按A摩A棒么？”
　　“有时候……咳，这比喻还挺形象。”
　　“……”
　　“你这是什么表情？古怪。”
　　“小路，听我说，有个成语叫物尽其用，知道吧？”
　　“嗯。”
　　“那么，身为人体按A摩A棒的我，是不是该‘物尽其用’呢？”
　　“嗯？你干嘛？啊啊……我不要！唔……侵权！你这是侵权！……唔唔……”

　　反复摩挲着杯壁上的大头贴，米安莞尔。
　　那家伙总是这样那样的不能自圆其说，然后，别别扭扭的败给自己。
　　放下玻璃杯，举目环顾。玄关、客厅、走廊、卧室、书房、阳台，浸淫在朦胧之中，异常冷清又异常熟悉。
　　熟悉到……一尘不变……
　　呵，究竟是谁败给了谁，如今清楚了，却无法令那人知晓。

　　闲置了近两周的书房，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呛人的灰尘气味。
　　米安下意识捂住鼻口，迅速拉开窗帘，开窗通风。
　　自那人失踪、自己没能在两人的电脑中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后，沮丧的米安根本无心工作，床头二十四小时插着电插的手机成为了他唯一牵挂的所在——这些日子，他连书房门口都不曾经过。

　　乍一开窗，冷冽的晨风一古脑迎面，激得米安狠狠打了几个寒颤，浑浑噩噩的脑袋一下子清明了不少。
　　此时，天色发亮，站窗边能清楚的望见楼下花园里几名老人在公共健身设施上做运动，他们身畔光秃秃的树桠头挂着红红绿绿的灯笼。
　　米安蓦然想起：昨天是元宵节。
　　而自己，居然连春节都忘了……

　　随手按下台灯，这才打开电脑。
　　蜂拥而入的大量邮件和留言，令米安不觉眉头紧蹙。
　　他努力定下心神，一一查阅。作为一名非常注重职业操守的黑客，米安在业内还算有些名气。此刻，面对各种求助和见不得台面的生意，他需谨慎筛选。
　　轻细的鼠标声和键盘声充斥着安静的房间，驾轻就熟的操作使得米安渐渐进入忘我状态。这时，突然他身侧的台灯“啪”地一声脆响，一道璀璨的蓝色霹雳自灯管中迸出，直直击中了显示器——瞬间，屏幕漆黑。
　　米安条件反射的从座椅上弹起身，可没等他离开电脑，屏幕倏地又亮了。
　　一只顶着显然后添上独角的瑞星小狮子在屏幕中央摇头晃脑，几个鲜红的汉字上蹿下跳：
　　开机一小时见证奇迹！

　　怔愣在原处，一时间忘记了 “诡异”这个词的存在，米安端倪着那可爱又可气的幼圆体，有些啼笑皆非。

　　（2）
　　顶着独角的瑞星狮子钟摆似的脑袋左右晃动了十几秒，然后，“吧唧吧唧”地张口对着屏幕外的米安吹了个粉红大泡泡。
　　米安略好奇的凑近，只见那泡泡越吹越大，很快遮住小狮子和汉字，满满当当的铺盖了整个显示屏。
　　随即，“砰！”，某种类似爆裂的声音配合屏幕上缤纷的火星，无数闪烁的光点从屏幕内飘飘洒洒的一倾而出，宛如放飞的萤火虫。
　　被眼前的“3D”效果所震撼，米安情不自禁伸出手想去捞光点，然而，那些东西像活物般在他修长的指间逃窜——这，让身为唯物主义者的他隐隐有种如鲠在喉的难受。

　　飞快汇集到半空的光点，整齐划一组合成一排亮闪闪的语句：
　　“你所看到的绝不是克里斯的表演”
　　光点无风自旋，又是一句：
　　“一封信：致某位自称红客的黑客”

　　瞬息数变的光点，令惊愕的米安微张了张嘴，继而，干脆舒服的歪椅背上，静观其变。

　　“狼狼额狗（Long long ago），华夏文明中出现了太古神兽——年。”
　　光点们一面忙着组字，一面“勾画”出肉嘟嘟的Q版独角狮子头像。
　　“省略N字，经历N久，曾被凶残暴戾化的年之一族避开人类，住进次元圣地。”
　　“某日，年的旁系夕之一族来访，某只小年兽因小夕表弟的一时顽劣，堕入凡间。”
　　“再省略N字，经历N久，已经忘记自身身份的小年兽在异域快乐的生活。”
　　“今年三月，他因公飞往泥轰国，结果，阴差阳错的达到□□——有人通过互联网更改了班机航次。”
　　“愤怒之余，他做出一项重大决定：留在□□寻找并严惩机票事件的‘幕后黑手’。从此，这位有着大无畏精神的男主角开始了□□的惩恶扬善之旅——PS：男主角唤作小路，也就是我。”
　　光点在“我”的后边勾勒了一个简单的笑脸和胜利的手势。

　　面对如此小白如此有趣的叙述方式，米安本该笑的，但此时此刻，他真不知要如何表达自己的内心感想。
　　……高科技产品？神化幻想产物？还是，又一出恶作剧？
　　亦或是——他发现了什么？！
　　比如，当初在他遍洒英雄帖的时候，以“红客”身份轻巧的肉鸡了他的电脑，却道貌岸然的解释：“你应为你的运气欢呼……大概只有像我这样赋有正义感的高手才愿意真心帮助你”，此后，骗他搬来合住，咳，追捕“黑手”什么的遥遥无期。
　　按压着生疼的太阳穴，米安泛泛的盯着仍在半空中跳跃的文字和图画。
　　情况如果只是这样，还不算太严重，更严重的是：难道他已经察觉到我就是那个因一时技痒、随机入侵……造成他滞留□□的“幕后黑手”？！

　　——所以，才离家出走！

　　心思一悸，米安有些坐不住，却又不得不等待谜底的揭晓。
　　“……黑客说，见过2.4平米的住房吗？斗室、笼屋到现在还存在，我们应该为更多的人腾出生活空间——搬来合住吧。”空中的文字下方，光点变幻出两只背靠背的枕头：“搬家后，黑客说，一套房子里有一间卧室足矣，省钱又省事。”
　　逐渐呈现水纹的光点拉扯成花洒的轮廓：“黑客说，这世上有许多地区缺水严重到连饮用都成为了奢侈，所以，我们要从自己做起从身边做起——一起洗澡能节约用水，支持环保。”
　　字迹迅速拆散重组，变成两只交握的手。
　　“黑客说，同床共枕的男人之间，交流的是知识和美德，那是纯粹而高尚的，不像某些为繁衍而交A配的物种……后来，我在《亚历山大大帝》里见到了原台词。”
　　下一个画面，出现孩子气的对手指的“动作”。
　　“其实，小路是不是真的很傻很天真，我扪心自问也找不出答案。第一次，当我闭上眼睛、躺在你柔软的被褥中时，我已决定不再计较什么有的没的，计较你是谁了，反正，谁叫我不讨厌你呐，唉……”
　　真的……仅仅是不讨厌吗？米安抿抿唇，却阻挡不住唇角一个劲儿地上扬。
　　“再次跳过N字，重点来了——”
　　“现下，□□开始步入春节倒计时，满街红艳艳的饰物，令我莫名的深感不适。”
　　“傍晚，有孩子不远处噼里啪啦燃放烟花，一股灼烧感和恐惧感霎那间不期然的惊醒了我沉睡的记忆……”
　　“年兽的某些畏惧是与生俱来的，所以，我要回圣地修炼一阵子！”
　　光点汇聚成加油的手势。
　　“末了，有必要提醒一句：我现在有法力了！哈哈哈哈~~”
　　瞥着那几个明显小人得志的拟声词，哭笑不得的米安已然麻木了，大叹自己这些日子无比纠结的苦情戏，简直愚蠢到了一定境界。

　　农历正月十七，晚。
　　客厅一片漆黑，我眨巴眨眼睛，习惯了好一会儿。
　　走廊上散发的淡淡光晕，是来自虚掩的书房；无声笑笑，我盘算着如何偷偷溜进卧室。
　　猫步摸到房门，把手拧动的瞬间，整个大厅和走廊猛地灯火通明，吓得我惊呼出声。
　　“咦，神仙不是可以穿墙入室的吗？”
　　米安低磁的声音带着调侃从书房内传出，“我这也算法术吧？专门用来对付老鼠，还有……年兽。”
　　我忿忿瞪着书房的门缝，不吭声。
　　“被抓现行了，还不过来报到？”
　　米安悠哉的语调，闻者火大。
　　扯了扯微皱的衣摆，我赌气般抬起脚。

　　大义凛然的迈开步伐，表弟送行前的交代，猝不及防的在耳边回荡：“哥，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你都不能忘了自己高贵的身份——你可是神~~兽~~”

　　呃……
　　好吧，我是神受=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