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顾惜之

5、第五个故事

　　公元2050年。上海。九州大酒店。曾阿牛穿着时下流行的天驱休闲武士服，坐在窗边的情侣座上。窗玻璃上的全息影像不断变幻，一会是羽族的舞娘在空中翩翩起舞，一会是蛮族的牧女在马背上纵情高歌，一会又是一队鲛女在表演水上芭蕾。曾阿牛却貌似没心思看，只是不断转动着腕上的多功能表。表面上银光闪烁，显示：农历七月七日，七夕，中国情人节。
　　一阵清风飘来。曾阿牛突然闻到了高级羽香的味道，忙抬头看去。他面前站着个金发长腿的佳丽，星眸皓齿，正对着他娇笑。一只修长美丽的玉手轻轻搭上了他搁在桌上的手。目眩神迷良久。他不仅再次感慨找了个绝代佳人作女友，看了这么多年还是看不够。
　　斯潘德仪态万方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二人十指交握，都觉得胸中有千言万语，一时却倾吐不出。在黑瞳对蓝眸，火星嚓嚓数度后，曾阿牛终于憋出一句：“蛛儿，我好想你啊……”斯潘德泪盈于睫，深情款款地说：“阿，阿牛哥，你瘦了……”“你二位要点什么？”一身皮草的蛮族女子旋舞着走近，打断了两人的深情对视。纤手递过一张羊皮纸：“请点菜。”斯潘德微笑着打个响指：“来两杯青阳魂——阿牛哥，你最爱喝的。”“还有土豆丝，茄子沙拉，红烧大角，甜品就棠橖冰棍好了，”曾阿牛笑着看向斯潘德，“美容养颜嘛。”
　　侍者刚一转身，斯潘德立马探出半身，猛地抓住情郎的双手：“阿牛哥，你到底要在地球上呆到什么时候？接受基因改造，跟我一起去鄂斯星球吧。”七年不变的话语，又在曾阿牛耳边鸣响。“我向你保证，亘白星系跟太阳系一样充满魅力。”女人眼中的光芒，令他不忍，也不敢面对。他不禁红了眼圈：“蛛儿，我也想天天和你在一起，可我真的，不愿放弃自己的坚持。我不想接受改造，当个自然人没什么不好。”斯潘德美丽的眼睛慢慢汪起了晶泪。她狠狠地把手里的餐巾纸撕得粉碎：“死牛！大笨牛！天底下没有比你更蠢的人了！我一片痴心，都是为了谁？我为你去当了这倒霉的太空采购员，一年倒有365天在工作。鄂斯与地球之间的空间隧道也将近0.5光年。我紧赶慢赶飞个来回，才能挤出这一天的时间和你在一起！”她清澈的嗓音变得那么绝望，“可你，每年都用这种话来回答我！”雷霆过后，斯潘德摇晃了一下，颓然坐倒，默默凝思。“其实，怪都怪当年九州那帮疯子，”曾阿牛搓着双手，咬牙切齿地说，“你说写奇幻就写奇幻好了，挖坑骗钱本来是完全合法的。谁知道我爷爷打着开发游戏等周边产业的旗号，勾搭上了当时顶尖的科学家潘皮特。那个疯子，竟想通过科学手段把九州在河外星系变成现实。三年的功夫，他就瞒天过海，造出了带翅膀的人类！现在，弄得人人都在移民了。”斯潘德正支颐沉思，突然讥诮道：“天才和疯子，本来只有一步之遥。”曾阿牛登时语塞。不管怎么说，潘皮特锋利的才华造就了今日鄂斯星球的繁荣和地球的衰落。这种发展是前进还是后退，都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奇士不可杀，杀之成天神。奇文不可读，读之伤天民。”斯潘德曼声朗诵，停下瞥了他一眼，举起面前的青阳魂一饮而尽，“把瑰丽的梦想变为现实，几个人有这样的胆气？我真心崇敬那些织梦的‘疯子’。哼，也许我也疯了。可是，阿牛，你不是那种人，你畏惧变化，你甚至连一个长相厮守的梦也不肯给我！”“蛛儿，我……对，我是对不起你。虽然85%的地球人已经接受基因改造移民鄂斯了，可我真的不想离开土生土长的蓝色星球。我知道，鄂斯的土地上有各种奇异的种族、芬芳的花草。那是绮丽幻想的天堂。但是，斯潘德，我真的不能跟你走。如果我要移民，就得和你一样被改造成羽族。我永远都不会接受改造的。每年七夕一聚，我已经很满足了。如果你真的不堪忍受，那我们……”曾阿牛艰难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分……手。”分手。斯潘德冷冷站了起来，一拍桌子，把红烧大角弄撒了一地：“好，分手！这可是你说的！我这就走。可这次，我要你去发射塔送我。”曾阿牛无言地点头。他知道，最后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发射塔。曾阿牛隔着玻璃望着“九州号”那满舱的奇珍异宝：助长精神力的水云玄玉，直径盈尺的夜光鲛珠，削铁如泥的天罗刀丝，河络玫瑰金首饰，紫琳秋香水……他试图转移话题：“你们采购员，经手的好东西还真多啊。”斯潘德不理他，径自打开舱门走了进去。“蛛儿，”他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别生我的气，好吗？”舱门在他背后突然关紧了。他失声叫道：“你要干什么！”“不干什么。”斯潘德嘿嘿冷笑，慢慢举起了一把俄罗斯产的□□，“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让别人得到。”曾阿牛按住突突直跳的心脏：“潘织蛛，你太过分了！你要是杀了人，太空刑警不会放过你的。”金发女子绝美的脸庞浮现出卑鄙狰狞的微笑：“不会的。我可以一路上用细菌把你的尸体分解成水和二氧化碳，再排出舱外——你放心，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的。”冰冷的枪头抵在了他直冒冷汗的额头上，“我不会让你亏欠我的。”
　　“呯——”暗夜中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响。紧接着是一个男子的惨叫。然后一切归于岑寂。
　　浩瀚星空。以光速行驶的“九州号”宇宙飞船。
　　“感觉怎么样？”驾驶座上的金发女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摸着脑袋，还有点发晕。“我已经用基因枪把你改造成跟我一样的羽人。你得花点时间来适应你的新翅膀。”她开心地说，“我敢说这个七夕是我过得最棒的情人节！我要把你带回鄂斯，让你喜欢上我们的树屋。你知道，”她把大角冰激淋大大咬下一口，“我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曾阿牛抱头苦笑。事已至此，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了。“基因枪？你上哪弄的？”斯潘德眯起眼：“我的中文名字叫潘织蛛。我爷爷，就是你口里的疯子，空前绝后英明神武的天才科学家——潘皮特！”她顽皮地笑着，把右手伸到他面前。他捧起那只纤丽的手。秀挺的中指上套着一枚他从来不曾留意的指环，跟他家传的那只一样。上面的图案，是一个叼着星辰的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