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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佳期如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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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躲在云层里,不敢出来溜哒。
这曾经是个海边的渔村,只不过已经没多少人打鱼了。海浪扑在岸上,啪啪地响,已经是凌晨三点,整个村庄沉浸在安静的梦乡中。
进村的路上,驶来辆三菱越野车,在距村口还有五六百米处就熄了火。一个黑衣人轻捷地跳下车,向村中而去。
一幢三层小楼矗立在村子中央,并不显得突兀,毕竟这样的建筑比比皆是。黑衣人看看三楼上敞开的窗,抠住大块墙面砖的缝,轻巧地爬了上去。
轻车熟路摸进屋,萤萤壁灯泛着柔和的黄晕。一张小床上蜷着个中年男子,睡得很熟;黑衣人轻轻抱起大床上女子怀中婴儿,却未料到女子手方一空,立时惊醒。正要出口呼叫,黑衣人转过脸盈盈一笑,是个年轻女子,容貌秀雅,满怀歉意地掌出如风。
怀抱婴儿,女子闪避着下楼,由屋后小门闪身离开。
“小李,有没有……”车中一位年长的女警察接过婴儿,变戏法似换出奶瓶儿,递给一旁年轻男警。
李姓女子摇摇头,伸手接过奶瓶,打趣说:“唐哥,还是以后再实习吧。”一边从个保温壶里倒出牛奶,一边担忧“刘姐,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不然怎么办?白天你又不是没见,解救被拐卖的人本身就很难,何况这还是个婴儿。”车前座上中年警察回头说。
南疆边陲,虽是暮秋,仍是草木葱茏。进镇的路是弹石路,开惯宽敞柏油路的外地客人,皱起眉头嫌颠簸。
在离标志性建筑一百米处,一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挡下了挂着京都牌照的车。“对不起,车子是不能进镇的。”
下车步行,青石小街边香樟树整整齐齐,这个小镇的古朴雅洁是全省都有名的。虽不比名城‘家家有水,户户有花’,却也是红香绿玉,俨然江南春色。两位女士很是好奇,不停地去看坐在自家门前做着女工针线的老人。
小镇派出所坐落在小巷里,是个红墙青瓦的四合院。照壁后,还有一进院子,隐隐有欢声笑语。
面对华衣美服的外地青年,所长拘谨地正起了衣冠。
“你好,我是李胜男的堂哥,专程从京都来看她的。”说话的眼镜青年,正是科学院青年院士李胜云。
四十上下的所长操起方言普通话,两个女孩子背过身吃吃地偷笑起来。
“小李没跟你们说?她出差去了。”
一直静默的高个瘦削男子跨前,有点急切:“她去了那里?什么时候回来?”
“去那点?不好挨你们说。我也晓不得给要着回来了。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免提下,悦耳的声音一直在响,电话并没有人接。“我的手机费是自己交钱的,没地方报销去呀,所以求求你,快点挂机,不然我要生气……”
隔壁门里跳过来一个男警,不客气地说:“所头,你老糊涂了?胜男说过不准打她的电话,叫你有事就打小唐的。”
所长不以为忤,重新拨打,只是嘀咕:“没见过这种小气的姑娘,不就是嫌漫游贵嘛。”
出这趟差真是有够倒霉啊,唐从宁提着大包小包,哭丧着脸跟在李胜男身后。
三十多的刘英依依不舍地将婴儿递到李胜男手里,唠唠叨叨地叮嘱:“你可千万要小心,别闪了孩子。”
刚刚接过孩子,李胜男一声尖叫,又把孩子扔回了刘英手里。
“他撒尿在我身上了!”
看着欲哭无泪的漂亮女警,F省的同行们,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李胜男手提衣襟不停地抖动,努力想把尿水弄走。
罪魁祸首翘着小JJ,手舞足蹈,想来是极有成就感的。一旁,有个秀气姑娘接过孩子说:“小李娘娘,以后娃娃还是我们来领。”
几个中青年女子纷纷上前抚慰:“小李姑娘莫哭,二天仿这种还多呢。等你当妈你就晓得了。”
“当妈?娃娃他爹还没生出来呢。”李胜男嘴瘪瘪,往唐从宁肩上扯下个包,跟着忍笑的刘英进屋换衣服。
两个年轻警察跟着县局打拐办的同志,带着解救出来的妇女儿童,踏上了返乡的列车。
摸出门头上的钥匙,胜男同事打开了门。
仍然是过去那种简朴的风格,碎花窗帘、碎花桌布、雪白蚊帐、淡粉色床单,只有一床被子色泽艳丽,是那乡土气浓厚的大红花布被面儿。
轻轻抚摸着桌面,林策的手停留在玻璃板下的照片上。
一对儿情侣幸福地笑。而他们背后,有座高高的摩天轮。林策的心一阵颤抖,摩天轮上刚好有个娇俏少女下来,容光焕发,不是以前的胜男,是谁?
怔怔看着那幅照片,一股酸涩从心底苦到了口中。跟了他们来,林策不是没有抱着一丝丝希望的;这照片,不知胜男是怎么找了来的?这样用心,为的也不过是那伸手搀扶她的男人吧。
罢了,这一年不见,他林策还不是一样过?
甩甩落下的一绺发丝,林策扯动嘴角,微笑着走了出去。
冯媛一个儿孤零零地看墙角藤罗,细碎的紫色花在美丽少女头顶身旁绽放。“媛媛,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少女仰起脸一笑,故作轻松:“想你啦。”
主动挽起林策的臂弯,冯媛说:“师兄陪白琳爬山去了,我一个人好闷,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林策盛开一个迷人的笑:“荣幸之至。”
早在林策看照片时,阮文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待到亲见,阮文胸口一阵疼痛。思念如潮水一般,立刻将他包围。
“胜男……”喃喃着,阮文手指划过床帐。枕下有一角本子露出,阮文飞快地看看门外,摸了出来。一幅幅都是他的画像。
悔恨和欣喜,奇异地填满他胸怀。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生自己的气。为什么不早点来找她?相思苦,她不比他浅啊。枉了胜男如此待他,他竟然还置疑她?
不是亲情呵,他的胜男爱他,他终于明白了。
一大早,派出所门口就围了不少的人。一对年轻夫妇挤开众人,拉着所长就问:“王所长,我的娃娃找着了?”
所长忙不迭地点头:“电话回来了,说是我们镇上的都找着了。今天到县上了,明天就回来。”
丈夫扶着摇摇欲坠的妻子,扑通就跪下了:“恩人哪,谢谢你们啦。”
办案经费不多,下了省城的火车,干警们顾不得逛一逛,买好长途车票,马不停蹄地回了家。
一路上,年岁相若的年轻人,熟得没了边儿。可怜的唐从宁,是众人打击的对象。石原镇被拐的是两个少女和一个孩子,都是胜男亲自‘偷’出来的,粘胜男更是没了个谱。
“小唐小李,你们辛苦了。”圆圆脸的局长亲自来接,放过嫡系,直接表扬起小字辈来。
调皮的胜男脚跟一并,敬了个礼:“为人民服务!”
一行领导哈哈大笑起来,弄得行人纷纷侧目。
“你们风尘卜卜的,快回局招待所休息。晚上我给你们庆功。”
正要钻进局长的三菱,胜男瞥见,街对面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直起身子,眼泪就盈满了眼眶。
阮文倚着棵高高的法国梧桐,正看着她笑,怀里,有一束鲜红玫瑰。
身后的同事随了她目光看过去,了悟地互相挤挤眼。
“小李啊,看来,你不用上车了,晚上啊,我们等你。带着男朋友一起来,千万别忙忘了。”在年轻书记暧昧的话里,车队扬起尘土驰去。就这样隔了条街,胜男的脚却抬不起来。我答应过爷爷,可是,要是他不等我怎么办?
丫头在搞什么?没看见他已经伸开了手,等着她了吗?
阮文无奈走了过来。
终于又拥她满怀,扔了碍事的花束,阮文紧紧地抱住胜男。
俯首找到她娇艳如花瓣的唇,阮文覆了上去。
身后有隐约的抽气声,还有小声的鄙夷,可阮文顾不得了,再顾不得他的女孩会不会羞涩。他想她,想了那么久,那么久……
刻意地拉开距离,胜男偷偷抬眼看向阮文。不是不想他的,只是,一身警服笔挺,和男人在街上神态亲昵,怕是很不妥当。
再瞥一眼笑吟吟跟在身后的阮文,胜男走进了路边服装店。
换一身儿便装出来,阮文的笑意更深了,璨灿的白牙晃得她心中一动。红了脸悄悄伸出手去,阮文可再忍不住似的,手一紧揽住她腰往怀中一带,半搂半抱地拥着她逛起了街。
“阮文……”轻唤一声,胜男欲言又止,一时间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腰上的手温热宽厚,靠着的胸膛更是让人打心眼里觉得安心;恰在此时一阵风过,扬起枝头残叶飞舞。阮文双手扣住她腰背,低头俯视着,神情,是那般地宠、怜、溺、惜。
眼底一热,胜男模糊了视线。再无顾虑,她低吟一声,将头埋进了他怀。
二人静静相拥,只觉天地万物瞬间凝固。
依依不舍放开胜男,阮文轻声相询:“累不累?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携起男友,胜男面上红粉绯绯,撒娇般说道:“那当然,我还饿着肚子呢。”
“就吃这个?会不会太……”看着胜男从裤兜里掏出两元钱付帐,阮文一时间有点无措,伸进衣袋里的手定住了。
一边吩咐着“多点辣子”,胜男奇怪地看一眼阮文,恍然失笑:“大哥,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能赚钱?我很穷的耶。”
心痛心酸,让阮文险些掉下了泪。他的宝贝,就这样懂事地小心地省着过日子?
她挑着细细米线吃得不亦乐乎,待到见他感叹,轻笑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逗你的啦。不过我倒真是过惯这样的生活,所以跟林策一点都不配。对了,他们呢?”
“留在石原。你小哥要去探险,硬拉林策做陪。”
喝光了汤,胜男意犹未尽,抄起水瓢咕嘟嘟喝着凉水,喝完一抹嘴:“好了,留着肚子晚上腐败去。对了阮文,你要不要跟我去?我不去好像不太好,有点藐视上级。”
“去,怎么不去,我得去宣告所有权。”阮文扯下颈上领带,脱下上衣,挽起了衬衫袖子。面对女友有点不解地眼光,挤挤眼说:“装绅士很累的,你不知道吗?”
“可是,你不会冷吗?”
好容易把阮文拖回招待所,胜男坐倒呼哧喘。人是不重啦,可逃离酒桌是多么艰难的一回事啊。酒国英雄们都喝高了,称兄道弟好不融洽。阮文临倒还在叫嚣:“我出去谈个恋爱再回来,我还没尽兴呢。”
想到这里,胜男生气地拍打阮文面颊:“你以为你是谁?咱们这里可是少数民族地区,酒醉英雄汉,人家还没吃奶就开始喝酒了。醉成这样,害人家都没得睡。”
“睡?宝贝,我没醉,我陪你啊。”床上那人咕哝着,一把扯住胜男就往身上拖。
脸一红,胜男用力推开他;倒在枕上,他唇边露出微笑,沉沉睡去。
看着阮文沉静的笑颜,胜男心中柔情涌动;飞快地俯下身子,在他面颊上吻了一下。正自羞怯,不经意却看到一双晶亮的眸。
阮文双手勒着她的背,笑咪咪看着她。
嘤咛一声,胜男将脸埋入阮文颈中,任阮文戏谑调侃也好,软语抚慰也罢,再也不愿意抬起。
那双手已经开始不老实,胜男浑身火一样烫;他的唇舌在肩膀上打转,满足的喟叹教少女一阵心慌。
“宝贝,宝贝……”在阮文的声声轻唤里,胜男面红耳赤地整衣夺路而逃。
床上微笑着的阮文起身摸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拨下了一个号码。
静静的小镇还沉浸在安宁中,镇外已经慢慢走来了一双人儿。薄雾中相依相偎,正是阮李二人。
看林策与冯媛成双成对,胜男很是松了口气。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他们不过略呆了几天就离开了,毕竟大家都很忙,只有阮文精神气十足地买房、装修,做出个久居样子。
人言可畏,爷爷的严令胜男更不敢违,日常还是住在派出所自己小小宿舍,只是一日三餐都改由阮文提供。
走进菜场,人声嘈杂起来。碧绿青翠,润白娇黄,南方湿热,气候适宜,虽是小小乡镇,菜蔬品种却繁复多样。胜男嘻笑着和人打招呼。阮文携着女友的手,轻言细语地问:“想吃什么?”
“哎呀,小李姑娘,你男朋友真是模范啊,那天结婚了?”有熟人打趣。
胜男俏脸一红,却仍大大方方:“还早呢。放心,到时候会派罚款单给你的。”
看一看墙上的钟,胜男站起身来:“王叔叔,我先下班了。”
“早退?还有两分钟呢。”蹲在地上写治安标语的老吴慢吞吞地:“等着你姑爷来接你得了。”
“说曹操曹操到,五好家庭的另一半来了。”唐从宁身后,果然进来了阮文。
一同进来的,还有县局人事科的和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并无话,静静坐在一旁,却已是威势无边。面容倒生得平常,是那种人海中随时都会泯然的模样。
局人事科副科长拿出公函,是调令。
“阮文?”王所长惊讶地叫起来,不客气地拿文件夹敲胜男的头:“嗬,男朋友要调来都不朝前说?”转向阮文,又是极亲热:“小阮,原来你也是同行哦?我倒还没看走眼。”
胜男的惊奇已溢于言表,怔怔盯着阮文看。冲她挤挤眼,阮文一本正经地跟其他人重攀交情。
“说,你小子是怎么会成警察的?居然还是从安全局调来的?”
忍了一天,胜男都快憋坏了,陪着来人吃饭时她就曾在桌下用暗码问过,可阮文暧昧地握了她手,不肯作答。
终于等阮文办好手续,换上警装,才慢条斯理地拥了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