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灰》双鲤迢迢

3、卷一 3

　　二．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

　　方英琦很难想象自己用这么平静的心态看待莫冀北的离世，或者自己已经老的没有任何的尘世欲望，对于这个和自己生活了五十年的男人，她分析不出自己感情，她从来都知道他不爱她，而自己又何尝真正爱过他呢。他们不过是一对伤心人，互相安抚，彼此同情又彼此憎恨。
　　她对镜换上一条黑缎旗袍，至少自己还是莫冀北的孀妇，如何也应适度陪衬。她总是这样顾及多多，顾忌着他，顾忌着子女，顾忌着外人，她望着镜中那个白发老妇，不由得大大的疑问，难道这就是方英琦么，那个曾经神采飞扬，嗓子像百灵鸟一样好听的少女？几十年似乎弹指一挥间，她就这么老去了，老成这样一个妇人，那些曾经的美好，独自空空老去了，错失了。

　　她走到客厅看着一家大小忙碌着，儿子莫失已经疲惫不堪，莫迟一边哭泣，一边和林康元商量着什么，空蔓指挥着家人办事，空藤一向喜怒不表于色，只是冷漠的听姐姐的吩咐。空果不知所踪。而空枝呢，最稳重能干的空枝怎么么没看到。她转身问空蔓：“你大哥哪里去了？”
　　空蔓不妨祖母忽然问话，说道：“大哥一早就去机场接小妹了。大哥也真是的，家里这么多事情，偏要亲自去接。”
　　空藤在一旁插话道：“大哥早上说要先和小妹去个地方，是爷爷吩咐过的。所以大概要晚点回来。”说完和母亲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方英琦听了这话不禁一呆，问：“说要去那里了么？”
　　众人都说不知，方英琦心中却越来越清楚，她对空蔓说：“蔓儿，你打电话给你大哥，问问他是不是和空叶在浮园？”
　　空蔓不明就里，看祖母神色凝重，连忙拨了电话，一问空枝果然和空叶在那儿，是个什么地方，怎么自己从来没有听过。
　　方英琦不待空蔓电话讲完，就叫了司机去了再青山。

　　她心中思来想去，对莫冀北竟生恨意。莫冀北去世终于要把那个伤疤翻出来给人看。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伤疤，同时也是她的。然而莫冀北除了那个人又何尝会顾忌他人。他是撒手人寰了，却要留她一个人面对么，这几十年来，沧海桑田巨变，而自己终于还是没有回环的余地。
　　再青山的山路崎岖，可风景却是秀美无比。她有多少年没有来过这里了？冀北爱极这片山林，她知道是因为这再青山倒和湾砀山那里有几分相似，日暮时分，山顶彩云围绕，仿佛随手就可以摘了一块回来做衣服。她回想有些日子，和慕眠关系亲近，一起游玩散步到山顶，她说不出当时自己的心态，如果没有他，自己该是很喜爱慕眠的。而她却时常嫉恨，下一刻有为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惭愧不已。即便自己和她讲那样的话，提出那样的要求，她也不过淡淡地一笑。可她恨不得慕眠是个尖酸苛薄的女人，这也让她有理由可以鄙视她，怨恨她。慕眠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悲悯，像是云端的菩萨可怜时间受苦的人，她知道自己是个可怜的痴人。

　　不管如何努力还是看到他离去了，慕眠也离去，只余得她和冀北两个伤心人。
　　再后来她要嫁给冀北，两个人都不去碰触过往的那些事。她甚至想过，就此和冀北好好生活下去，生儿育女，也不失平凡人的快乐。
　　然而慕眠又为何要回来，她只要一个楚楚可怜的眼神，冀北的魂魄就被钩没了，不但冀北如此，他也如此。那他呢？去了那里？怎么没有回来？

　　车行至浮院，就看到空枝和空叶站在门口等候，一瞬间，她好像又看到慕眠。慕眠怎么还这么年轻，也是，慕眠一直淡然若世外仙子，她又怎么比得过慕眠。
　　空叶过来叫了一声奶奶，她才恍然明白，是了，慕眠早就不在，可是她的影子还留着，留在莫过身上，留在空叶身上。

　　空枝过来扶她走进屋里，她一直刻意回避这浮园，事到如今，看到的也不过是厚厚的尘埃，她也知道冀北经常开车到在这里看书，其实质不是看书，他有什么不能在家做得非要来这里？难道那个家里又会缺少慕眠的影子？
　　其实她并不恨慕眠，甚至有些羡慕她。她虽活着，可又在谁心中像个爱人一般有分量，而自己呢？子女孝敬她，孙儿敬畏她，外人羡慕她，不明就里的世人尊敬她，他们那里知道真正的方英琦是怎样？那个敢爱敢恨，行事果断的少女老去，难道连她的心也老了变了。

　　他们一同走进书房，方英琦一眼看到那张照片，那日清晰可忆，湾砀山南，豌豆花香，木棉吹笛，自己唱采茶曲：千枝万叶都同样，难得个人不变心……
　　如今这照片依旧，谁又知道摄于何人手？又怎么会留落在此？换作冀北看着照片时，又忆些什么？

　　几句闲话在右边 ------〉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大概还要再改，其实英琦很让人唏嘘感慨
每写到英琦我总要听首潘越云的老歌，叫做《浮生千山路》，大概知道的人不多，歌词写的很雅很美。摘录几句：
独立人无语
蓦然回首
红尘犹有未归人
春迟迟燕子天涯
草萋萋少年人老
水悠悠繁华已过了
人间咫尺千山路
其实大多时候，过了繁华，少年老去，蓦然回首，那人却不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