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剑》千小予

14、多尔衮（4） 等闲变却故人心

　　天聪五年，受命围困锦州城。
　　默然站在固若金汤的这座历年的军事重镇之下，三军主帅的多尔衮抬头仰望了下锦州城上方的天空，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正白旗，镶白旗两路八旗军。早先追随自己多年的正黄旗，镶黄旗两军早已被皇兄皇太极调走了，为之代替的是新近派遣的两白旗。而今，又命这两白旗来攻打大明帝国最后的壁垒锦州，意欲何为？他皇太极不过是想借机削弱我多尔衮的兵力罢了，两败俱伤而已。
　　站在军营里月朗星稀的夜空下，早已习惯了戎马生涯的睿亲王默默盘算着，面对皇太极的牵制，只有接招。
　　于是下令，士兵轮流回乡，休养生息，城内军民自由出入。
　　沈阳的紫禁城内，那个俯瞰天下掌管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放心的笑了，他等的就是这一道命令，多尔衮，你终究还是载在我皇太极的手里。违抗皇命，擅作主张，自此降为多罗郡王，罚银万两，一纸诏书的背后，仿佛看见了那隐藏在金銮宝殿背后的淡淡冷笑。
　　多尔衮，与我皇太极斗，你终究还是年轻了些。
　　一场风波，几个月后才得以平息，睿亲王多尔衮也已官复原职，一招交手，便惨败，这成败不是战场上的，却比腥风血雨的战场更加的危机四重。
　　我多尔衮认输，但是绝不认命。

　　松锦之战
　　大明王朝的绝唱
　　最后一场生死决战了，凌河的水早已冰冻三尺，寒冷得彻骨，绝望，那一支军队却不分昼夜地驰骋在辽东这片早已被冰雪覆盖的大地上，坚韧的如同马蹄踏下千尺的冰，铿锵如同踏在心里的节奏般的哀伤。从来都是身先士卒，从来都是一马当先，任炮火箭支在身前的上空鸣响，生死，只在身旁。
　　当那一抹晚霞染红了锦州城上方的云天时，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炮声，战马长嘶，刀剑长鸣，也是在这里，真正体会到了生与死的一线之隔，也是这里，让他将全部的自己交付，交付给这瞬息万变的战场。
　　大明帝国，这个在辽东占有着大片国土，傲立了几百年的泥足巨人倒下了，松锦大战，彻底瓦解了明朝在辽东的统治，站在巍巍山海关下，这是大明的最后一座壁垒了，早已势如危卵。从松锦大战中顽强坚韧伤痕累累一步步跋涉而来的年轻的睿亲王，此时，站在山海关的长城脚下，眼中浮现过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容。
　　松山的洪承畴被俘了，锦州的祖大寿投降了，镇守宁远的袁崇焕英雄一世，也死在了大明自己人的手下。那些阻碍都在眼前一个个崩塌，倾倒，消散的不留一丝痕迹。而他多尔衮真的把他们视为敌人吗？他真正的敌人呢？他的兄长，皇太极依旧高高在上地端坐在沈阳城内的金銮宝殿上，而自己，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刀，一枚棋子罢了。
　　纵使自己现在征战的伤痕累累，体无完肤，只要面前的敌人没有倒下，他多尔衮就绝不会退缩。
　　宿命如同一张挣不破的网，无论怎样千回百转的挣扎，最后都是在命运的轮回里一圈一圈的纠缠着，迷失着。
　　就如同面前这一座蜿蜒曲折的山海关长城，看不见尽头，也没人知道它到底有没有尽头。又如同这山海关中的两个人，两个恩怨纠缠你死我活的人。
　　李自成，吴三桂。
　　冲冠一怒为红颜。
　　只为那一个女子么？引发一场战争？不论是真的还是假的，此时的多尔衮忽然有一种惺惺相惜的错觉，为红颜，自己这戎马倥偬的生活，还不也是为了她，为了那个早已成为自己皇兄的福晋的女子，或者说，是为忘了她。
　　没有你，要江山有何用，
　　没有你，山河不过一场烟雨飘零，
　　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负了天下也罢，始终不过一场繁华。
　　玉儿，等我，打下大明的天下来送给你。

　　飞过沧海，飞不过忘川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不是忘了，只是淡了，
　　不是不再思念，只是回不去了。
　　若你，还是那个科尔沁草原神采飞扬的少女；
　　若我，还是那个长白山脚下明朗俊逸的将军……
　　而今，走得太远了……
　　崇德八年（1643年）皇太极突然去世，终年52岁，葬沈阳昭陵，庙号太宗。
　　英明神武的皇太极离开了人世，甚至连立储遗命都没来得及下。人心惶惶的沈阳城内，阴云密布。
　　和硕睿亲王多尔衮静静地伫立在大殿之前，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空虚迷茫。他活着，自己便永无出头之日，可是如今他死了，自己却有着一种莫名的怅然与失落。
　　还没来得及报仇，一切都还来不及……
　　立储，此时此刻面临的最大问题。而朝臣也出现了最大的争执，一方是正黄旗，镶黄旗所拥护的皇长子豪格，并得到朝廷重臣索尼，鳌拜等人的支持；而另一方，便是由多铎，阿济格所支持的多尔衮。双方争执不下，剑拔弩张。
　　多尔衮深刻地知道，他自己是这矛盾来源的重要角色。
　　皇位，本就是自己的，多年前，是皇太极逼死了自己的母亲，夺取了皇位，而此刻，皇太极已死，由自己继承皇位也是理所应当。若说没有做皇帝的野心，那不是他多尔衮。
　　然而此刻的形式，他多尔衮一眼便看得清，自己这一方兄弟三人的势力毕竟比不上皇长子与朝廷重臣，若相争，便是个玉石俱焚，然而到手的皇位就这么拱手让给别人？思索中，他望见了那躲在一角，忐忑相拥不安的母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