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女人》千秋雪·涵光

6、第六章

　　仁光二十一年九月下旬，仁光帝再次病重．每日卧床，勉强起身行走于清凉殿内，在长廊上赏殿外之芳草．如此将近一个月，尚还清醒，零落每日陪伴左右，抚琴弄舞，唱笑言说，侍奉左右，已少与松本、安泰、广律三人见面，而自上次一别，松本已有一月未见．武司和德京是这一个月来见得最多的．因德京代理政务，武司管着重兵之权，故常来向仁光汇报及请示．

　　同年十月下旬的一天，仁光深夜未寝，呼吸愈发困难，倍感虚弱．
　　零落见状，不顾其劝说，执意留下，并命人急召四位皇子进殿．

　　子时二刻，清凉殿内仍然灯火通明．
　　仁光忆起了过往的种种，怅恨哀叹，道：＂零落，朕未能实现好好待你的诺言……你还可以留下吗？＂
　　零落不语．
　　仁光又陷入了回忆之中，呢呢喃喃地唤了很多人的名字：光德、德京、武司、安泰、广律、明孝皇后、中岛女御、宁证公主……
　　念着念着，仁光帝的目光开始黯淡了下来，虽然嘴角还露着笑，那沉浸在过往生活、对妻子、儿女的回忆中的人，生命正在他身上一点点的流失．
　　帝王的功业，亦有终结之日．
　　＂皇上！＂
　　零落的泪从脸上滑落，起身上前紧紧握住仁光的手，他的手上已没有多少温度．
　　＂零落……零落啊……＂
　　眼前的人影开始模糊，仁光的身体斜向一边，双手吃力地撑在矮脚桌上，不能动弹．
　　＂零落……你在朕身边吗？＂
　　零落的手握得更紧了，她尽力让仁光感觉到她．
　　＂是的，皇上……＂零落泣道：＂皇上，皇子们就快到了……请您……＂
　　仁光艰难地摇头，道：＂零落……请你留下，陪伴我的皇子们吧……＂
　　听了这话，零落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不愿入宫！
　　成为一名艺伎并非可耻的事情，许多家庭都以女儿能成为合格的艺伎为荣耀，不少上流家族都将女儿送到艺伎馆学习．
　　她年幼时期的宫廷生活是段希望可以永远抹去的记忆，皇权、重臣、贵族子弟……早希望可以远离他们，寻找自己的生活，所以当时刚抵日本时她没有选择进宫．尽管作为一名艺伎，总为达官显贵而施艺表演，更会有贵族公子百般追慕，但至少，可以不靠近那重楼众宇的王宫禁地！
　　仁光的手越来越没有温度，零落止不住哭泣，不知该如何是好，只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皇上！……皇上！……皇上！……＂
　　殿外的女官侍卫等皆已伏首跪在地上，满心悲哀，御医心知无力回天，亦摘下管帽，伏首跪地．
　　心下一软，百般苦难，零落颤声道：＂小女……愿意……＂
　　只见话音刚落，仁光帝便吁出最后一口气，安心地合上了眼．
　　＂皇上！皇上！皇上！……＂
　　零落几声大叫，仁光帝已完全没有了一丝气息，倒在矮脚桌后．
　　起身后退，零落伏首跪在仁光帝御体前，泣声未止，泪仍不住地往下落．

　　最初赶到的是太子德京，打开推拉门进如殿内，看见双眼紧闭的仁光帝和跪地哭泣的零落，悲痛无语，跪下来向着仁光帝之御体行了跪拜礼，尔后便一直伏首跪在零落身边．
　　紧接着，武司，安泰、广律都到了，重复了德京的动作，约过了一刻钟，中岛、清鸿两位女御进殿，扶起零落，叹到：＂都起来吧，把床铺好，让你们的父皇睡得舒服些……＂语未道完，泪已满面，四位皇子亲自铺垫好好生将仁光的御体置于其上，便命人召来阴阳寮的官司．
　　好言劝退众人之后，阴阳寮的官司们开始布置打点．

　　仁光二十一年十月二十八日，仁光帝病逝，终年四十六岁．

　　国丧三月，次年二月初，德京太子即位，为广仁帝，以帝名广仁为年号．

　　登基大典后第二天，先皇之近侍向众人全读了先皇仁光帝的三份遗诏．
　　第一份，赐予零落一出入金牌，随其任意进出宫廷．
　　第二份，特赦零落可以使用所有禁色．
　　第三份，全国上下，除圣君外，所有人见到零落都要以礼相待，向其施礼．
　　＂以上三条，望众卿谨遵，吾将安心．＂
　　内侍已将先皇之遗召宣读完毕，零落呆呆地站在大殿上，眼中噙满泪水，众大臣无人响令，亦都惊然无措．
　　＂怎么，众位难道要违抗先皇的遗旨吗？＂
　　内侍不满地一吓，手捧先皇遗诏，扫视群臣．
　　众臣低下了头．
　　御座上的德京对零落伸出手，笑道：＂千竹女御，站到朕的身边来，接受群臣的礼拜吧．＂

　　花自飘零水自流，堂堂的大殿上，群臣伏首向一名身着玉虫色十二单衣的绝美女子行跪拜之礼．
　　一位面容冷俊的王爷，紧握佩剑，双唇紧闭，目光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