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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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天走上前开门，徐长卿站在门口，站姿也是极端正的，见到景天，便微微颔首一笑。
他低头便看见徐长卿右手拎着一壶酒，也笑了起来[徐老师真是客气，再怎么样也该是学生送礼。]……何必平听了必要啧啧称奇，景大少的嘴是出了名的呛死人不偿命，谁人见过他这么人五人六的说话。景天也是无辜，他不知为何在徐长卿面前，就总想努力表现的自己沉稳些。
徐长卿摇摇头，将酒递到了景天手里，开口说道[既然为人师，又怎么能收学生的礼。这酒是年前朋友送的，我不太喝，听说景家老爷子喜欢……]
[啊，我家老爷子是喜欢这个……]景天忽然想起了些什么，笑容便有点僵硬了。有些话到嘴边溜了两圈，终于还是没忍住[紫萱姐让你送的？]
徐长卿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景天觉得自己是在自虐，徐长卿家教极好，为人有礼而正派，却在某些小事上有些不识人间烟火，就算是酒在墙角堆个几十年，他也不会想到应该拿去送人，除了他八面玲珑的紫萱姐，还会有谁提醒那人这些，可是他就非得听徐长卿说出来才甘愿。
徐长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紫萱还说青儿很想你，让你有空就去她那走动走动。]
[……知道了。]当时景天并未想太多，只是颇有些情绪地答应了一声。便与徐长卿并肩走入院内。后来时过境迁再回头，才发现紫萱在碰见他与徐长卿时，总是或多或少会提起青儿，仿佛带有某种微妙的目的性。那个女人活的时间太久，心思太深，连微小的细节也是一环套一环，引着人入局。
景天说要把酒放去厨房，便让徐长卿先等一会儿。
徐长卿站了会儿，看到坐在一旁的景老爷子，便低头作揖，一声景老前辈喊的十分恭敬。景老爷子就像现在才刚注意到院里多出了一人一样，慢悠悠地抬头，把人从头打量到脚，在从脚打量到头，即便是教养良好如徐长卿，也被盯得有些发毛。
[……前辈？]徐长卿忍不住出声。[……][？？]半晌老爷子总算看得满意了，收回视线用鼻子哼了一声，这才开了金口，[你小子，会下棋吗？][……啊？]
………………
景天因为某些情绪在厨房磨蹭了些时间，好不容易安置完了酒回来，就看到景老爷子在愉悦地大笑，连眼角笑纹都一颤一颤的。正觉奇怪，往桌上一看才懂得，只见木质的棋盘上摆着赤墨双色，看那局势，双车对将，已然是死局，徐长卿输了。
[呵呵呵，你小子不错啊。比景天那没用小子好多了。]景老爷子赢了棋局龙心大悦，说话就开始口不择言。景天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又一想觉得不对，徐长卿棋艺不算极佳，却也是不差的，总归是比自家老爷子好上许多。
再一看徐长卿，对方悄悄对他弯了一下嘴角，难得的有些讨饶意味。
景天深觉无比顺眼，挑挑眉，想本少爷大人有大量，就不揭穿你了。
他其实是感激的，景老爷子是一身倔骨头，不接受的东西就是宁死不接受，宁愿天天窝在这院里，到后来干脆养成了孤僻性子，除了景天外话也不与人多说几句。徐长卿这一来一往，也算是解了老人家的寂寞。
景老爷子乐呵呵地放了二人走，摸索着把棋子重新摆好，将棋书对着光又眯着眼研究起来。
[……老爷子很喜欢你，那死老头子，八百年都没对我摆过那张笑脸！]景天走着走着，把该装沉稳这回事忘到了脑后，在徐长卿背后自个儿模仿着景老爷子平常对他怒目而视的模样。
[老前辈年纪大了，小天你凡事该让让他。]徐长卿答。
景天想，明知道是在哄人开心，人人做起来都带有阿谀之意，偏偏徐长卿做起来就是坦坦荡荡，一言一行都颇为自然。他望着徐长卿的挺直的背脊，莫名就想起学校里那些暗自怀春的小女子常常念叨的一句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景天脸上忽地就没了笑意，略微垂下眼睛，[若我早生十年……]
[嗯？]徐长卿没有听清，回头望向他。
若我早生十年，若我比所有人都早些遇见你。
[不……没什么。]景天摇摇头，又摆上一副没心没肺的笑脸。
错过是这个永恒世上不可挽回的苦果。
……
坐到了厅里，徐长卿把书由包里拿出，整齐的排列在桌上[其实老前辈很关心你，特意嘱咐我要教好你。]
[他那是怕我跟我老子一样，早早溜出国去。]景天说得有些漫不经心，[我老子那是狗鼻子，知道这地安生不了多久了，脚底抹油就跑了，谁知道老爷子这么倔……]
[那你怎么不走？]徐长卿难得一次打断了他的话，眉头皱了起来。
[啊？]
[你为什么没有跟着你父亲走？]景天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猛地停了下来，心里有些焦急，口中转而又用上了油滑的语调[……那不是老师教的好吗～～保家卫国～死而后己～我懂我懂。]
[……小天，我并没有要求我的学生们都和我的想法一样，只是，有猛兽在外虎视眈眈，内里战争还未断，国人若还心不齐，则国之不久矣，我看过一篇文章上写了句很有道理的话，惟有民魂是值得宝贵的，惟有他发扬起来，国家才有真进步……]
景天听得晕头转向，一看徐长卿颇有接着说下去的意思，连忙打断了[停停停……徐老师，我么，就是一小人，是真没有你这种大爱的精神，我景天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吃好睡好赚好钱。国在哪，家在哪，只要有家人在，我一小老百姓是没有多在意的。]
他知道徐长卿不能够理解，就像他无法理解徐长卿口中大爱为何，与人心就那么点大的地方，徐长卿如何能塞的那么多。
徐长卿一世，终究是蜀山为先，天下为先，苍生为先，责任为先。
[大大小小的战打打打了这么多年，上头那些人想的什么我不懂，你们这些人的爱国精神我也不懂，我们这些个平民老百姓打战的理由并不伟大，为的，不过是安稳吃上一口饭的日子能够早一天到来而已。]
徐长卿嗯了一声，并未发现景天的异状，表情似乎缓和了些，又翻开书页，开始讲解。
景天想，至于他这么贪生怕死，却没有离开的理由。
……也许，就在面前了吧。
他向来没有徐长卿身上那份，甘愿承起天下苍生的浩然正气。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或生或死。
也不过是徐长卿想，他景天就陪。
[……这也算，人各有志吧。]景天说出最后那个词时，语调不知为何，放的很轻，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十分熟悉的东西在脑海中蠢蠢欲动。
【人各有志，虽然你我的道路不相同……】
人各有志，道路不同。
故天各一方，终不相遇。
………
那又是谁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