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不是童话》一样花开

2、2

　　“你骗我的！你骗我的！”
　　就在妇人放下了东西准备折身出门的时候，何芸芸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或者说，崩溃了。
　　她冲上前，死死的抓住了妇人的胳膊，表情狂乱，“什么同类，就算是同类你也是骗我的！什么叫不要挣扎埋怨？什么叫能挣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自己变成了那个样子，所以想让我也跟你们一样，是不是？是不是！？”
　　“放手！”
　　史芳有些不耐的将她的手给扳了下来。但何芸芸哪里肯放？只是她娇生惯养，力量实在是比不过常年做活的史芳，挣扎中，被一把推倒在地上。
　　冰凉的触感和疼痛感着才稍稍唤回了她的神智。
　　——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在惊呼大叫，这个叫史芳的女人，始终冷静得可怕。
　　“真是的，一个个都是这个样子。难道都要被男人碰过了，才知道什么叫认命？成，看来这趟差事是免不了了。自以为是女主角的人原不止是你一个。你可要听听她们的下场？”
　　史芳用一种恶毒的语气说道。
　　何芸芸呆呆的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在这个时候，她其实什么都没想。
　　然后史芳很不客气的走到了木板床上坐下，没有去管坐在地上的何芸芸。

　　“看你的年龄和打扮，如果我们来的时代相差不远，你应该是看过一些穿越小说的。反正我来的时候，穿越的电视剧都有好些了。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出个车祸跳个楼就能穿越的，就科学来讲有哪些可能的穿越方式你知道不知道？”
　　史芳的语气平淡，但何芸芸的心却是越来越凉。
　　她本来隐约的心存幻想，幻想史芳可能是从她的前辈身上知道了一些事情，想要来忽悠她。但是这种笃定的语气，对掌握的知识的自信，却在一开始，就差不多把她的幻想全部打破了。
　　“量子理论，平行空间，我曾经是这么想的。这个朝代为理的世界，不存在于我记忆中的历史，和我记忆中历史重合的地方只到唐末。”史芳冷静的说，“这应该也是你想知道的，我就都告诉你。”
　　“量子理论，平行空间，是什么？”何芸芸坐在地上小声问。
　　史芳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忍不住般咯咯的笑起来。
　　她的神情古怪，何芸芸忽然在这个原本看来低眉顺眼的妇人身上看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
　　肯定会寂寞的吧？
　　她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生活，但在那个时代获得的知识和见解，却无人可以诉说。否则又何必和她说这么多？
　　“……我忘记了，很多女孩子都不会去追究这些东西了。时空本来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但在泛滥的穿越小说里，已经变成了一个不管怎样都无所谓的玩具。”
　　史芳笑完，有些落寞的说道。
　　“我曾经以为在这个平行空间和我们的世界中有一个时空的节点。虫洞什么的……但没有那么简单。因为通过那个节点来到这个世界的，全部都是和你、和以前的我一样，喜欢穿越小说也幻想过穿越的女孩子。”

　　何芸芸难得觉得自己很笨——她完全听不懂史芳到底在说什么。而且也觉得她好像不是在说给自己听的——穿过来的都是幻想过穿越的女孩子那又怎么样了！？
　　但史芳仿佛陷入了一个恍惚的状态，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知道吗？人类其实一直都无法在主体的观察外确认客观世界的存在。”
　　现在何芸芸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史芳大概和她来自于一个地方这一点。只是她们平时喜欢的领域大概完全不同……
　　“……算了，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不管我们只是被人操纵的棋子，还是被某人在大脑中创造出来的幻影……即使只是生活在别人的梦境里，生活也还是要过下去，我们也只能将之视作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何芸芸直觉上觉得这段话不听懂比听懂了的好。

　　史芳的表情在说完这段话以后，就彻底恢复了正常。
　　“蓝妈妈是个好人，不管你怎么看。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只是流民。你便是能逃出这个院子，也逃不出这座小城。混混们第一次将你卖到这里来，是因为蓝妈妈的开价最高。但你若是逃了一次再被抓回来，就是蓝妈妈也不会再买你了。你会被买到后面的三里巷去——那里有一连串儿的私/娼。没有从良、自赎一说。你会直接被归到他们家。就算是被哪家大官人买了去，也还是要认一大串儿私娼的亲戚。若是不被买去，那么女儿会承你的业，儿子会学舅舅，学唱去，保不定还要兼职小倌——用后面那个洞去赚家私，贴补家用。总之，在你获得一个合法的身份前，足够你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无数次了。”

　　何芸芸脸如死灰，但她还没有完全放弃。
　　“但是，但是我可以卖艺不卖身……”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许多，竟带上了几分商量的语气。可是，这果然又换来了史芳嘲讽的一声嗤笑。
　　“卖艺不卖身？凭什么？你懂琴棋书画吗？你知道怎么即景联诗？背得到几句香词艳句？你若是在现代欣赏不来京剧，便莫想他们能欣赏你的流行歌曲。就算是你唱得有些趣味，这城里有些名气的娼妓乐工，谁不能即兴唱几套曲儿，谁的肚子里没有三两百首各色的曲子在肚子里！人家自小就是学这个的！”

　　“辛昀，她比我来得还要早些。蓝妈妈听了她的话，让她拿了些那个时候的曲子出来唱，这也没为她抬高几分身价。人们不过说她有些特殊，梳笼的时候让蓝妈妈多挣了几分钱罢了。何况她也很快‘江郎才尽’——新鲜感过了，她能写出什么好词好曲儿来？”
　　“赵兰，她比我来得晚些，自以为肚子里面多记住了几首诗词歌赋，便要摆谱。但来这里的人，谁愿意听什么阳春白雪？她记得住几句诗词，却没有一首好字。几句宋朝的婉约词倒也迷住了几个才子，但一要她动笔，一要她即兴在酒席上射覆玩酒令，立刻就漏了馅儿——连毛笔都握不好，酒令都做不好的女人，谁相信那是一个才女？猜也能猜到这就是偷来的东西。”
　　何芸芸的脸色，是越听越苍白。
　　不可否认的是，她也想过，如果暂时逃不出去，那就想办法用上这些才艺。但想想看，这些真的是“才艺”吗？说到底不过是偷窃。偷窃好不好这个是管不上了，但既然偷窃……真该做好被人看穿的准备吧？

　　“我们这样的，在信息发达的年代待久了，东西知道得不少，可有什么是自己真正精通的？能踏踏实实学习手艺的，其实都能过得不错。又有谁会想着穿越？”史芳自嘲的笑，又带着几分嘲讽。
　　接着她沉默了一会儿。
　　何芸芸对她的话无言可答，也沉默了一会儿。

　　“柳萧萧比她们都聪明一点儿，知道这个玩转不来。”史芳沉淀了一下情绪才继续开口，“她一度要蓝妈妈听她的，坐起高端的生意来。但这个小城有什么达官贵人？高端生意，说得倒是好听。但若是如此，装潢、摆设、首饰，全部要重来。岂不是逼着蓝妈妈拿出所有的积蓄跟她一起干么？况且，在小县城开个国际大品牌的店能有什么好下场？蓝妈妈自然不肯。但柳萧萧聪明就聪明在，在这之后就认了命。乖乖的接客……哼，和我一样。”
　　史芳不肯多说自己的事。
　　但是何芸芸也猜到了。
　　她是现代人，自然会为自己打算。虽然接客，却始终在为自己谋后路。最终在这附近，或者就是蓝妈妈的手下，这里的护卫中找到了一个人嫁了。
　　“不过，柳萧萧是有心气的。她可不甘心在这里终老，也不甘心做个普通民妇。后来她找了个富商，做了人家的妾。说是帮忖着丈夫的生意，出了些成功的点子，管了账房。若说‘出息’，倒也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了。”

　　何芸芸无法听出，史芳的语气里面是不是有几分羡慕嫉妒的意思。
　　仅仅是这样，她已经很难接受了。
　　按照史芳的说法，不管以后如何，首先就要听话接客。再来筹谋此后的人生！开什么玩笑！那种事情……那种事情，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该怎么死呢？
　　死了的话会怎么样呢？
　　地板前所未有的凉起来，强烈的恐惧感紧紧的攥住了她的身心。
　　她能受得了死亡的痛苦么？死掉了，一切就都是黑暗、虚无的了。再也没有何芸芸这个人，她的所有感情和思考就都会消失了……

　　过了很久，何芸芸才回过神来。她这才发现，史芳没有再说了，只是盯着她看。
　　她苦涩的笑了一声——还是下不了死亡的决心啊！哪怕是一头撞上柱子，这一类的死法……

　　“好了，我走了。”史芳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裙子，冷淡的说，“等明天蓝妈妈会问你决定。”
　　顿了顿，她露出了很古怪的笑容，“提醒你，等会儿看到你的饭菜的时候，千万别吐出来。不能为这地方创造收益的人，是没资格吃好东西的。”
　　史芳已经说过了这个。此时又对此进行特意的强调，让何芸芸不寒而栗。
　　这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开张了，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史芳开门走了出去。
　　何芸芸听见她在外面问那个守门的，“这是怎么啦？怎么这么大动静？”
　　“没什么大事。”那男人用一种司空见惯的语气说，“柳萧萧的男人死了，她被赶回来了。”
　　“她那双儿女呢？”
　　“自然是被留下了。那可是洪家的人。”
　　“……”
　　谁都没有刻意大声说话，但何芸芸的心已经随着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已经沉到了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