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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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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曙光微露的清晨。
金黄色软缎似的阳光下一前一后迈着步子走向图书馆的身影——
这是这个暑假中沉睡着的校园每天早上最常见的风景——
尽管,今天已经是暑假的最后一天了。
像往常一样,总是小轩比较积极的走在稍前一点的地方,而身后跟着的,那个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被硬拖着来的,是她的姐姐——白小雨。
不是亲生的姐妹,但自从六岁起就一直相处在一个屋檐下,那种深深的感情恐怕早已刻在了彼此的心中,只是——
原本带着其他更重要的目的来到这个家庭的那个人始终不肯承认罢了。
又一次的变成这样了——
走在小轩身后的白小雨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悄无声息的看着白小轩走在前面的背影——
还记得那个身影曾经是那么的瘦弱,瘦弱到像一朵已枯萎的鲜花上唯一剩下的那片还带有着生气的花瓣,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拯救——
可是,拯救她的人不应该是她。
偏偏她却放不了拉着她的手,原因……
她仰起头,极力不让眼眶过分湿润起来——
迎接她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水蓝色天空,在朝阳升起的另半边苍穹,还隐隐的挂着一片淡淡的莹白色月盘。
月亮……月亮其实有时候很太阳是很像的呢……
尽管太阳更有活力,更让人想要靠近,可是等到太阳失去光芒的时候,会不会就像月亮一样忧伤呢?
就好像她和小轩一样,巨蟹座和狮子座,戴安娜和阿波罗,月亮和太阳——
事实上是很相似的,所以,才会吸引着她不愿意放开拉着她的手——
小轩似乎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跟在她身后若有所思的白小雨,等到她到达目的地回过头来的时候,小雨的思绪已经跑开很远了,以至于连脸上恍惚忧郁的表情也没来得及收拾——
小轩轻轻地召唤着她,“姐……想什么呢……到了哦……”
小雨被吓到似的愣了一下,接着略带愠怒的瞪了小轩一眼,“知道了,来了啦……”
她加快步子走到她身边,可是却看到她出神的望着四下无人、紧闭着的图书馆。
晨光本应该给图书馆映照上一股宁静安然的气氛,但不知为什么,此刻,透过图书馆锁着的玻璃旋转门,向她们身边渐渐蔓延过来的,竟是一种死寂到令人禁不住要屏住呼吸的寒冷。
小轩的手握在门把上,手指因为握得太紧而显出青色的指关节,白皙的脸在灰暗的日光下似乎是变得愈发的苍白,而且,还伴随着微弱的颤抖——
为什么以前就没有发现过呢,早上的图书馆其实是很阴森恐怖的,就好像同样是在早上的空空的教室和医院走廊一样,也是散发着和现在她所感受到的相同的氛围——
让人就算是很好奇,也还是没有勇气侵入的可怕气场——
小雨看着小轩一副已经害怕得灵魂出窍的表情,担心的摇了摇她的肩膀。
“喂……在干什么,不是昨天已经问馆长要过钥匙了吗,快点开门啊,还是……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雨的话问下去,却不见她的回答,她有点生气的把面前图书馆门站着的小轩转向她,却看到她以从未有过的惊恐表情望着远方某个透视过她身体的方向,琥珀色双眸空洞的只剩下轮廓——
小轩已经一不小心的陷进自己的世界去了,这是像她这样想象力丰富到极限的人经常会有的反应,所谓的“触景生情”(大概是这个意思)——
只是这一次,由于昨晚看得那本书的影响,状况貌似更严重了——
她的耳边开始响起书里的对白,便不受控制的念了出来——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图书馆走廊里显得那样的轻不负尘、空灵飘逸……
“不可以,不可以开门,门那边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
她的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打,不过也因为这样而回过神来,站在她眼前的是已经气得鼻子眼睛拧成一团的白小雨。
她撒娇似地捂着头叫唤起来,“干什么啊,姐……很痛的诶……”
小雨被她气得简直要无语,“你有没有搞错,居然把我一大早叫来这里看你被鬼附身似的说一些毫无逻辑的话,你……”
小轩忽然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淡了,“啊……是说了关于那本书里的内容吧……”
小雨瞥了她一眼,看见她正转过身,从包里找出钥匙准备开门,“书?什么书?……是那本昨天你和你那个高中同学小浓借的那本?”
小轩像是止不住的紧张,虽然拿出了钥匙,可是手却颤抖着,怎么也没办法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尝试了几次后,无力的停了下来,“嗯,她说是很好看,我有点好奇,就问她借来看一下,谁知道看得入迷了,害得我昨天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那本书叫什么?”
小轩低下头,“幽灵法则。”
“讲什么的?”
“大概就是某个大学的图书馆里寄宿着一只以少女魂魄为食的幽灵,有一天,女大学生依子闯进了幽灵身处的四楼,和他见了面,然后他们意外的相识相恋,可是,幽灵的生命是有限的,如果不收集齐死神要求的魂魄,就会在圣诞之夜的十二点灰飞烟灭……”
说到这里,小轩的表情看上去很复杂,既有点恐惧,又有点悲伤。
小雨推了推她,“那么……结局呢?”
小轩摇了摇低着的头,“……还没看到呢……”
然后,她转过身去,接着用颤抖的手拿着钥匙往钥匙孔里死命的插,可是刚想再次尝试,却被小雨拦了下来。
她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小雨,“诶?姐……你……”
小雨叹了口气,温柔的看着她,“既然那么害怕,就不要强迫自己去开门了,我们等馆长来好了,就跟她说你把钥匙忘记在家里了……”
小轩脸上漾起温暖的笑容,“姐……你真好……”
小雨害羞似地移开视线,拉着她走向了不远的长椅坐下。
小轩像是很愉快的享受着这样悠闲美丽的早晨,仰躺着靠在椅背上沐浴着阳光。而小雨,则默默的把视线降落到她轻松下的脸上。
果然,对她还是狠不下心不管呢……
那样害怕的表情,小轩不会经常有,最近的一次,是知道她有可能会到外国留学的时候——
那是在高中刚毕业时,暑假前,她说她要去巴黎看看的时候——
也因为她的那个落寞害怕的表情,使得她本来就没坚定的想法被彻底的推翻。
——一切都是为了她啊,这个神经大条的妹妹还真是好命——
想着,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
话说回来,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哎!小轩,你知道今晚有流星吗?”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兴奋地不能自已,“什么!什么!流星吗……?”
被她的笑容感染,小雨也异常欢快的笑起来,“嗯……而且是用眼睛就能观测到的……是狮子座流星……”
小轩开心的颊边都泛起了微红,“是吗?!真的!太好了……我也是狮子座诶……”
小雨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说‘也是’?……还有谁也是狮子座吗?”
小轩猛地僵住,“啊……我说了‘也是’吗?……对呀……我身边好像没有人和我一样是狮子座的……奇怪……”
难道脱口而出的“也是”,有着什么特别的预示意义吗——
狮子座流星,那么,就是狮子星了吧——
是狮子星啊——
(二)
翠绿的常春藤下,正缓缓飘过一个足以让所有当场的女性都开始倒吸气的高挑身影。
之所以会用飘过这样的形容词,是因为他的步伐实在是太悄声无息,似乎是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到他。
但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吧。
而此刻,他的身边就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女生们极力压低声音的讨论声。
——“哇……看到没有……好帅啊……以前没有见过的诶……”
——“什么什么……你们还不知道啊……他是今年大一的新生代表……听说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嘞……”
——“那应该头脑很好吧……又长得那么帅……是全能型的完美人才啊……”
一直对这些评论充耳不闻的那个身影在听到这句话后停下了那均匀的步子。
然后,微微的转过头向那个方向投去目光。
——“喂!都怪你,声音太大了啦!他听见了,你看你看,朝这里看过来了……”
他应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回应?
答案是——
面无表情就好。
——“哇……好帅啊……他在看我诶……”
在长达半分钟的尖叫声后,那个无意之中被他的目光扫到的那个女孩意料之中的由于缺氧而昏了过去。
当然,那个时候,他早已踱着步子离开了那个地方,其实,他的视线才不过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半秒而已。
再一次,形单影只的他陷入了深思——
完美吗?
又是这个形容词。
他的眉心不由得皱了起来,想抬头望一眼八月的天空,却被刺眼的阳光晃得闭上了眼睛。
从小就是这样,虽然他承认他是比常人要优秀,而且不是优秀一点点,但是,他一直不解,为什么他明明就只是优秀,却总被别人苛求成完美,要达到完美,就意味着他不得不舍弃本性,在像这样明媚的阳光下,戴上虚假的面具。
那是他不愿意的,但又是必须的。
算了——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自己的人生却不得不因为别人而背负上许多。
所以,注定有一天,他会分不清虚假的面具和真实的自我,到那时,面具就会变成他的人生了,那便是他人生悲哀的结束点。
他睁开眼睛,发现视线里的景象已经都变了。
什么啊,难道是在他对着阳光出神的时候走到这里的?
这里是——
学校的图书馆——
而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毫无预兆的被定格住了——
定格在了图书馆落地窗内那个面向着阳光微笑着的身影——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的身影,只要他想找,不出三秒就能召集来一大堆。
可是,她又是那么的不凡——
她站在那里,就只是站在那里,站在那面落地窗前,站在那片橘黄色的温暖阳光里——
她的那双映着金黄色光斑的琥珀色明眸,真的好美——
简直像是一面波光粼粼的清澈湖水。
还有她的微笑,像是一朵朝阳的向日葵般散发着生气——
让他这个陌生人,这个视生命如死水的陌生人也忍不住动容——
忍不住想要靠近那股热源——
正当他踌躇着是否要去结识她时,这位偶然闯入他视线内的女孩就仿佛一道划过夜空的灿烂流星一般消失在了眼前。
图书馆吗?正好他也要为历史系的教授查一些资料,再说,现在是午休时间,图书馆也不会有太多人打扰他思考吧。
而且——
他想知道刚刚那个女孩是谁——
想着这些,他就慢慢的走了进去。
(三)
——白小轩
“小轩,午休了,要和我们一起去食堂吗?”
不远处的小浓在叫她了。
从陶醉在温暖的阳光中回过神来,她急急忙忙的向呼喊着她的方向跑去,步子快得就像一阵风。
可是,把视线收回来的时候,看到什么了吧?
虽然因为阳光太盛的原因看不太清楚,但那是一种感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那个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光晕的高挑身影——
奇怪?像谁呢?
她的身体忽然僵在半路中——
想……想起来了……
像昨晚她梦见的那个人,不,不是人,应该说是她根据小说幻想出来的“幽灵男孩”的样子……
不……不会吧……
看到小轩停了下来,小浓一行人连忙快步走到了她身边。
小浓拍了拍她的肩,“喂!你发什么呆啊!身体不舒服吗?”
是幻觉吧?因为在那样温烫的日光里晒了那么久,加上昨晚又没睡好,所以出现梦境中的景象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虽然这样想,可是——
本来想要在午餐的时候大吃一顿以补偿早上的体力消耗的好心情还是受到了影响——
她勉强的给出一个笑容,“对不起……你们自己去吧……我想在图书馆休息一下就好……”
“什么啊,”小浓神经质的摸了摸小轩的额头,“没生病啊?居然食量惊人的白小轩也有不想吃午饭的时候吗?不吃午饭可不行哦?”
小轩拿下她的手,俏皮的眨了下眼睛,“我带了东西吃的,不是不吃午饭,只是提不起精神去食堂了,对了,你去食堂路过半日咖啡馆吧,能不能帮我带一杯大号奶昔?”
小浓诡异的笑起来,“我说吧,你只要一提起半日咖啡馆就会很精神了,是因为那个帅得简直非人类的学长老板吧,貌似他对你也格外的好的样子,一见你就两眼放光,明明我才是常客,你只是经常叫我帮你带,可他老是嘴上挂着你,说什么叫她来啊之类的,果然……他很喜欢你呢……”
小轩脸上微微泛红,“不要乱说……我可是怕他怕得要死……”
说完这些,小轩就转身进了休息室,从包里掏出早上出门时准备的新鲜草莓和那本还没看完的《幽灵法则》,沿着靠边的楼梯走上了少有人迹的四楼。
图书馆是不允许带东西进来吃的,况且,她还是工作人员,就更是罪大恶极了。
可是,躲在一般不会有人的四楼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吧。
这样甜滋滋的想着,她就找了一处隐蔽但有日光隐隐透进来的地方——最里的书架拐角。
那里还有一面窗户,够宽的窗台刚好可以拿来当座位。
(四)
——《幽灵法则》
是个日本小说家写得悲剧爱情故事呢。
像是故意要赚足读者的眼泪似的,这本小说出奇的安排了两个结局。
结局一:作为女主人公的依子为了让幽灵男孩能够收集齐所有魂魄,脱离被困的图书馆得以重生,献上了自己的生命。
结局二:作为男主人公的幽灵男孩为了保住依子的生命,在子夜时放弃了收集齐最后一个魂魄的机会,终于灰飞烟灭。
二选一,深爱着的两人必须要死掉一个吗?
看到这揪心的结局,小轩的心情不免有些忧伤。
她拿起一颗草莓,正要送入嘴里时,就在这时——
书架后传来一个清幽磁性的声音,而且还是男孩的声音——
——“图书馆是不让带食物进来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小轩一惊,手颤抖了一下,手上的草莓就立马“集体大逃亡”,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对……对不……”
剩下的话消失在了她的震惊里。
书架边站着一个清瘦的白衣男子——
可以说是清瘦,但要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尽管清瘦,可是周身都笼罩着一股让人难以靠近的强大气场。
他好像也有点惊讶,虽然表情上表现的很浅很浅。
“是她?”
发现你了——
只是因为好奇而靠近,但却在本该空无一人的四楼……发现了天使……
这个距离,看得更清楚了——
迎面而来的风洋溢着清甜的气息,是因为这个花苞般的女孩,还是因为滚落了满地的草莓?
她站在窗前,风微吹起她渐变的桃红色吊带连衣裙,还有她栗色的长卷发——
他的心受到了撼动。
他向她走去,不由自主的。
不会吧?!向她走过来了……
高大的身体所形成的身影顿时使得她的身前一片阴郁。
她站在他斜长的阴影里,低着头,便感到了一股似乎要把空气榨干的压迫感。
她抬起头,想看看这个人,不,应该说是想确定眼前的这个生物到底是不是人。
她从下到上的依次向上看——雪白到不染一尘的修身长裤,轻薄的棉质白色衬衫……
好别致的白色衬衫——
袖口是白色缎带抽起的绑带设计,领口居然还是华丽的花边蕾丝——
终于,到脸了——
她的视线在接触到他的脸后,便像是被铁链锁住般再难移开,更令人惊讶的是,她的视线竟然是直接撞上了他的,他那冰冷沉静但却无比锐利的目光……
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果然,刚刚在日光下看到的根本不是幻觉,就是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个人,至于为什么会那么肯定是同一个人,具体的原因她也不是很清楚,是跟感觉有关吧……
这是她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只是注视着他的眼睛的话,就像是在隔着一面镜子看自己的眼睛一样,她能探水取物般,轻易的触到那双澄静的眸子的最深处……
但,他的这双眼睛是怎么回事?!
——与他一身白色的打扮相反的,或者说是与他本身白色的天使气质相反的,是他那镶嵌于雕塑般艺术的脸上的那扇“心灵之窗”,那双漆黑如同子夜般深邃神秘的眼眸……
他清楚的看到了,这女孩的眼里像是看透了什么似的惊恐,难道是他被看穿了吗?的确,他早知道这个女孩的与众不同,从落地窗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本以为是擦肩而过的“流星”,却又如愿的再次相遇了,而且,她确实是能看到他面具后的样子的人吧?
她完全是散瞳状态的站在原地,使得他不得不担心他的突然出现是不是吓到她了,应该不会吧,即使看穿了他,真实的他有这么恐怖吗?女孩见到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除了尖叫就是脸红吗?就算她是特别的,也没必要一脸的见到鬼的表情吧?
他慢慢的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喂……同学……你没事吧?”
她的脸却变得更加惨白了。
怎么了?这奇异的脸色变化?
他的手……他的手……
这白到几乎要透明的皮肤,这冷到接近于冰点的体温……现在可是八月啊……这样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奇怪吗?不被晒黑可以理解,那……为什么会冷成这样……?
依稀记起小说里也有一段这样的对话——
依子歪着头问坐在她身边的幽灵男孩,“为什么你会这么冷?是因为衣服穿得太少吗?可是……现在是八月啊……”
幽灵男孩苦涩的笑着,轻声回答道,“为什么会这么冷?因为我很久以前就死掉了啊……心脏停止跳动了,也没有血液温暖身体……”
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会冷……是因为……很久之前就已经死掉了……
虽然得承认这个男孩的确是少有的英俊,看上去也很像是童话书里彩页上画得王子,尽管她的心跳也加快了,却快得异常,或者说这是不安?恐惧?
那么,他果然是……幽灵……
她挡开他的手,绕过他向楼道的方向跑去。
她没有办法像小说里的依子那样,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不,她有一双温柔却犀利的眼睛,其实早在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洞察到了他是幽灵的事实了吧。但即使是知道靠近这样一个靠吸食少女魂魄为生的怪物很危险,当她看到他落寞孤独、空洞寂寥的眼神后,还是佯装若无其事的与他攀谈起来。
可是,她可做不到,她只想……只想逃开……
但,脚下一软,她踩在了之前滚落在地上的草莓上,眼看着就要重重的摔到地上——
忽然,后腰处被一只宽大的手扶住了,她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怀里。
怎么回事,这暧昧的姿势?!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身后传来了轻声的脚步。
那样蹑手蹑脚,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可这些都不如眼前的情况来得紧急。
完全被他抱在怀里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一地踩烂的草莓,使得他们好像站在赤色的血泊之中一般——
下一秒,难道他会说出那句小说里的经典对白吗?
他会说——“把你的生命献给我……”
然后她会像所有小说里被他美丽的面具夺去心神的女孩们一样毫不犹豫的说出那个字——“好”。
她在他的怀里挣扎起来,不停地摇着头,“不要!不要!我还不想死……”
他用尽全力的使她在他的怀里安静下来,大声的问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啊?”
她停下来,扬起睫看着他醉人的双眸,一行眼泪顺着脸颊顷刻滑落,她的声音难忍的哽咽,“对啊……我在说什么……我不死的话……你就会死掉的啊……”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得措手不及,只觉得心脏仿佛划开一道细小的伤口似的,流着血隐隐的很疼……
他的眼底,秋风过池般的掀起一片星星点点的涟漪,“……死掉吗……没关系……反正我早就死掉了……”
对……早就死掉了……
在他自愿戴上面具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
她一下子愣住,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肩膀,忽然手中感受到了均匀的波动——
这是——
心跳?!
幽灵不是没有心跳的吗?
那么他不是幽灵了?
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尴尬的抹去了眼泪,向着他鞠了一个躬。
她的声音还在颤抖,“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对不起……”
说完,再次像风一样的跑开了。
他没能拦住她,眼看着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不过——
他的嘴角弯起一抹笑。
他看到了她工作牌上的名字。
——白小轩。
没记错的话——
和他是一个班的吧。
(五)
下午的时光出奇的令他感到了乏味。
他本来以为自己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对这个已经荒芜成一片的世界没有什么过多的期待,也不屑于去享受任何一种无聊的感情,无论是亲情也好,爱情也罢。
可是——
今天中午,这个从未尝过糖果滋味的人却在意外的状况下得到了一枚巧克力——
而巧克力,则是最接近于爱情的糖果——
于是,他被宠坏了,开始有了人类共有的本性——
贪婪之花在他干涸许久的心灵土壤上顽强的开出花朵,纤长的根深深的扎进他的肉里,使他无法将它连根拔起,只能任由它一点点的吞噬掉他坚固的思想。
但是,这样的过程是伴随着兴奋与窃喜的,是大脑神经没有办法运作的时候,潜意识里由衷的快乐。
心底有两个矛盾的声音在不断的互相抗争着。
恶魔说——他还想要更多,更多……想要用自己的手段把那个女孩牵扯上羁绊……
天使说——不,不要……不要让自己这样复杂的人污染她纯净的生命……
而这一次,在无数次理性打败感性后的这一次,恶魔胜利了——
结果就是,整个午后,无论他站或坐,无论是醒着还是发呆,无论安静或嘈杂,他的脑海里,就只有她的身影。
——微笑的面向阳光,忧伤的对他哭泣。
似乎是有一根隐形的细线轻轻的扯动着,拉着他向未知的方向走去,他有点想停下来,但,尽管这样的想,脚步还是会一步步的向那个夜色中亮着光点的地方走去,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
他的嘴角再次温柔的笑起——
图书馆。
自己果然是想来这个地方。
明明知道这个时候那个女孩应该已经回家去了,可是看到图书馆里亮着灯光,就忍不住想要走过来看看,哪怕是千分之一的希望也好,他想见她,因为很多理由。
比如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为什么会情不自禁的在他面前伤心地哭起来,为什么不问他的名字……
等等,一大串的问题。
不过——
他漆黑色的深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真的见到她的话,反而会激动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吧——
而就在这时——
“啊——鬼啊——”
他猛地扬起头,便看见图书馆二楼的阳台投射出的灯光忽的灭了,而前一秒他听到的尖叫声也像是从那里传来的,最重要的是,这个声音,他听着好耳熟。
片刻短暂的思索,他想了起来——
可是……不会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个声音分明是——
那个叫白小轩的女孩。
他不敢多想,就急匆匆的推开图书馆还没锁起的后门走了进去。
或许他们之间真的存在某种言不清的命运牵绊——
在这样晚的时间点,除了留在学校里帮忙教授进行各项教案准备的学生以外,其他人在早该离开了,可是偏偏,偏偏小轩主动承担起了开学前最后一天图书馆的值班工作。
值班的人要负责将白天人们借着看有放乱的书归位,随便写完今天的图书馆日志,然后一直守到七点,确定不会再有学生来借书了以后,锁门回家。
现在是——六点四十五。
所以,小轩便来到二楼的露天阳台,映着一盏小灯填写着图书馆日志,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乌龙”事件,还不免对那个被她误认为是幽灵的男孩有些愧疚——
除了一点点的愧疚,还有——
出神的望着星空,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如果那个男孩不是幽灵的话,那就应该是女生们膜拜的“校草级”人物了,那样的长相怎么也不会是个平庸之辈,不然就太像是小说的剧情了——
深居浅出,长相貌美的“孤僻系”男大学生。
她咧开嘴傻傻的笑——
呵,怎么可能,又在乱想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代了——
她低下头填完日志的最后一栏,忽然想起自己的包还忘在休息室里,于是就将本子放在一边,小跑着转身去休息室拿。
她一路都走得很忐忑。
夜晚的图书馆同清晨一样,诡秘阴森的气氛在夜色的笼罩下就显得更是寒气逼人,置身于这其中,片刻也感受不到这八月窗外渗进来的暑气,就好像这里是被隔离起来的二次元世界似地。
她努力的提醒自己不要害怕,可是心跳还是莫名其妙的越跳越快,心脏就像是快报废的机器一般,在胸膛里暴动着乱响。
而这时,她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是……错觉吧?
她的脑子飞速的晃过好几条关于图书馆的诡秘传说,而她现在就在亲眼目睹其中的一条——
会自己拧开的女厕所水龙头——
她想要逃避她似乎已经被这儿的“鬼”盯上的事实,这么晚还不回家,“他们”是嫌她打扰到“他们”的“夜间生活”了吧——
那么——
她转过身,拎起包就往二楼的露天阳台快步走去,打算把日志放好就提前离开,但她回到阳台的时候,却发现——
露台阳台沉寂在一片昏暗的夜色中——
刚才……还开着的灯……被,被谁关上了……?!
她壮着胆子走到灯的旁边,更惊讶的事发生了——
先前还摆在座位上的日志也……也不见了……
这是另一个传说。
——永远也找不到的日志记录本
她极力克制住因惊吓而想哭的冲动,转过身想下楼离开,然而——
一个浅灰色的人影踱着悠闲地步子慢慢的从远处书架前躬身而过,像是注意到站在这里的她,他抬起身,向这边投来了目光——
这个距离看不清表情,但银白色的月光反射出一些面影,那个样子——
显然是在……笑……
最后一个传说。
——浮动的幽灵笑靥。
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害怕的尖叫起来,边叫边捂着眼睛向楼道跑去,“啊——鬼啊——”
她慌忙的逃到一楼,身后却传来紧追不舍的脚步声,一声声,那样急促,索命般。
就在她即将逃出图书馆时,迎面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高大强壮,让她险些失去平衡,不过,还好让他及时扶住了……
不,等一下,图书馆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吗?那么,这个“人影”……就不可能是……人类了……!
那么——
她抬起头,望了他一眼——
黑夜的刀刃镂刻出他细腻精致的五官,渗进漆黑色深潭般的双眸里的点点月光,邪恶清幽的宛如鬼魅,面无表情的脸更是阴森的几乎要吓停她的心跳——
她再次挣扎起来,濒死般凄厉的尖叫着,“不要,不要啊,我还不想死……”
那个声音磁性的在他耳边响起,语调那么的不耐烦,“真是的,你就只会对我说这句话吗?”
她停了下来。
什么啊——
什么时候幽灵也开始挑剔起遇害者的台词啦——
等她安静下来,那个刚才还离得很近的身影冷漠的松开了她,缓缓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啊?”她警觉的退开几步,“你……你是谁……”
他的眉微微皱起,似乎是有些怒气,“什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吗……”
她踌躇着走到他身边,凑近仔细看,蓦地想起,“你是……中午时候的那个幽灵……啊,不是,你是……”
他扬起头望向二楼的楼梯口,那个她刚慌神跑下来的地方,“高宇豪。”
她应声殷殷的重复着,“啊……高宇豪……”
他用余光打量着她,问,“你看见鬼了吗?”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声音难免颤抖,“啊……就在我身后,要追来了,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她就不见外的拉着他往外拖,可是使了半天劲也不见他离开半步。
“喂,”他手腕一用力把她拉了回来,“你真的要走?”
她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瞪着他,脚还不停的往门的方向勉强移动着,“不然呢,难不成呆在这里等鬼追上我们吗?”
他斜斜的望着她,“我们?”
她停了下来,被掩饰于夜色下的脸泛起一丝绯红,“不……不是……是我……我……”
他并不是要和她撇清关系,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把他归类到了可以用“我们”来形容的关系,因为那多半是朋友之间或是跟亲密的关系才能使用的代词。
“那么你——”他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走向二楼的楼道,然后又轻轻的将视线移回到她身上,“你就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这图书馆会有鬼?难道你真的相信这世上会有鬼之类的存在吗?”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
之前才也是在图书馆打零工,那些骇人听闻的所谓“图书馆幽灵传说”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只是之前从未放于心上,从来都是一笑了之的罢了,而在看过那本《幽灵法则》之后,才慢慢联想着相信这世上有幽灵之类吸食人类魂魄的鬼怪,所以——
这世上本来就是没有鬼的吧——
那么那个方才她看到的清楚的“笑靥”又怎么解释?
这样想着还真是有点好奇呢——
她走到他身边,想告诉他她想留下,但,作为女孩子她实在是很怕鬼,又受《幽灵法则》的影响,于是,沉默了许久,还是欲言又止。
他读出了她的心事。
是……为难吗——?
或许让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孩子陪着自己在图书馆进行“抓鬼探险”是有点太过分了——
不过,她的表情似乎也是想留下——
那么,他所能做的就只有——
尽一切的力量让她安心下来……但,要怎么做……?
他无法忍受看出她的心事却束手无策。
于是,他选择了由自己承担下她的不安。
他极力让语气平静下来,轻声说道——
“如果你害怕,我会保护你。”
静谧的氛围中她的心不住的又跳漏了一拍。
明明是今天才认识的陌生人,可是这个男孩的话语仿佛具有坚实的力量,像在落水于汪洋中时偶然抓住了一根浮木一样缓过一口气,紧接着整颗心都被一股暖流包围,使人马上就平复了躁动的心情。
她偷偷的瞄了他一眼——
他的背影高大挺拔,而他的周边,像中午感受到的那样依旧有着一种排除异类的气场,那是强大的人无畏于任何挑战的王者气息,而她,虽然不是他的臣民,却也在此刻受到了他的庇护。
他对她,是强者对弱者的保护,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
(六)
显然不是的。
而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那……那是……那是刚刚追着她的那个鬼!
她吓得躲到他身后,闭上眼睛捂着耳朵,迎接世界末日般的恐惧表情还是预料中的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脚步声那样匆忙,而且,快得像是已经到眼前了。
然后,脚步声在到他面前时尖利而不自然的戛然而止。
在……在干什么……?
她强撑着将眼睛睁开一丝的缝隙,颤抖的手向前摸索着应该就在她身前的高宇豪——
可是,她抓到的始终只有空气——
高……高宇豪……他去哪里了?!
她睁开眼睛,急忙在视线里搜索着他的身影,恐惧、不安、绝望冲撞着她脆弱的心灵似乎要把她轰倒——
幸好,原来他只是走到前方不远的地方去了——
她不假思索的跑向他,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回过身来,然后她便整个人都扑到了他的怀里,缩成一团,以搜集她冰冷流失快要像死尸般的身体。
抓到他肩上衬衫领口的一角,她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似地狠狠攥紧,同时大声的在他怀里哭喊着,“你……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
眼泪滴到他的衬衫上,他疼惜的抱紧在怀里瘦小的这个女孩子,安抚着她的情绪,“好了,好了,我没事,你别怕……”
而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女孩子强烈压抑着激动的声音,还不停的喘着粗气——
“小……小轩……还有,这个是……高宇豪吗?!”
这个声音……好熟悉……
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看到小浓傻傻的站在面前,脸上写满了惊讶。
她映着水汽的声音试探着问,“小浓……是小浓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浓尴尬的摸着头,解释道,“啊……我隐形眼镜掉了,想回来找找,看到二楼灯亮着就顺手关了,还有日志记录本我也放到书柜里了,喂……我刚才对你笑,你怎么回头就跑啊……害我追的好累啊!”
“啊?原来那个鬼……是你啊……”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失落,“是误会啊……”
小浓目光锐利的落到他们抱在一起的双臂上,露出一抹坏笑,“倒是你……你和高宇豪……是情侣,对吧?中午的时候就看你们很亲密的躲在四楼拥吻了……”
高宇豪低下头回想。
是这样,那……那时候听到的诡异的脚步声就是她吧——
拥吻……?的确,以那个视角看起来确实是很像在做那种事吧——
要不要解释一下呢毕竟关系到她的名声——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她就……
她连忙松开抓着高宇豪的手,涨红着脸拼命解释,“没有!才没有这种事!我和他不是情侣!也没有躲在四楼拥吻!你不要乱说!”
笨蛋——
这么极力掩饰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她绝对不会相信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他不想听她们继续吵下去,而且,也不觉得他对她有好感的事有必要向任何不相关的旁人解释哪怕一字一句。
于是,他只是丢下一句话,“我们走吧!”
随后,霸道的将还在措辞解释的白小轩向图书馆出口的方向拉去,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把她牵到了停车场。
一路上被他牵着,尽管她嘴上没有说些什么,但是心里还是克制不住的小鹿乱撞起来,——
手啊,她的手,被他那样自然地牵着,就好像他们天生该是一对情侣一样——
还有,这貌似与同类的气息相像的味道好像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催化剂——
可是,她实在受不了了。
她的声音小得简直就像蚊子叫,“那个……高宇豪……”
他回过头来,“什么?”
她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你可不可以……放开我的手……”
话音刚落,她的手就触电似的被扔开了。
糟糕——太大意——一不小心就差点泄露了自己的心意——
这可是商场上的大忌,是他这样一个以未来大集团董事长第一候选人不该犯的基本错误。
她放慢了脚步。
啊……他的脚步加快了…………像是很不悦的样子……
就在这时,她无意仰起头,却发现了惊喜——
黑丝绒般的天空寂静的没有辰星闪烁,仿佛正是在等待一个美妙的奇迹来临,而在她扬起头的那一秒,一颗夺目耀眼的银灰色流星擦着带光的长尾从她的视野里滑过,就好似雨天雨窗上滑落的雨珠一般——
她目送那颗流星离去,却发现它的轨迹直指他快步离开的方向——
同时,他左边正疾驰来一个车影,没开灯所以不引人注意,但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撞到的!!
她顾不得多想,飞奔到他身边,将要跨向那个车影之前的身体硬是拽了回来——
剧烈的撞击,这一次他也失去了平衡,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最要命的是——
他压在了她的身上……
——那颗指路的流星快速的滑过天空,消失在了远处看不见的天际。
他拍着身上的灰站了起来,注意到开远的车影,恍然大悟的发现居然是她救了他!
他绅士的向她伸出了手,拉她站起来后,关切的询问着,“没事吧?”
小轩却从站起就出神的仰望着夜空,出于好奇,高宇豪也顺着她望向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也忍不住被这美丽的景致吸引——
漆黑色的天空中,正滑过一片片的流星,它们在天空这块巨大的画布上留下银色泼墨般的光滑线条,将这黯淡的夜空点缀的灿烂如华丽的盛宴——
她呢喃着呓语,“是狮子座流星雨啊……好美……”
“狮子座流星雨?”
“嗯。怎么了?”
“没有,只是因为我是狮子座而已——”
狮子……座?!
难道他就是——
命运中坠落的狮子星?